正月十七,十五日后就是就是林府大婚的日子。
這些天,林百游一次又一次帶著酒跑到王大王這里,要和他談心。
他和王大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每次的話題都是些林家內外婆婆媽媽、雞零狗碎的事情。
王大王冷眼看他,他的酒一杯也不喝,只用用不卑不亢的方式與他對答。好在林百游似乎也只是想要找個人說說話,說完了就痛快了,然后就自顧自地走了。
今天也不例外,林百游拿出一個酒葫蘆和兩個酒杯,滿上以后就端起酒杯邊喝邊說。
“……所以說啊,你不知道我這個林家家主,看上去風光,背地里有多難做。百尋那一家脈和百千那一脈,明明是親兄弟,就為了這一套經脈武學傳承,明爭暗斗,快要刀戟相向了……”
王大王對于談話內容毫不關心。他只希望林百游不要發現他私藏的槍支,這樣他就能在大婚之時,人員混雜的情況下想辦法殺掉看守逃出去。
一想到自己可能真的要殺人,要奪走一條活生生,甚至是無辜的生命,王大王還是有些下不了決心。為了橫下心,他破天荒地拿起了面前的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林百游突然停下話題問道,“不然,我把那套能讓兄弟反目的經脈武學,傳給你吧?”
“噗!——”王大王驚得把嘴里的酒一口噴了出來,林百游側身一躲,才沒被噴一臉。
王大王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林百游:你們林家內部都不能全員公開學習的經脈武學,你說教我就教我?
“你別太驚訝,這門武學叫‘大夏蟬息法’,不是用來殺人的,是用來救命的。”林百游又喝了一口酒說。
“……但是我沒有內力,你教了我也用不上。”王大王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林百游。
林百游放下酒杯,語重心長地回答:
“我知道你不會武功,無所謂。
反正你幾天以后就會娶我女兒,只要我樂意傳功,沒人能說閑話。
說白了,我看好你小子。我覺得這門功夫在你這個不會武功的弱雞手上,恐怕比在我們林家某些蠅營狗茍、爭權奪利、鼠目寸光的垃圾手上,更能大庇天下。
前段時間,我女兒跑去殺你,我本來是要追過去阻止的。但沒想到我女兒先跑到洛陽,又跑到海寧,最后才在濟寧找到你。我追著我女兒,也被轉暈了。
等到我追到的時候,我發現我女兒居然被你給詔安了——這真是出奇了,曉恬除了她娘的話,誰都不聽。你是用什么方法,從她的暗殺目標變成了她的盟友?我很好奇。于是我就暗中觀察了你們一段時間。
說真的,那段時間我被你們全俠派鎮住了:武功共享?全員習武?生產第一?普及文教?有教無類?
江湖上有第二個這樣的門派么?不可能。以我多年的江湖經驗,這么搞的門派一定很快亡了。
可是,你們還真的慢慢做出了成績。你們拿出來那種火銃改進出來的先進暗器的時候,我還有些不以為然;后來我聽說,你們把‘凝氣化劍’的原理也加入到了暗器中,做出了不用彈藥的銃,我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以前我也以為,武道才是這世上的唯一一條大道,只有才能卓絕的人才能將這條路走到底,而這條道路一定是孤獨的、高傲的、寂寞的。
但是你們全俠派展現給我一個新的可能性——以機關術為主的‘器道’。你們群策群力,在這條路上日新月異、一騎絕塵。我忍不住猜想,如果給你們更多資源,你們能做到什么程度?能突破武道的極限么?
所以我想把這門‘大夏蟬息法’送給你。”
說完,林百游把一本秘籍從懷里拿了出來,放在了王大王面前:
“這門‘大夏蟬息法’是我們林家祖先根據上古調息法改進而成的,熟練運用其中調息法,能夠靈活運用體內內力封閉或者活化五臟六腑。
只要習得了這門絕技,那么習武者無論是中毒、內傷、失血、疫病,都能夠找到相應的調息方法加以控制,并且快速恢復健康。
可笑的是,這門救人法居然一度引來了各路豪杰爭奪,導致了殺人的結果,實在是可笑。
我希望這門絕技在你手上,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王大王看著這本秘籍,心里想著自己剛剛還在盤算要殺人逃命,突然覺得有點臉紅。正要推卻的時候,林百游卻擺了擺手說,“別拒絕,我知道你之前誆曉恬教給了你們‘凝氣化劍’,你沒理由反而不接受這個。”
王大王拿回秘籍,翻開了書頁。書的第一頁就畫著人體經絡圖,后面每一頁都是詳細講解的針對一某種傷害應當采取的運功方法。
他越看越興奮,如果這本秘籍中一切屬實,那么運用上這里面的調息法,就算一個人失血過半或是被一箭穿心,也能用內力堅持很久,直到有大夫施以藥石救回一命。
“的確……很有用,”王大王站起身來,向著林百游深深鞠了一躬,“謝過林大俠傳授絕技。”
“謝個屁,都快改口喊我爹了,”林百游正好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他晃了晃葫蘆,酒已經喝完了,于是就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唱著小曲離開了。
王大王看著林百游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心想,恐怕要對不起他的欣賞了。
林百游走出閣樓外,南曉恬就在轉角處等著他。
“你怎么能把‘大夏蟬息法’交給他?”南曉恬嘆道,“我那幾個堂兄為了這個已經打了好幾次了。”
“你也好意思說,你沒教他們‘凝氣化劍’?”林百游唱著小曲,心情很好,“我自己的女婿,我愛給他什么就給他什么。”
“他才不是你女婿!”南曉恬聲音突然提高,把林百游嚇了一跳。
南曉恬方才發覺自己太激動了,就收低了聲音,“我的意思是,就算我成婚,我也不可能真的和這樣一個不會武功的弱雞有夫妻之實。爹爹你知道的,這種人,我看不上。”
“對啊對啊,你說過多少次了,”林百游學著南曉恬的中二語氣說,“我南曉恬,只會傾慕天下無雙的大英雄,他必須有萬夫莫敵的非凡勇氣,絕不動搖的堅定信念,還有包容天地的崇高情懷”
“知道就好!”南曉恬有點生氣了,“還有,別用這種口氣模仿我,沒什么好笑的!”
“為什么不好笑?我是你的親爹,我愛怎么笑就怎么笑,”林百游一邊走一邊戲謔道,“我就是笑你傻。你以為武功高就是大俠,就是大英雄?”
“難道不是么?”
“那好,閨女我問你,”林百游突然站住,嚴肅地問南曉恬,“爹爹武功高不高?”
“爹爹武功……自然是中原排的上號的。”
“那未央君武功高不高?”
“未央君……自然更是絕世高手。”
“好,爹爹和三個武功高強的伯伯一起對戰那未央君,差點被對方殺了;王大王加入我們這一邊,形勢立刻調轉,未央君被徹底壓制;王大王又加入了未央君那一邊,把她全須全尾地救了出去。
你覺得,一個俠客,得有什么水平的武藝才能做到同樣的事情?”
“這……他那都是靠的陰謀詭計,算不得……”
“算不得什么?”林百游震聲說,“曉恬,你悟性很好,但是心性太差。你真的覺得,當一個大俠,必須有絕世武功?起碼你爹不這么想!
沒有武功的人,仍然擁有可貴的品質和堅持,那才是真正的高尚。
如果一個人必須要有絕世武功,才敢去展現非凡勇氣、堅定信念和崇高情懷,那不就證明他——
——本來就是個膽小鬼和懦夫么?”
說罷,他頭也不回,繼續唱著小曲揚長而去。
留下南曉恬,呆呆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