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多多謹慎地看了一眼王大王道：“別再說了。”
王大王閉嘴了。
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當講和不當講的東西。不該說的，不能亂說，不然就會四靈四。
“總之唯一可以肯定的事實就是，一百多年前那場戰爭之后，你們公輸家就沒落了，變成了一個很普通的工匠家庭。”
魯多多點了點頭，“公輸家百余口人，只活下來一雙孤兒寡母，去往江蘇避禍，后來留下我父親這一支。我們只知道自己的是魯班后人，但祖先的技藝卻都不會了。甚至連我們魯班后人的身份，也常常遭人質疑：
你們若是魯班后人，何故工巧貧弱至此？”
魯多多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對王大王笑了笑說，“對不起，讓你聽我嘮叨那么多。其實即使是說了，你也大概也不能理解我們這種淪落的族裔，對祖先輝煌的懷戀和執著。”
“怎么可能不懂的？”王大王低聲說，“我太懂了。”
怎么可能不懂？
在前世，可是有十多億華夏人，都有著跟你一樣的情感啊！
經歷兩百年的欺辱壓迫，和無數的戰爭瘡痍，一片殘破的土地。華夏人，又何嘗不是像魯多多一樣，飽受世人的輕蔑和質疑？
一場又一場戰爭中，祖先辛辛苦苦攢下的財富被奪走，辛辛苦苦建設的奇觀被焚毀，辛辛苦苦累積的技術失傳，辛辛苦苦發展出的文化被質疑。
華夏人不偷、不搶、不販毒、不賣奴、不殖民，卻被某些人指著脊梁骨戳，遭遇最惡毒的冷眼與嘲笑。
那些人面獸心的家伙，它們說得可難聽了！
“你們就是想要用祖先的偉大逃避現實吧？”
“你們就是想說自己‘祖上闊過’，然后精神上自我安慰吧？”
“或許，你們祖先的輝煌，都是你們編的吧？”
“你們的民族和文明，都是假的吧？”
“不然怎么工業革命沒在你們這里發生？”
“不然你們怎么這么窮，這么弱？”
“不然你們怎么這么愚昧，這么落后？”
“說不定你們根本不是正牌的華夏人吧？”
“說不定真正的華夏在崖山之后就亡了，你們根本就是冒充的吧？”
“你們就是不知道哪里來的野種吧？”
腳下的土地，明明被世世代代的祖先耕耘過，又埋葬了無數父輩們的骨骸，卻被說得突然和你無關了。
它們甚至告訴你，只有你以自己“華夏人”的身份為恥，才是“自由思想”，才是“獨立靈魂”。
氣憤啊！
憋屈啊！
十幾億的華夏人都懷著這種憋屈，把它默默轉化為動力，一聲不吭地加油建設。用汗、用淚、用血乃至生命，就想華夏重新拉回了她應有的位置。
為了什么？
不就為了爭那一口氣，給所有人看看：我們華夏人，祖祖輩輩都那么牛逼！別特么瞧不起我們！
王大王把臉轉到了另一邊，偷偷地擦了一下眼角。
魯多多的心情他能理解，但是他的情懷，這個世界里沒有人能理解。
王大王暗下決心，一定要讓這個武俠世界的華夏人，永遠不用體會那種憋屈，永遠無法理解那種情懷。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王大王掩住哽咽說，“我們的確扯得有點遠了，到底蠶房要怎么改造呢？”
不發展技術，搞活生產，將來還不是要任人宰割。無論眼下的全俠派，還是未來的帶明。
魯多多笑著說，“這個事情，我早就有想法了。”
她指著蠶房旁邊堆砌的玉盤說，“用我的機關臂來進行雕刻，能夠把這些玉盤的紋理提升到每盤兩千零四十八道，內力儲量提升八倍。”
然后她又拿出了一張紙，舉起炭筆在上面畫設計圖：
“我們可以在整個全俠派以及周邊的村鎮里面鋪設管道，用天蠶絲把各家各戶連接起來。然后你就可以足不出戶，從各家各戶提取內力了。”
王大王眼睛一亮。這個想法，基本就和電力供能差不多，只不過電力供應是從電網供應到各家各戶，但是這里是從各家各戶集中到全俠派。
“這個想法我早就考慮過了，有兩個問題，”王大王指了一下魯多多的設計圖，“首先，內力的提取必須要我經手吸取，普通農戶家的內力水平不足以自行送出內力。第二，農戶為我們提供內力供應是有償的，每注滿一個玉盤，我們會支付一兩銀子。
你這樣都連接在一起設計，誰還知道哪一家提供了多少內力，我們應該付他們多少錢？”
說到這里，天空中的機關鳥似乎已經完成了飛行任務，高度逐漸降低，回到了魯多多手中。魯多多打開機關鳥的腹部，指著里面兩個細小的零件說，“我就是來幫你解決這兩個問題的。”
王大王趴上去看，只見一個零件似乎是銅制的，形如箭頭，正在徐徐旋轉。另外一個零件如同表盤，上面一根鐵針在慢慢走動。
“這兩個零件是……”王大王瞇起了眼睛，饒有興致。
“箭頭狀這個零件叫銅飚，能代替你的功能。設定好方向之后輕輕撥動旋轉，就可以從較粗一段提取多余內力輸送往較細一段；帶指針這個叫用功盤，就更簡單了。上面的指針轉一圈，就是傳輸了一脈的內力。”
王大王一拍桌子，驚道，“輸電站和電表？”
“你說什么？”魯多多不解道。
“沒什么。我只是很高興，有了這兩樣東西，以后內力傳輸都可以無人化、計量化、標準化了。”
王大王十分興奮：能夠無人化、計量化、標準化，才代表一個東西有工業化潛能。只要一個東西能夠工業化，它就將極大降低成本，最終無往而不利。
雖然王大王之前就覺得，內力這個東西非常像是某種生物體特有的電能，但是自從他在鐘山見過自動石人之后，他才堅定了這方面的想法。
內力，不是什么不可捉摸的玄妙之物，而是某種武俠世界特有的能量形式！可生成、可儲存、可傳輸、可運用！
唯一的問題是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那豈不是更妙？
掌握內力的機械化應用，就等于跨越了第一次工業革命，直接進入了第二次工業革命的電氣時代，甚至一只腳跨入了第三次工業革命。
魯多多拿起一個算盤，一邊打一邊說：
“對了，你肯定也想知道內力的量如何計數。我就直接按照《魯班經》中的記載，照本宣科了：
人天生有奇經八脈。
內力自氣海丹田而生，經行八脈為功法。
每一脈內力充盈之量，謂之一脈。
嬰孩自母胎之中誕生，先天散去之后一無所有，只得無脈。
及成年，或有孔力貪斗者，或可行三尸而成，只得三脈。
習得內功，運轉周天，勉勉強強者，可得八脈。
再修吐納，初出茅廬者，可得十四脈。
經久學武，平平常常者，可得二十一脈。
自初學者境界，至天人合一之至高境界，共二十四境層，終可得三萬兩千七百五十脈。震古爍今，無人能敵。
以外物計量之，特制此用功盤，一轉為一脈。”
“沒聽懂。”王大王如實相告。
“……簡答來說，內功初學者的內功是八脈，而內功境界達到天人合一的無上大俠可以擁有三萬兩千七百五十脈的內力。
世上習武之人，根底就是要看內功境界。內功境界差太多，就如同獅子斗兔，毫無懸念。”
天啦擼！個人戰斗力差四千倍？王大王不禁想起了前幾日被未央君碾壓的那場戰斗。算來，蘇琴和孟溯的內功也只有未央君的百分之一，難怪完全不是對手。
這樣說來，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和普通人都不能算是同一物種了。這就不怨那些絕世大俠總是飄來飄去、自在逍遙，不喜歡管普通人的死活。
“感謝魯大師！”王大王抱拳鞠了一躬，“在我眼中，您這都是劃時代的技術，可以名垂青史、功載千秋。”
“慚愧。這些都是祖先留下的智慧，我不過是拿來組合運用了一下。”魯多多沒有被稱贊沖昏頭腦，反而更加謙虛。
懂得越多的人，越知道自己不懂的還很多。
“我這就回去給你撥錢。請著手實施，先在蠶房周圍鋪設兩條內力管道，讓我們試驗一下可行性。”王大王轉身就走，說干就干。
他心里笑了：
高手和普通人是獅子與兔子之間的區別？
那就讓我們給兔子們配上機關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