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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天國之下,皆是小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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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上莉香對自己施加了令行禁止,抹去了自己行動中產生的聲響和留下的蹤跡。

  如一縷不留痕跡的黑煙飛掠在這座城市的街巷中。

  這種狀態對她身體的負荷極大,卻是能最大程度遮掩身形的辦法。

  四周的黑暗中涌動著令她極其不安的氣息。

  即便是借助身后倒灌向天幕的火光,她視線所及的范圍,也依舊只剩往日的一半不到。

  突然間。

  井上莉香腳面感受到了輕微的抵觸,不等她反應過來,驟然響起的警鈴聲打破了死寂的黑暗。

  四面八方傳來整齊劃一的踏步聲與呼吸聲。

  僅僅只是一個瞬間。

  她便已身陷重圍。

  從四周涌來的“軍隊”將她團團圍住。

  “在這里!”

  “包圍住這條街道,不要放過任何死角!”

  “發送信號給田村大家長!”

  一條條快速而不顯紊亂的指令被發出,讓身陷重圍的井上莉香的心神如墮冰窟。

  她狠狠咬牙,面露堅毅,毫無束手就擒的打算,準備殺出一條血路。

  大叔選擇犧牲自己,牽制住趕到酒館門前的法外者,讓她逃脫,她絕對不能止步于此!

  他說的對,人有時候就應該自私一點,她已經做過了一次選擇,在那次選擇中,她選擇犧牲自己,成全那些一直對她心懷叵測的人,以此保全赤一君。

  而這一次。

  她不想再做出同樣的選擇。

  就和大叔說的一樣,哪怕是死,也要和赤一君死在一起!

  井上莉香深吸一口氣,身形微蹲,如即將展開狩獵的獵豹,身體的每一處似乎都蘊含著非凡的爆發力。

  而就在她即將躍起的那一剎那。

  一道絲毫不起眼的刀鋒破空而至,自她的身邊斬下。

  平平無奇,沒有繚繞任何的異力,卻讓擦身而過的井上莉香寒毛倒豎,腦海中只剩下空白之色。

  “莉香,大叔這一刀,如何?”

  帶著笑意的溫和嗓音與刀鋒一同降臨,傳至井上莉香的耳中,舒緩了莉香因近距離直面這一刀而產生的絕望情緒。

  井上莉香睜大了眼睛,望向身前,只覺口干舌燥。

  這看上去毫無出奇的一刀之下。

  自她腳下,仿佛將東京都為之一刀兩斷的焦黑色刀痕一路延伸至不可視之地。

  刀鋒所及之物,無論是何,皆消弭的無影無蹤!

  井上莉香忽然回頭。

  她來的方向處傳來了一聲爆喝與豪邁笑聲。

  “莉香,盡管向前直行,大叔親自為你斬出一條康莊大道!”

  那倒灌天幕、宛若日出的火光中,手持長刀的老男子如海浪下屹立千年不倒的礁石,腳下是火焰鋪就的流云。

  那赤裸的上半身遍布著刀疤傷痕,那是他曾與莉香和赤一吹噓過的屬于男人的勛章。

  長刀輕揮間,刀弧呈現完美的半圓,炎流如影隨形。

  他畫出了半輪大日!

  火焰由橙紅色先后轉為黃白、青藍,然后逐漸變為透明虛無,雖然看不見,可卻能清晰感受到空氣中的水分在極速蒸發,與愈發干燥的空氣。七八中文天才一住ωωω.78zω.còмм.⒎8zщ.cóм

  最后。

  漆黑的流云火焰簇擁在他的腳下,繚繞在刀鋒之上。

  他揮刀向天!

  而下一刻的景象,井上莉香沒有看見。

  因為她已然開始沿著一路向前延伸的刀痕奔跑!

她竭盡全力地向前跑去,將腦海中所有的雜念全部清空,只剩下一個念頭  那就是從這座城市逃離,找到赤一君。

  這是大叔對她最后的囑咐。

  她的耳邊漸漸只剩下了風掠過耳畔的聲音。

  風聲呼嘯而急促。

  空中若有若無地傳來一聲威嚴的呵斥。

  那輝映天幕的火光隨之逐漸黯淡。

  從身后傳來的照亮前方的光芒愈發無力,直至徹底消失。

  世界又恢復了沉寂與黑暗。

  大叔倒下了嗎……

  茫然的念頭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然后又被莉香強行擠出了腦海。

  快了。

  就快離開東京都了!

  離開了東京都,再沿著北邊的鐵路線一路前行,就是她和赤一君曾經也是最初的家。

  意識中只剩下狂奔的井上莉香忽然撞上了一面無形的壁壘。

  她的身軀被狠狠彈飛在半空中,倒摔在地。

  就在她撞上無形壁壘的那一刻,暗紅色的紋路浮現在半空中,一路蔓延向四周,似乎將整座城市都囊括在內。

  這是……煉金法陣?

  井上莉香目錄絕望地看著眼前復雜而玄奧的暗紅色紋路,艱難地爬起。

  她咬牙狠狠撞了上去,卻再度被無形的屏障反彈了回來。

  她試圖以令行禁止消弭、削弱煉金法陣的存在,卻是無功而返。

  這一道堅不可破的無形壁障阻斷了她逃離東京都的道路。

  而身后那倒灌天幕的火光正在逐漸縮小,被濃郁至極的黑暗團團圍住,僅能滲透出不起眼的一點光亮。

  她猛然側頭望向突然有聲音傳來的地方。

  看到早已等候在此的威嚴男人。

  饒是身處當下的處境,井上莉香仍然滿目震驚地望著出現在此地的男人。

  “您……”

  “真是一個讓人完全捉摸不透的老家伙。”

  源純秋輕聲抱怨道,他的目光眺望著不遠處半空中只剩微不可察的火光。

  他低頭望向身邊的女子,感慨道:

  “井上莉香,說實話,我有點羨慕你,我從沒見過那個老家伙如此拼命,我原以為那個老家伙會一直龜縮在那間酒館中,就像過去的這幾百年一樣。”

  “我真的很好奇,難道就因為你和櫻子公主長的很像?究竟是什么點燃了那老家伙熄滅了數百年的盎然戰意?”

  這個提出問題的男人,似乎壓根就沒準備得到答案。

  他單手伸出,按在半空,暗紅色紋路顯現在他的手掌之下。

  在井上莉香面前毫無辦法的煉金法陣,在源純秋面前如同隨手可撕碎的白紙。

  “藏身在齋藤家內的舊日偽神,不是從高天原內逃出來的,疑似從境外而來。”

  “如今齋藤十誡在祂的幫助了步入了不落階位,在高端戰力層次上,我們幾乎全面落敗。”

  “所以全力以赴地逃吧,盡可能地遠離東京都,只要你不落入齋藤家手中成為那尊偽神的容器,那么瀛洲就還有希望,拖得越久,希望就越大。”

  隨手撕碎煉金大陣的源純秋面色平靜地述說著。

  井上莉香怔然望著男人身后的道路。

  她踉蹌起身,向這位瀛洲之王深深鞠躬,然后與他擦身而過,奔向黑暗中的道路。

  一直等到井上莉香逐漸遠去后。

  黑暗中再度走出一名女子。

  源酒井面色復雜地站在兄長身邊,望著黑夜下負隅抵抗的那個老男人。

  “為什么你和他都選擇在這種關頭庇護井上莉香,送她離開東京都?”

  源純秋淡淡道:“原因正是我先去所言,如今的井上莉香,便是瀛洲的一線生機。”

  源酒井突然問道:“你前日與那位至上者,究竟談了些什么?既然已能確定齋藤家背后的,是曾經的天國第三主君,為何不干脆請那位至上者出手?”

  驀然回想起前日夜里交談的源純秋,瞇了瞇眼,未在言語。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放在黑夜下幾不可察的一線火光中。

  十誡君,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真是令人……失望。

  逃出東京都的井上莉香尋到了鐵軌的位置。

  這個時間段顯然不可能有高鐵火車發車,但一路鋪就而去的鐵軌,對身處這方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的她來說,卻是最好的引路者。

  她沿著鐵軌一路向前奔去,期間依照半路中的站牌確定自己的方位,和判斷自己有無走錯路線。

  隨著她逐漸跑向黑暗的深處,她距離東京都越來越遠。

  期間身后東京都的方向傳來了數道即便是她的位置,也能聽的依稀的轟然巨響!

  她也曾偶然回頭望去,只看到玫紅色的火雨自天際落下,霎時間點燃了夜幕,只是最后依然歸于沉寂,仿佛無論如何,黑夜才是真正的主場。

  井上莉香咬牙竭盡全力地繼續奔跑。

  以最笨拙和原始的方式沿著鐵軌向著曾經的家跑去。

  她不知道未來在哪里,也完全看不見黎明的曙光將于何處升起。

  她現在所想做的,就只是按照大叔的囑咐,找到赤一君,然后和他一起逃亡。

  那位瀛洲之王說了,只要自己盡可能地遠離東京都,延遲落入齋藤家的時間,瀛洲就還有希望!

  也許大夏派系那邊會發現瀛洲內發生的不對勁之處,強行破開煉金法陣。

  那位已經跨入神話大門的東境之主陳浮生,一定能借助主場優勢擊潰齋藤家背后的偽神!

  心中念頭百轉千回的同時,井上莉香沒有放緩一刻的步伐。

  連續數個小時的高強度趕路,以及保持緊繃的意識,讓她的狀態處于一種危險的地步。

  從高天原內出來后,她就沒休息過,在試圖找尋赤一君無果后,她便去了大叔的酒館。

  這一路不曾停歇過半刻的奔跑,到最后,井上莉香的腦海中只剩下一片渾噩。

  她近乎是以如鐵的意志讓自己的身體一直維持在高強度的狀態。

  當熟悉的斑駁站牌出現在她的眼中。

  當近乎廢棄的破舊候車臺映入她的眼簾。

  井上莉香忽然停下腳步,只覺得雙腳仿佛加上了厚重的鐵塊,沉重如山,難以邁步。

  她終于……趕到了這里。

  可是赤一君,真的會在這里嗎?

  會不會是大叔激發自己意志的善意謊言?

  不會的!

  大叔說過,他在他們面前從沒說過半句謊話!

  重振旗鼓的女子眼神中閃過毅然之色。

  她高高躍起,踩在站臺上,向著站臺不遠處的偏僻小鎮跑去。

  這里是一處偏僻的鄉下,是她和赤一君曾經的家。

  她幼年時就失去了雙親,是赤一君的母親收養了她。

  只是等到那個溫柔如水的女人因病死后,那個空曠的家中,就只剩下她和赤一君兩個孩子相依為命。

  那個家不大,還有著沒法填補的破洞,冬天的時候,寒風穿過洞口,呼嘯在屋內,下雨時需要拿水盆接著。

  他們曾不止一次地互相抱怨,發誓以后一定會買一幢大房子。

  可等到這個夢想真的快實現了,她和赤一君間卻在不知何時筑起了高高的樓墻。

  每每聯絡尋找赤一君無果后的井上莉香,總是會回憶起過去的那些日子,那些生活在那個破破爛爛的家中的幸福時光。

  她會想,為什么當生活越來越好了后,赤一君卻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呢?

  就在井上莉香腦海中胡思亂想的時候,她來到了一座荒蕪而破舊的庭院門口。

  庭院內雜草叢生,顯然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居住過了。

  井上莉香輕輕推開了滿是銹跡的鐵門,鐵門一推就開。

  她步伐緩慢地走進庭院,站在雜草中,呆呆地望著好多年沒有回來看過的老屋子。

  在這間老屋子中,他們留下了太多溫馨中夾雜著傷感的回憶。

  站在庭院中的女子,似是被眼前熟悉的場景觸動了心神,忽然淚流滿面。

  “莉香?莉香,是你嗎?”

  遲疑的聲音從屋內傳來,然后是急促的腳步聲與激動的問話。

  井上莉香身軀一顫,淚眼朦朧地轉頭望向從內推拉開的木門處。

  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男人,出現在了她面前。

  他們曾在這里一起長大,一起向往著以后的美好日子,一起挨餓挨凍,最后相擁取暖。

  在這深邃難言的黑暗中。

  長大了的女孩狠狠撞進了長大后的男孩的懷抱中。

  他們彼此間的懷抱一如當年。

  “莉香,我們一起走!”

  “赤一君,我不要再和你分開!”

  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道,然后彼此愣神地望著對方。

  “好,我們一起走!”

  井上莉香綻放出如花的笑靨,淚水再度自眼角流出,喜極而泣。

  青木赤一小心翼翼地伸手擦拭著女孩眼角的淚珠,心疼地將她抱在懷里。

  在經歷過高天原內的一切,他終于放下了一切顧慮。

  井上莉香吸著鼻子,快速整理亂成一團,卻又喜悅異常的心理。

  “赤一君,我們必須快點離開這里,我們要竭盡全力遠離東京都!”

  她神色鄭重,言簡意賅地講明了當下的情況。

  出人意料的是,青木赤一似乎早有準備,他面色凝重地點頭,說了一句我已經準備好了,拉起莉香的手,準備先行離開這里。

  他們正準備從大門出去的時候,二人邁出的腳步同時一滯,停留在半空。

  只見那張銹跡斑斑的鐵門處。

  站著一位,面無表情的中年男子,與一位身材發福,濃眉大眼的中年男人。

  宮本健次郎。

  田村三浦。

  兩人重聚此間的興奮與激動頓時一掃而空。

  井上莉香緊緊握住赤一君拉住他的手,輕聲在他身邊問道:

  “赤一君,你怕死嗎?”

  “如果是和莉香的話,是我的榮幸。”

  男人的回應堅如鋼鐵。

  “若非任務,真是不忍心拆散這樣一對愛人。”

  笑瞇瞇的田村三浦拍了拍發福的肚子,略帶感慨地說道。

  宮本健次郎沒有理會身邊人的感慨,他望著身前兩個已生出死意的年輕男女,默然片刻,然后沉聲道:

  “在我們面前,你們兩位想死都難,莉香,陪我們走一趟,我向你保證,至少能保住青木赤一的性命。”

  井上莉香感覺到十指交錯的那只手突然加大了力度,難以駁斥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別信他們,我們一起。”

  井上莉香的心中頓時有暖流劃過,那座有依靠的感覺再次圍繞在她的身邊。

  她笑靨如花道:“好!”

  只是千辛萬苦跑到這里,終于消弭了和赤一君間的隔閡的井上莉香,不免有些惋惜。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一切,為何這段時光竟是如此短暫?

  她挽住赤一君的右手,望向身前兩人的目光帶著不屈的堅毅。

  誠然,如宮本副督察所說,自己和赤一君即便是想死,在他們面前恐怕也是一件難事,但也絕無束手就擒的道理。

  既已心存死志,又哪里會有畏懼?

  無非是死戰罷了!

  只是不知去了死人之國后,還能不能與赤一君在一起。

  嚴陣以待的井上莉香,忽然發現宮本副督察二人的目光有些不對勁。

  他們的面色似乎在剛才那一瞬間變幻數次,而且看向的不是他們,而是他們的……

  背后?

  她豁然轉身。

  瞳孔瞬間放大。

  那個不知何時站在他們身后的年輕人微笑與她打著招呼。

  “莉香小姐,好久不見了。”

  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后的年輕男子,緩步與兩人擦身而過。

  最終站在了他們的身前。

  他望著面色逐漸變幻的宮本健次郎以及田村三浦,笑道:

  “看情況,我似乎來得正好?”

  在第一時間認出年輕人身份的田村三浦,將眼眸瞇成了一條縫,以此掩蓋心中的駭然。

  宮本健次郎望著那個依舊只是限制級的年輕男子,卻是一陣失神恍惚。

  仿佛看到他的背后有惡龍自深不可測的水底探出猙獰的頭顱,那雙暗金色的眸子滿是漠然地凝視著他們。

  一時間摸不清這位紀督察底子的二人,皆是沉默無言,神態嚴肅鄭重。

  而當紀長安的目光隨意掃過此方沒有任何溫度可言,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他漠然問道:

  “為何無光?”

  自此。

  那沉入海面下的大日再度冉冉升起!

  高懸于海面之上,撕碎了黑夜的國度,驅散了冰冷的黑暗,盡情灑落下金色而溫暖的陽光!

當破曉的晨光刺破黑暗  黎明。

  降臨。

  而在所有有幸得見這一幕神跡的人眼中。

  那個沐浴在陽光下的年輕男子。

  恍如在世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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