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祐在都督府登基。
可時間倉促,來不及制作龍袍冕服,也沒有天子儀仗,于是便讓人用白紙裁剪制作冕袍,再用顏料上色繪制紋章。
金瓜銅斧鐵戟等沒有,便拿木頭制作再用顏料染色。
至于文武百官等,那更是隨便任命。
陰弘智和燕弘亮各晉封親王,一個封晉王,拜中書令兼左仆射,一個封燕王,拜侍中兼右仆射,他的那些心腹也俱封為郡王、國公,侍衛們不是封大將軍就是尚書。
東寧都督府兵曹參軍事杜行敏被任命為兵部尚書,加封黎國公,可捧著那簡陋的詔書,杜行敏卻沉默著。
兵曹公房里,一眾參軍事、參軍、兵曹史、兵曹佐等官吏,也俱被加封為侍郎、郎中、員外郎等等。
反正都督兵曹衙門,直接就晉升為兵部了。
等來傳旨的李祐親信離去之后,杜行敏拿著那詔書許久,最后終于一把擲在了地上。
“諸公,他過去是皇帝的兒子,可如今卻是國家的賊子,我杜行敏乃京兆杜氏子弟,豈能依附反賊?我與賊誓不兩立,諸公可愿隨我討逆平亂?”
都督府兵曹衙門里的官吏,基本上都是從中原調來的,也有部份是當地豪強子弟,誰都不蠢,都看的出來李祐謀反絕無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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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李祐襲殺長史韋文振那也是私下行為,大家并不知情,后來又突然造反,大家稀里糊涂的就被裹脅了。
如今李祐更是公然稱帝,再不動手大家就都摘不干凈了。
本來杜行敏等還打算等朝廷官軍到來后,到時再做內應,但李祐都稱帝了,等不得了。
杜行敏相信大家也都跟他一樣的想法,除非是燕弘亮他們那些參與過殺韋長史的人,否則誰愿意繼續一條道走到黑?
當下大家都上來把手中那簡陋至極的封官詔令扔到地上,吐上口水拿腳踩,臨時用黃麻紙替代黃絹的詔令,被弄的稀爛。
杜行敏拔出佩劍,余眾皆拔劍架到一起。
“討逆平亂!”
共同起誓之后,杜行敏便讓大家分頭卻聯絡城中的兵士,三人一組,互相監督,防止有人通風報信。
已經正式稱帝的李祐身上還沒換下那套紙做的龍袍,正在充做皇宮的都督府中舉行宮廷御宴,仍與燕弘亮等飲酒。
“加封田氏謝氏趙氏諸蠻的詔書已經發出去了吧?”
“已經發出去了。”國舅陰弘智道。
“讓他們快點帶兵來勤王,得小心提防秦瑯,這家伙打仗還是比較厲害的,我們不能大意了。”李祐說道,當初秦瑯做崇賢館學士時,李祐還是秦瑯的學士,沒少挨秦瑯的教訓,對秦瑯打心底里還是有些怵的。
“陛下且放心,田氏早就已經響應,有他們在北邊,秦瑯除非插翅膀飛,否則過不了烏江。”
幾人繼續飲酒。
“繼續奏樂,接著舞!”
樂聲不停。
遠處突然傳來一些喧鬧之聲,似乎還伴著鼓點。
杜行敏帶兵殺來了。
白天,杜行敏與兵曹衙門的同僚們分頭去聯絡城中的兵將,不出意料,很多人都表示愿意跟著起兵,都不想做造反的亂臣賊子。只是被裹挾后,沒有領頭羊帶領他們反抗。
如今有人出頭,于是大家紛紛表示響應。
幾乎沒有遇到半點阻礙,天黑以后,他們從城中各處向都督府涌來,每人在自己的額頭系上了紅額巾,手臂上扎紅布條。
守衛都督府的是李祐的親軍,其中有不少都是他招攬的亡命奸邪,平時也都是喂飽了的。
此時榮升為李祐的禁衛軍,統領的正是昝君謨和梁猛彪二人。
杜行敏白天分頭聯絡兵士的時候,并沒有去接觸這支兵馬。
當杜行敏匯聚眾人來到都督府前時,侍衛們持弓對準了他們。
“你們想聚眾闖宮造反嗎?”一人大喝。
杜行敏身穿明光鎧,騎河套戰馬,手持一桿黑漆馬槊,額頭系著紅抹額,手臂扎著白布條,揮槊沖著那人大喝道,“爾等本為大唐之軍士,食君之祿,卻不思報效郡王,反而從賊附逆,豈不知罪?”
“今日我等忠義之士要為國討逆除賊,若是識趣的趕緊放下弓刀,棄暗投明尤未晚也,尚能將功贖罪!”
“還不快快打開門!”
身后眾多士兵群起鼓躁,喊聲震天。
無數的火把燃燒著,把都督府前照的亮同白晝。
東寧都督府也是李祐到來后才修的,修建沒幾年,因為是親王藩邸,所以修筑時規格還是挺高的。
整個都督府,其實就相當于是矩州的內堡,城墻高大堅固。
李祐的三千親軍把守著,一時還真是易守難攻。
不過杜行敏的這番話效果不錯,尤其是他今天帶來了不少人,而且這會功夫,還有更多本來并沒有聯絡到的兵士,甚至是百姓等,聽到這邊動靜,也自發的趕過來。
聲勢大壯。
李祐的親軍,也并不全是他的心腹,當初他派梁猛彪等殺韋文振,也只是其中二十騎親信。
許多親軍也都是大唐的府兵,也是糊里糊涂的就被裹挾著造了反。
“魏國公與張將軍和劉尚書正統大軍趕來,你們切不可自誤,趕緊開門,將功贖罪!”
又喊了幾遍。
把守城門的親軍中果然有校尉響應,雖城門處也有梁猛彪等人的心腹在,但此時陰弘智燕弘亮梁猛彪等這些沒有退路的人,還在里面陪李祐飲酒作樂呢。
城頭上爭吵起來。
緊接著刀箭相對,很快忠于朝廷的兵士砍倒了那些李祐的親信,奪取了城門。
城門緩緩打開,杜行敏立即帶頭一沖而入。
內城中混亂四起。
有些親軍在抵抗,但更多的親軍都轉身加入了討逆的隊伍之中。
當陰弘智接到敗逃回來的親信稟報時,嚇的酒杯都掉落地上。
陰弘智與李家父子有殺父之仇,而當年陰世師招李淵家祖墳并挫骨揚灰的時候,陰弘智就有份,所以兩家算是世仇。后來李淵把陰世師斬了,男丁充軍,女眷沒入掖庭,再后來他姐姐被分到了秦王府,成了李世民的女人,甚至還得了寵,最后成了陰德妃。
陰家男子們也因陰德妃的關系,得以回到長安,甚至還拿來了一些家族產業,如陰弘智等還又做了官。
可陰弘智卻并沒有原諒李家,甚至那份仇恨越積越多,李祐打小就不學好,其實都是陰弘智帶壞的。
后來的變本加厲,也都是因為陰弘智故意的,比如他把自己的妻兄燕弘亮推薦給李祐,這燕弘亮本來也不是什么好鳥,然后又通過燕弘亮,給李祐網羅了許多亡命無賴奸邪等。
李祐不變壞才怪呢。
就如殺長史韋文振這事,本來李祐是干不出來的,也全是陰弘智等人暗里挑唆,甚至是自作主張假傳命令的,反正最后鍋都得由李祐來背。
一步步的,李祐終于造反了,還在矩州稱帝,陰弘智心中總算出了一口悶氣,雖然他知道李祐成不了事,但卻覺得終于能報復李家一回,哪怕是惡心李世民一次也好。
只是他也沒料到,失敗來的這么快。
當這一刻終于來臨,陰弘智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顫抖的手。
“舅舅,怎么辦?”李祐慌了,臉色慘白。
這位荒唐的親王,聽著外面越來越近的喊殺聲,也怕了。
李祐天不怕地不怕,可也怕死。
命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他一次次的作死,那是因為他認為自己是皇帝的兒子,沒有人敢拿他怎么樣,就算是皇帝,也頂多是訓斥責罵他,不會真拿他怎么樣,就如以前他犯錯后一樣的。
“把侍衛撤回來,守住這座正院。”
陰弘智轉頭對妻兄燕弘亮道,“把盔甲穿起來,武器拿起來,咱們絕不能束手就擒!”
梁猛彪把杯子往地上一砸,“我去看看誰敢放肆!”
喊殺聲越來越近,陰弘智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他的眼神更加堅定,反正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只是來的有些早而已。
侍衛們取來盔甲,幫陰弘智披戴。
“陛下也請穿上!”
李祐兩股戰戰,雖然他平時也喜歡穿上盔甲去打獵,假裝是在打仗,可聽到廝殺聲這么近,他還是慌了。
陰弘智披戴好后,親自為他束甲。
“要不孤出去見他們,他們肯定不敢傷害孤的。”李祐酒醒了,也不敢再自稱朕了。
“陛下,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陰弘智笑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還賺一個,殺吧,殺個痛快。”
“我不想死!”李祐哭道。
“陛下請自重,男子漢大丈夫,死則死耳,豈能做小婦人態哭哭啼啼,如此軟弱,成何樣子?”
杜行敏帶人砸破了正院的圍墻,殺了進來。
無數火把照亮了正房。
杜行敏把梁猛彪的人頭扔到了門前。
“不要再負隅頑抗了,你們已經敗了!”
陰弘智靠在窗后,對著杜行敏就是一箭,杜行敏肩膀中箭,卻只是哼了一聲。
“來人,舉盾強攻!”
陰弘智大喊,“皇帝之子在我手上,誰敢亂來,傷了龍子,誰承擔的起后果?”
眾士兵果然都不由的齊齊后退數步,無人敢上前。
杜行敏見狀,只得大喊道,“齊王殿下,你過去是皇帝的兒子,今天卻是國家的賊子,杜行敏今日為國討賊,只能無禮。大王如果不速速投降,那杜行敏就無法保證大王安全了。”
說完,他接過一支火把上前揮舞。
“再不出來,我便要放火燒屋,到時屋里人全都會被燒死!”
李祐隔著窗戶看到杜行敏舉著火把的樣子,慌亂無比。
“杜兵曹,非是我不愿開門,只是我如果開門出來,你可能保證我的安全?我要回京,我要面見圣上!”
杜行敏對于這個要求,自然滿口答應。
“只要大王出來,我一定保證大王安全,一定親自護送大王回京面圣!”
“我還有一個要求,你們得保證陰弘智和燕弘亮等的性命,他們也得隨我回京面圣!”
“好,我都答應!”
李祐轉頭對屋內披著鎧甲的四十余親信道,“杜行敏已經答應了,開門吧。”
陰弘智卻不肯開門,他很清楚,就算杜行敏不殺他們,可到了洛陽,也難逃一死,早晚都是死,又何必到洛陽去送死。
在這里,還能得個痛快。
“陛下,杜賊不可信。”
“他已經保證了,他也不敢傷害孤的。”
“陛下,就算到了洛陽,難道還有活路嗎?不如拼了!”
李祐惱道,“你想死自己死好了,我不想死,退下!”
陰弘智陰沉著臉然后望向燕弘亮,兩人眼神交匯,心照不宣。
李祐見沒人去開門,便親自去開門,剛走到門口,突然被燕弘亮從后面一劍刺中,慘叫一聲倒地。燕弘亮猙獰著撲上,又補數刀,然后把李祐的首級給割了下來。
提著血淋淋的首級,燕弘亮對著屋內的親信道,“當初殺韋文振咱們都有份,回了洛陽,李祐是皇帝的兒子,也許能活,可咱們卻一個也活不了了,反正都是個死,那何必回洛陽送死?”
“大丈夫男子漢,要死也要站著死!”
眾人瘋狂的吼叫。
這些本就都是些亡命之徒,剛才梁猛彪的首級就扔在外面門口,大家可都看的清楚,眾人的下場就跟梁猛彪一樣,不會有好下場的。
燕弘亮把李祐的首級扔出窗外。
火光中,杜行敏認清了首級面目后,震驚的頭皮發麻。
“殺進去!”
杜行敏幾乎瘋狂,皇子就死在自己面前,哪怕這皇子是造反稱帝的皇子,那也是皇子啊。
本想立功,誰想整出這事。杜行敏幾乎要瘋了,他現在只想把里面的人全都殺光。
其它兵將也全都嚇了一大跳。
大家憤怒的沖上前,燕弘亮等雖在屋中負隅頑抗,可依然很快就被攻了進去,眾人把他們打倒在地,一一拖到屋外。
憤怒而又驚懼的士兵們,把一切發泄在了這幾十人身上。
有人挖出了燕弘亮的眼睛,有人割掉了陰弘智的舌頭,有人把那些死士的腿骨一節節打斷······
四十余人,全都被虐殺當場,無一幸存。
當一切結束后,所有人都呆傻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來要干嘛。
杜行敏一邊下令讓人把李祐的首級和尸身收斂入棺,一邊用顫抖的手給秦瑯去了封信,告訴他東寧府官兵們已經平定了叛亂!
只是當他們攻入都督府內院時,燕弘亮陰弘智等逆賊劫持齊王不肯投降,最后還殘忍殺害了齊王,事發突然,他們搶救不急······
“封鎖矩州諸城門,等待魏國公到來,在此之前,為朝廷守住矩州,不可再有失!”
杜行敏無比低沉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