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章制約與惡魔 依舊是一片充滿了黑暗的失重世界。
不過,與其它同為黑暗真空的地帶相比,此時的場面卻是要顯得熱鬧許多。
只因為,這里同時存在著......兩名極獵,兩名使徒。
然而,雖然說是二對二的場面,但是極獵之中的其中一人,伊芙蓮,如今卻是身形后仰,平穩飄浮,一手點光,充當燭火,一手端書,靜心閱讀,神情姿態顯得是那么的云淡風輕,完全看不出半點處于廝殺之中的緊張感。
與此同時,位于靜固獵人前方的廣袤黑暗世界,兩道巨大的身影正在激烈地搏斗。
其中一道黑影乃是一顆巨大的橢圓肉球,軀體直徑足有數千米之長,表面遍布著叢林一般的詭異脈絡紋理,整體乍一看就像是無數手掌與腳掌化作拼圖,強行嵌合裝拼在一起所構成的怪異存在。
除此之外,肉球的頂端與底端各自生長著一張巨大詭異的人臉五官。
頂端的是一張哭臉,充滿了哀傷的皺紋。
低端的是一張笑臉,充斥著歡喜的褶皺。
而它們正是二心同體的雙子使徒——哭喪與笑絕。
哭喪的使徒權能,乃是每隔十秒就發起一輪足以席卷整個黑暗世界的超廣域哭聲攻勢,不光威力極強,更是讓中招者無處可躲,只能硬擋。
笑絕的使徒權能,乃是通過久久不絕的笑聲維持一道防御立場,將自身全方位地收容其中,從而將所有的外界攻擊全部百分百反彈回去。
一邊是絕對攻擊。
一邊是絕對防御。
雙子使徒,哭喪與笑絕的能力組合,堪稱是完美搭配,天衣無縫......
然而,到了兩名極獵的面前,它們的權能體系,卻是很快顯得毫無意義。
在伊芙蓮的世界之中,使徒哭喪被迫簽訂了“必須保持絕對靜止”的不公制約,于是它再也不敢大聲哭泣,再也不敢像是最初那樣持續不斷地發動覆蓋整個黑暗世界的廣域哭聲攻擊。
只因為,一旦哭喪違背了“靜止”的制約,那么它的本體就會瞬間承受海量的傷害,正可謂是在為自己的違約行為付出代價。
假若使徒哭喪不管不顧再繼續哭泣下去,那么它不僅會在殺死極獵之前就先逼死自己,更會將二心同體的使徒笑絕一并牽扯其中。
因此,哪怕這道制約的效果再怎么離譜,哭喪也都不得不咬牙遵守。
盡管它根本無法徹底停止全身上下的細胞運動,此時此刻,其身軀依然還在因為“生存”本身這道運動而持續遭受著接連不斷的微小創傷,不過那樣也總要比當場暴斃來得好。
背負著伊芙蓮“必須保持靜止”的不公制約,使徒哭喪不光能力完全報廢,屬于自己的那部分身體更是陷入了慢性自殺的絕望處境。
因此,無法戰斗的它,只能將戰勢的希望寄托于自己另外一名尚且還能夠活動的同胞——使徒笑絕。
即便自己沒有余力再進行全世界范圍的哭泣攻擊,但是笑絕能夠百分百反彈外界一切的歡笑立場,仍然有機會和獵人一方繼續僵持,無限迂回,直到雙方的某一邊迎來油盡燈枯。
所以,雙子使徒依然存在勝機。
二心同體的哭喪和笑絕都是這么認為的。
然而,接下來的現實發展,卻是將它們的幻想無情粉碎。
情況就和最初說好的一樣,在伊芙蓮完美封鎖了使徒哭喪的哭聲之后,剩下的一切戰斗職責就全部轉交到了凡納托的手中。
于是,接下來,由聚力獵人所召喚出來的巨型惡魔之魂,隨即就揮舞起了它那對長達百米之余的巨魔臂膀,對準使徒笑絕的肉身便是掀起了一通疾風驟雨般的狂掄猛打。
咚咚咚咚咚 盡管笑絕的笑聲屏障能夠將凡納托的所有攻勢全部反彈回去,然而,在凡納托的世界當中,一切攻擊行為產生的能量,全部都會被凡納托的聚力惡魔當做養分進行無條件地吸收。
這也就導致了,聚力獵人每次轟出一記毀天滅地的重拳,都會使得聚力惡魔的力量獲得對應份量的成長。
然后,使徒笑絕將這記重拳的殺傷全部反彈回來的行為,又能讓聚力惡魔的力量繼續獲得加倍的成長,并且還無法對凡納托本人造成實質性的殺傷。
于是就有了接下來的這一番局面。
聚力獵人進行攻擊,使徒笑絕進行反彈,聚力惡魔獲得成長......
聚力獵人再次進行攻擊,使徒笑絕再次進行反彈,聚力惡魔再次獲得成長......
聚力獵人又一次進行攻擊,使徒笑絕又一次進行反彈,聚力惡魔又一次獲得成長......
反反復復,循環不停。
整個局面就像是一座永動機。
當然,唯有凡納托才是其中能夠不斷積蓄能源的唯一受惠者。
而笑絕自始至終能夠做的也就只有被動防御,然后看著凡納托的聚力惡魔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強......
最終,經歷了長達十分鐘的激烈掄打,聚力獵人的惡魔之魂,終究是一步步成長到了整整百來公里的離譜體格!
再然后,這頭恐怖的巨獸便是伸出自己巨大的手掌,就這么將雙子使徒的肉球巨軀當蛋一般,緊握掌心,逐步向內,開始擠壓!
使徒笑絕理所當然地再次展開歡笑立場!
只不過,事到如今,聚力惡魔的力量已經徹底突破了它的防御限度,隨即強行頂著深淵使徒的反彈立場,繼續將笑絕連同哭喪的雙子肉身一步步地碾碎擠裂!
于是,皮開肉綻的雙子使徒,頓時開始嘶啞地哀嚎起來。
“嘎啊啊啊啊 與此同時,惡魔的本體,凡納托,則是雙目猩紅,表情興奮地大聲譏笑道:
“哎?怎么啦?這就到達極限了嗎?”
“不要輕言放棄!加油啊!深淵!再加把勁呀!”
“我還奢望你們能夠幫我的惡魔繼續成長下去呢!”
然而,雙子使徒并沒有余力再回應凡納托陰陽怪氣的嘲諷,臃腫而丑陋的肉球之軀很快就被惡魔之手徹底捏碎,最后便是在惡魔掌心所升起的爆炎之中迎來了灰飛煙滅的凄慘下場。
“哈哈哈......”
“終究是挺不下去了么,嗯,算啦。”
“反正我玩得也夠盡興了”
凡納托笑容猙獰地舔了舔血紅嘴唇,接著便是轉頭看向后方的伊芙蓮。
“喂,伊芙蓮,這頭深淵怪物已經完蛋了,但是這里的世界仍然沒有崩潰啊,現在我們又該怎么辦?”
伊芙蓮一邊平靜閱覽著手中的書本,一邊以云淡風輕的語氣回答道:
“我早就已經在尋找出路了。”
“但是,這里的空間十分詭異,從內部很難開辟出口,除非外部有圣光作為接應,否則我們一時半會是出不去的。”
“當然,如果你不信邪的話,可以試試用你的那份蠻力來解決問題,總而言之,不要再來煩我。”
凡納托聽罷,轉頭看了看上方的惡魔巨魂,隨即咧嘴一笑,開始摩拳擦掌。
“呵呵呵,好,好,沒問題......”
“難得惡魔一路成長到了這般地步,我可不信它連一座殘破的舞臺都搞不定。”
“來吧,吾之分身,現在讓我們將這里的一切,通通摧毀殆盡吧”
話音落下,惡魔巨魂隨即揮舞雙拳,直接對準前方的虛空全力砸去......
標記。
耶塵沒有理會深淵的哭喊,而是在心中以充滿疲憊的聲音,向小蟒慢慢下達自己最后的號令。
“蟒王血炮......”
聆聽著耶塵的心聲,感受著耶塵的覺悟,血紅巨蟒那對染血蛇瞳,隨即流下兩行溫熱而又不舍的淚水。
但是,主人有令,它不得不從。
哪怕攻擊對象是主人自己也一樣。
“輸出力度......”
“百分之......”
“一......千......”
“不......”
“還不夠.....”
念到這里,耶塵的眼前,迅速閃過了一副又一副熟悉的畫面和場景。
白雪皚皚的永冬隱域......
草原與荒漠相互交替的沙草隱域......
繁華昌盛的獵人鎮......
和平友好的獵人學院......
井然有序的獵人之巔......
奧靈迷宮的山地遺跡、沼澤湖畔、珊瑚海島......
以及那艘飛馳于夜空之中的奢華飛艇......
還有那棟坐落在花香之間的溫馨宅邸......
在接下來短短數秒的感官停頓,耶塵以走馬觀花的形式,將自己人生過去的重要軌跡,在腦海之中全部回味了一遍。
待到思緒一路翱翔至盡頭,站在那里的,便是與耶塵無數次并肩作戰,無數次共經生死的戰友手足。
韋蒙、希雅、菲羅娜、厄里加特......
這一刻,一路追隨而來的他們,似乎都在看著耶塵,眼神之中充滿信任。
而站在隊伍最后的人影,則是那名與耶塵朝夕相處的女孩。
她的那對火紅色眼眸,美麗無暇,柔光閃閃,對耶塵表達出了堅貞的愛意。
心念至此,青年心頭一松,淡然一笑。
然后,他的湛藍眼眸就這么平靜合攏。
“蟒王血炮。”
“輸出力度......”
“百.分.之.一.百.萬。”
“小蟒。”
“動手吧。”
血匠獵人,表情安定,話音落畢。
血紅巨蟒,淚如泉涌,巨炮噴射。
于是,在零距離以極限力度施展而出的殷紅血炮,就這么徹底淹沒了青年那副半人半妖魔的異變之軀。
大地震動。
蒼穹顫抖。
深淵嚎絕。
獵人消逝。
在這場熾熱而又神圣的血炮自裁之下,整個世界充滿了無與倫比的純粹鮮血殷紅。
一切消融瓦解。
一切灰飛煙滅。
一切迎來終焉。
不知道在刺骨的黑暗之中沉淪了多久,青年逐漸尋回意識,然后緩緩地睜開雙眼。
寒風吹拂。
雪花飄散。
冬霜刺骨。
一座老舊破敗的大教堂,靜靜地矗立于青年眼前。
眼前的畫面突然變得那么讓人熟悉。
于是,青年錯愕,青年困惑,青年上前輕輕推開門扉,青年心頭忐忑地走入廳堂。
緊接著,一匹漆黑的老馬便是迎了上來,目光熱切,脖頸伸長,溫柔地蹭了蹭青年的面頰。
“黑奇?”
青年呆立原地,滿目茫然,下意識伸手撫摸老馬的皮毛,接著將目光投向廳堂的前方。
然后,他便是在長椅的盡頭處,看見了一道靜坐的人影。
依舊是那副高大的脊背。
依舊是那頭滄桑的長發。
依舊是那道深沉的氣質。
青年震懾數秒,隨即帶著老馬,慢慢向人影靠近。
待到青年來到人影的面前,映入他眼簾的,正是那張如師如父,永生不忘的尊容。
于是,青年陷入語塞的沉默,接著舉起顫抖的手掌,揉了揉動搖的雙眼。
萊爾轉頭看向他,表情平靜地發話道:
“你長大了,耶塵。”
聆聽著這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耶塵眼神一變,身軀一震,整個人隨即緩緩坐在萊爾的身邊,語氣低沉地開口疑惑道:
“這里是”
“死后的世界?”
“又或者是”
“深淵為我創造的幻覺?”
萊爾沒有回答。
看著亦真亦假的恩師陷入沉默,耶塵隨即自嘲一般地苦笑感慨起來:
“不過,事到如今,這些全都無所謂了.....”
“畢竟,我已經傾盡所有,再也不剩下什么可以被騙走的東西了”
“所以,讓我們就這么隨便聊聊吧,‘老師’”
萊爾輕聲回應道:
“嗯,你想聊什么,都行。”
耶塵聽罷,表情瞬間一頓。
“呃雖然這么提議的是我但是.抱歉”
“一時半會我還真不知道該談些什么話題呢”
說到這里,耶塵不自覺地垂下腦袋,手掌也不自覺地捂住面容,整個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外界的光芒透過花窗,傾灑在青年的身上,宛如星光一般閃亮耀眼。
恍然間,他似乎又變回了當初那個堅強而又懵懂的稚嫩少年,那個對老師崇拜而又順從的乖巧孩子。
于是,耶塵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耶塵的身形開始變得顫抖 黑奇走到萊爾的身邊,與萊爾一同耐心等待,安靜注視青年努力壓制著自身情緒。
然后,他失敗了。
本以為會如期將至的滅亡,沒想到,最后卻換來了親人的舊容。
如此突然的反轉,實在讓耶塵感到始料未及,實在令耶塵難以保持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