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剎那,少年陷入了嚴重的頭暈耳鳴,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他緊閉雙眼,咬牙撕唇,強忍著那股如同狂風一樣呼嘯大作的不適感,在死寂般的黑暗中,苦苦支撐著猶如蠟燭一般搖搖欲滅的身心......
不知過了多久,待到顱中的震蕩漸漸緩和,耶塵的大腦,這才得以去品味除去痛苦以外的其它感受。
寒冷,潮濕,腥臭。
朦朧之中,這三種感覺交織在一起,漸漸爬上了耶塵的心頭,令得他感到萬分熟悉,萬分震驚。
而后,耶塵帶著心中的疑惑,緩緩睜開他那對湛藍色的雙眼。
下一刻,無窮無盡的霧墻,無邊無際的血池,無可計數的武器殘骸,即是出現在他的視野當中。
這......這里......難道是......
耶塵一邊驚愕地思索,一邊感受著周圍那一如往常般的氛圍,旋即帶著難以置信的臉色,從血池中搖搖晃晃地爬起來。
接著,他抬頭環顧四周,最終迅速確認了這道問題的答案,接受了擺在自己面前的事實。
此時此刻,耶塵竟然是再度來到了他的噩夢當中。
我......為什么會來到這里?
茫然無措的少年,捂起額頭,開始回憶起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我不是還在和那頭名叫深淵循跡者的怪物纏斗嗎?
可是......為什么......自己會突然進入這片夢境!
難不成,我在之后昏過去了,而現在正在做著第三重噩夢——!?
不,不該是這樣......如果自己真的在做第三重噩夢的話,應該是不會輕易察覺到“自己正在做夢”這等事實的......
那么,現在到底又是怎樣一個情況呢?
無數問題猶如疾風驟雨般沖洗著耶塵的思維,令他呆立于原地,茫然無措,僅是不斷將視線掃向四面八方的血池與霧墻,不知該如何是好。
總而言之,先把武器握在手里再說!
他想罷,旋即踏著沉重而又疲憊的步伐,走向距離自己最近,漂浮在血池表面的一把生銹斷刀,以淌血的手指將其柄端握緊。
然而,耶塵才剛拿起斷刀沒多久,一道窸窸窣窣的詭異聲響即是敲擊著他的耳膜。
“嗡嗡嗡——”
耶塵臉色一僵,定睛一看,發現手中斷刀那原先銹紅的刀面,居然已在他不知不覺間,生長出了一層漆黑黏稠的淤泥。
而在那層淤泥的表面,正蠕動著成千上萬根細小的觸手,不斷向耶塵握住刀柄的手掌攀爬而來。
“呃!?”
耶塵大吃一驚,立刻甩手將斷刀一把扔飛到遠方的血池中。
只見漆黑的斷刀墜進池面,卻是沒有激起任何的浪花,就像是落入黑洞當中一樣,其輪廓愈發模糊,迅速消失在了血池深處。
然而,它表面那抹漆黑黏稠的淤泥,卻是自行從斷刀上脫離,隨后從血池的深處游向了表面,化為一攤攤黑素,向血池的四面八方蔓延開來。
涌現,擴散,污染......
最終,在耶塵驚駭的視線注視下,在淤泥恐怖的色素覆蓋下,轉眼之際,原本鮮紅的血池就已是變得污黑不堪,仿佛受到了某種污染一般。
緊接著,耶塵腳下異變的血水,突然傳出了一連串幽魂般的鬼魅之聲。
“來吧,是時候擁抱深淵了。”
耶塵聽罷,猛地低頭下望,旋即便是發覺一對細長歪曲的手掌已是抓住了他的腳踝,還不待耶塵反應過來,就一舉將他拖進了血池另一側的空間。
少年就這么無聲地墜入黑血之中,他驚恐地睜眼環顧四周,發現深度本該僅是剛好淹沒腳跟的血池,如今其內部空間,竟然是如同書中所描述的深海那般……
遼闊,深遠,黑暗。
耶塵屛住呼吸,不讓污染的黑血進入自己的口鼻,再度向下望去,發現那對將自己拖入深海之底的雙手,正是來自于那頭名為深淵循跡者的怪物。
此刻的它,已不再是現實中那副只剩下半張臉的殘廢模樣,而是昔日在空間隧道里追殺耶塵與黑奇時候的全盛狀態。
目睹此景,直覺敏銳的耶塵,即刻領會了情況。
如今,他身處的這一片世界,既非現實,亦非夢境,而是他被眼前這頭深淵循跡者,通過某種不知名手段所侵蝕的精神世界。
這一切,都是幻覺。
然而,縱使耶塵明白這一點,情況對于他也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
畢竟耶塵知道,深淵一類生物,向來喜歡滲透摧毀對手的心智,待到將其意志毀滅殆盡后,便足以輕松將其蠱惑融入自己的體內。
現實中已經喪失了戰斗力的深淵循跡者,如今正是采取著此等行動。
而在其深淵之力的侵蝕下,耶塵甚至都難以分辨出現實與幻覺的差別,可想而知,耶塵的精神被蠶食的有多么嚴重了。
“不要拒絕深淵......”
“不要抵抗深淵......”
“安靜地,乖巧地,加入我們吧......”
深淵循跡者那陰森冰冷的話語,再次回蕩于耶塵的心扉,令得他的身心皆是因為那滲入骨髓般的寒氣而顫抖起來。
不行......絕不能被它拖下去......
耶塵緊閉雙眼,咬緊牙關,艱難地思考著。
一旦被它拖下去,自己的精神意志,恐怕會徹底地一去不復返......那樣的話,一切都完蛋了......老師與黑奇的犧牲,就全都白費了......
我......不能屈服......
絕不能……讓深淵如愿以償——!
耶塵心念于此,其堅定的意志,頓時讓四肢與軀干頓時涌現出了全新的力氣,而他渾身上下的傷口血痕,更是在此刻飛速愈合起來。
這里畢竟是耶塵的精神世界,自然也得遵循那一套唯心理論,只要他的心念如同鋼鐵般的強大,那么深淵循跡者的陰謀自然就會不攻自破。
少年,還沒有輸。
既然這里是他的內心深處,那么他就要讓深淵循跡者明白,誰才是這里真正的主人!
“呃啊啊啊——!”
耶塵怒吼著,咆哮著,向上拼命地游動著。
隨著他意志的爆發,耶塵整個人旋即散發出一道光芒,在漆黑的深海中,宛如流星一般璀璨耀眼,反過來將身下那頭面目可憎的深淵巨獸不斷朝上方的海平面拖去。
然而,一股足以讓耶塵瞬間眼神渙散,內心動搖的嗓音,卻是在這個時候,自他的后方徒然生起,刺激了耶塵的鼓膜,震撼了耶塵的心神,激發了耶塵的記憶。
“耶塵,住手。”
少年的動作,頓時停止。
然后,他表情僵硬,牙唇顫抖地向后方轉身,便是望見了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望見了那名十七年以來,陪伴他,養育他,教導他的中年男子。
此時此刻,萊爾出現在了耶塵眼前。
一如既往穿著他那一襲風衣,一如既往擺著他那副平靜如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