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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天下何事,不可隨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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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爾賽斯略顯失態的神色恢復。

  他仔細打量著女子神明身下的金色汪洋,嘆氣道:

  “所以說萬靈愚昧,像陛下您這樣的存在,居然都能得到如此深厚的眾生愿念,要換了在下,豈不是沒幾年就有望一窺神上神的境界?”

  蔓延在女子神明腳下的金色汪洋,并非是純粹的神威所化,其中摻雜著數量堪稱恐怖的眾生愿念。

  也正是這種眾生愿念,將赫爾賽斯等人預備的血祭污染盡數凈化。

  雖說本就沒指望這點血祭能給這位帶來多大的麻煩,主要是為了惡心下這位。

  可這樣的結果,仍舊超乎了赫爾賽斯等人的預料,讓他們心生忌憚。

  與千年前相比,這位大地之母似乎又踏上了一層新的臺階。

  如此雄渾的眾生愿念,成敗不論,已足夠祂嘗試向前邁出最后一步!

  即便如此,仍舊覬覦那株世界樹所掌握的生命神權嗎?

  赫爾賽斯目光不定,對這位來此的決心猜了個大概。

  這位看來是準備萬無一失地向神上神的境界攀升。

  真要讓祂得到完整的生命神權,再加上這令人驚嘆的眾生愿念,成功突破的可能性將遠超其余幾位序列源頭!

  自己該如何阻攔這位?

  想到這里,赫爾賽斯心中不由一嘆。

  他都不禁替羅納爾感到絕望和不值。

  事到如今依舊沒有放棄為自家尊神博得那一線生機,可到頭來,迎來的卻是一尊以真身降臨的真神。

  這位以真身之姿降臨,恐怕就是為了防止可能會出現任何一絲被翻盤的契機。

  可謂將所有的希望都提前掐死在了萌芽期。

  如此謹慎和不顧一切,他赫爾賽斯也沒轍了。

  若非雙方矛盾不可調和,他都想當場表演一次絕境投降,果斷重新投入這位的懷抱。

  開始琢磨起退路的赫爾賽斯忽然聽到來自女子神明的聲音。

  “赫爾賽斯,若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敢抓住嗎?”

  聽不出其中是否摻雜著戲謔、嘲諷,只有平淡如先前一般的漠然,就好似根本沒將曾經的過往恩怨看在眼中,隨意便可一筆勾銷。

  赫爾賽斯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女子神明,輕聲道:

  “我親愛的陛下,你還是和曾經一樣讓人討厭,尤其是你對我們的態度,總是不免讓我想起昔日的我在那些卑微的凡靈面前的嘴臉。”

  “一樣的高高在上,傲慢而無禮。”

  “仿佛每一舉動,哪怕是一句言語,都是神明對于螻蟻的施舍,就連我們最在意的那段經歷,在您眼里依舊是隨手便可抹去,完全不在意。真是讓人……不爽啊。”

他微微俯身,行了一禮,臉上重新掛上了溫和的笑容,輕笑道  “那么今天就到這里吧,我預祝您突破失敗,畢竟如果讓您成功了,這座世界可就沒有我等的容身之所了。”

  說罷。

  他的身形在半空中緩緩后退,仿佛準備抽身離去。

  被金色光輝籠罩的女子神明,眉眼微挑,冷淡道:

  “走?既然抓不住最后的機會,那就去死吧。”

  祂單手虛抓,凝若實質的厚重威壓從四面八方而來,將半空中的赫爾賽斯死死鎖定。

  “不如給在下個面子,讓我走?”

  被四方而來的重壓牢牢擠在中間,毫無死角,似乎連逃脫都是一種奢望,赫爾賽斯狀若無奈道。

  女子神明冷冷掃了他一眼,隨手握拳,神色卻是突然一變。

  手中再想停下,卻是慢了一步。

  那籠罩赫爾賽斯的重壓猛地向中間擠壓而去,竟是毫無阻礙地將中間的赫爾賽斯擠壓成一團肉醬。

  也就是在這時。

  當赫爾賽斯的身體被擠壓成一團,體內驟然飛濺出無數黏稠、腥臭的黑色液體!

  它們飛快沾染上由眾生愿念構成的金色汪洋。

  后者觸之即潰,原本耀眼浩瀚的金色汪洋在一瞬間多出了一個個漆黑窟窿,且不斷向四周蔓延,就像一個個黑洞。

  這種黑色液體的侵蝕性,遠在血祭污染之上!

  眾生愿念匯聚而成的金色汪洋,在它面前幾乎沒有任何抵抗力,完全是一邊倒的局勢。

  勃發的氣勢瞬間直沖云霄,甚至撼動了龐大無匹的世界樹的枝葉。

  揮手斬斷了沾染了黑色液體的部分金色汪洋,女子神明震怒道:

  “你從何處得來的深淵之土?!”

  猝不及防之下,這位終究是吃了一些小虧。

  淡化的身形浮現在極遠處。

  以化身欺騙過了蓋亞真身,不負昔日“欺詐之神”之名的男人笑呵呵道:

  “瞧您說的,您忘記了我以前好歹也算是深淵序列的無冕者?一些采自歸墟之眼的黑泥罷了,這點存貨還是有的。”

  “希望這份臨別的禮物,能讓您感受到我對您熾烈而真摯的感情。”

  “告辭了,陛下不用送了,我的真身早已離開現世四境。”

  如一點水墨般虛無縹緲的身影朝著這里擺了擺手,笑容燦爛。

  試圖追尋赫爾賽斯真身所在的女子神明,卻同時發現了多達上萬處可疑點。

  密密麻麻的可疑點擺在祂的面前,讓祂冷哼一聲。

  這才想起赫爾賽斯早年以逃命和欺詐出名,不然也活不到今日。

  號稱諸神紀元的第二紀元中,達到王座級的生靈,除去那些被各條序列之路封為主君的存在,幾乎都被榮光之主在離開此世前,一一清算。

  而赫爾賽斯,是其中僅有的幾位幸存者之一。

  遭受這一擊暗算,蓋亞所幸將腳下蔓延開來的眾生愿念匯聚在身周。

  祂低頭看了眼跪在大殿內的眷者,而后抬頭掃視了眼整座北境。

  若非現世四境間各有隔絕,祂本想一眼望盡整座原初戰場。

  在祂們眼里,這座戰場甚至比根源之海還要神秘莫測,難以度量。

  最早時期,祂與熔金認為此地藏著通往神上神的秘密,專門將這座戰場與外界隔離開,并試圖探尋其內的奧秘,只可惜最終搜尋無果,甚至連進入都難如登天。

  只因這座戰場在最初時“拒絕”任何形式上的外來超凡力量。

  哪怕是真神進入此地,一身偉力也會被壓制到近乎“無”的地步,變成一位普通人。

  而化身本身就屬于超凡體系,根本無法在此地存在。

這種情況下,祂們自然不可能冒險進入此地  也就是最近這幾千年,這種情況才開始逐漸得到扭轉。

  屬于祂們的力量,也慢慢開始能滲透進這座戰場。

  下方原本處于震怒與驚恐狀態的古拉塞,心情仿佛坐了場過山車一樣,上下反復。

  先是看到母神根本無視血祭污染,心中欣喜若狂,可緊接著那卑劣之徒的第二次暗算,卻是實實在在地傷害到了母神,并且竟是在以真身降臨的母神面前全身而退,這種反差讓他心中有種迷惘。

  當感受母神的目光投落而下。

  古拉塞的頭顱瞬間低伏,額頭幾乎貼地,身軀微顫。

  時間仿佛被凍結,在此刻的古拉塞眼里每一秒都顯得無比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

  母神的聲音才輕飄飄地傳入他的耳中。

  “此事不怪你們,赫爾賽斯千年前就已是王座一級。”

  聽到這一句,心中忐忑,生怕被哈克斯那幾個廢物牽連的古拉塞心中安定了下來,舒了口氣。

  知道這句一出,代表了母神并未因此事而與他們計較。

  “我將在一個時辰后剝奪伊西絲的生命神權,你等待在大殿內就行。”

  古拉塞心中震動,頭顱低無可低,恭敬地答道:

  “謹遵母神神諭!”

  在徹底清查了一遍北境土地,沒有察覺到赫爾賽斯的足跡后,蓋亞沒有過多停留,順著世界樹的樹干一路而上,來到可以觸摸界壁的樹冠之上。

  光線暗淡的樹冠上,因祂的出現而驟然光明,灑落下大片金色光輝。

  坐在樹冠邊緣的女孩氣鼓鼓地回頭,怒瞪著身后登門的惡客。

  以真身降臨此地的蓋亞,無視了女孩的怒視。

  祂隨意在樹冠上走了幾步,又抬頭望向界壁外的茫茫星空,淡淡道:

  “風景不錯,等你死后,你的這具凡世遺骸有資格成為我的行宮之一。”

  “另外讓你失望了,也讓我失望了,他并沒有來救你。”

  在面對只差一步便可與自己同位而列的伊西絲,蓋亞罕見地露出了一分嘲弄的神態。

  女孩因惡客擅自登門而露出的怒氣緩緩消散。

  祂后仰著小腦袋,用一種顛倒的視角看著蓋亞,神色同樣罕見地露出了認真之色。

  “我有名字了,伊西絲不是我的名字,那是你們給我取的。”

  蓋亞眸色沉凝道:“這是根源之海賜予你的名諱,哪里輪的到……”

  “記住了,我叫紀暖樹。”

  女孩似乎完全沒有聽祂說話,自顧自地說道,小臉認真而嚴肅,仿佛在說著什么天大的事情。

  “荒謬。”

  被打斷話語的蓋亞沉默了片刻,冷冷說道,

  “有沒有名字,于你而言又有何意義?都是要死的人了,再好的名字,也不會再有人喊了。”

  聞言,女孩似乎有些失落,祂悶悶不樂地轉回頭,道:

  “你以為你真能穩操勝券嗎?”

  蓋亞譏諷道:“哦?你還有后手?是誰?是那個忠心耿耿,為了你居然打開了地獄之門的此地凡靈,還是至今未到的……那個家伙?亦或是早已在暗中與你達成盟約的歸墟?”

  背對著蓋亞的女孩不由得眸光一黯。

  原來連和歸墟之主間的約定都早就被這位看穿了嗎?

  而即便如此,祂依舊敢在明面上與熔金、深淵序列的源頭達成共識,而后親臨此地,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這位有絕對的自信,只要祂親身降臨,哪怕深淵與天國聯手,也無法阻祂道路!

  蓋亞淡漠道:“歸墟哪怕與你達成暗中盟約,只要我沒露出疲態,祂不敢妄動,也不敢和我對賭。”

  “換而言之,你只能將祂當成添頭,而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我既然選擇以真身降臨,那么除非黛薇兒愿意下場與我展開一場生死廝殺,歸墟愿意出手攔截熔金,至于阿賴耶,祂還無權插手真神之戰!”

  行走間,身周金色汪洋內有無數圣音高唱的女子神明,俯身低頭在伊西絲耳邊,一字一頓道:

  “而這種結果,其實我比你更期待!”

  “若黛薇兒真敢在此時此地與我生死搏殺,那我將擁有更好的選擇,無需再覬覦你的生命神權,群星的未來,遠在此界所有神權之上!”

  “所以啊,我比你更期待那個家伙的到來,以及黛薇兒不得不親自下場的情形出現。”

  關于這一點其實早已和某些人達成共識的金發女孩,仍不禁覺得有股寒意彌漫全身。

  這位大地母神,幾乎已經將全部的可能都算計在其中,而祂最大的倚仗,赫然是祂自己!

  祂倚仗的是自身強橫的實力,而不是任何外物、計謀,所以祂近乎毫無破綻。

  一切的計謀在純粹的力量面前,顯得終究是那么微不足道。

  “你為什么稱呼他一直用‘那個家伙’?你是不是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女孩忽然轉頭問向俯身在一旁的女子神明,小臉認真地問道,然后一臉驕傲,聲音清脆有力道,

  “我知道!”

  “但我不告訴你!”

  蓋亞突然有些莫名惱怒地凝視著面前的女孩,冷冷直起身子,轉身離去,只丟下兩個冷硬如石的字。

  “幼稚!”

  當年那個執掌群星神權,出生年代比之祂還要古老,而不可考的男人,至死也不曾給這座留下一個名諱。

  哪怕他救下了整座世界,

  祂對那個家伙的觀感其實很復雜。

  一方面,祂本有望在萬年前就突破至神上神的地步,只是對于這座塵世而言代價大了一些。

  但只要自己能突破至神上神,在祂看來,這些代價都是可以接受的,可那個男人卻不這么認為,結果他親手阻斷了自己的道途。

  可另一方面,他卻完成了昔年阻斷祂道途時,對祂的承諾。

  以點燃自身為代價,拯救了整座世界。

  但是……

  “這終究只是一時,以暫時的犧牲為代價換來的和平,是虛假的!唯有自身的強盛,才能換來真正的和平!”

  祂仰頭望向天幕外的星空,輕聲低語。

  時間緩緩流逝。

  就在一個時辰已到,女孩身周竟不受控制地浮現出種種玄妙符文。

  祂抬頭望去,屬于根源之海的召喚已經近在咫尺。

  而就在這時。

  位于世界樹樹冠之上的兩位女子猛然轉頭。

  只見浩渺云海滾滾涌動,大風撕裂聲猶若旌旗升空。

  那懸浮在北境上空的萬里流云旋轉若龍卷,驟然下沉,形若倒斗,聲勢浩大而恢弘!

  有人一腳踩塌了萬里流云,仿若年少時踩碎滿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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