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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刻還是晴空萬里,下一刻便已經是烏云翻滾。
黑壓壓低垂,陰森森的氣息讓人心慌。
李世民背負雙手站在空曠的大殿前,神情冰冷的抬首望天,許久都沒有變動一下姿勢。
帝王的威勢壓迫的宦官宮人們都遠遠的站著,全都凝神靜氣頭都不敢抬一下。
良久,左羽林將軍兼百騎司統領許洛仁到來。
“陛下。”
皇帝頭也沒回,繼續面色冰冷的看著天,冷冷的問,“人呢?”
“臣不敢驚擾圣駕,已于偏殿賜三尺白綾。”
“兩個嗎?”
“裴昭訓懸梁自盡,侯良娣飲金屑酒自盡,皆又驗過,確死。”
皇帝嘆了聲氣,“還差一個。”
許洛仁愣住。
“李醫的生母鄭氏。”
許洛仁暗暗心驚,今天這差事可真是讓他提心吊膽,他雖為莫府四舊,一直為皇帝心腹,可今天這差事著實讓他不安,畢竟一日連殺太子兩寵妾,雖是奉圣人旨意,可將來太子繼位,自己只怕也難交待。
誰知皇帝殺了兩個還不夠,還要把鄭氏也殺了。先前殺的裴昭訓是新封的皇孫秦王李象生母,而侯良娣是侯君集女兒,也是敦煌郡王李厥的生母,現在皇帝連太子第三個兒子李醫的生母鄭氏也不放過了。
“圣人,鄭氏是李安儼妻侄女,滎陽鄭氏女。”許洛仁低聲提醒皇帝。
“朕知道,朕也早知曉這個鄭氏在東宮也是個不安份的女人,如今裴侯二妖女盡去,不能獨留鄭氏,否則終成禍害,一并除之。”
李安儼現為右羽林將軍,原是左屯衛中郎將,更早是隱太子建成的屬宮,因為當初與建成同娶滎陽鄭氏女,是連襟故此深得建成信任,玄武門之日,還曾激烈對抗過,后來李世民成功之后,對建成元吉黨羽既往不咎仍然重用,而滎陽鄭氏女婿出身,又是趙郡李氏出身的李安儼,故此特別得李世民籠絡,不僅不降罪于他,還破格重用,仍讓他在玄武門同掌宿衛。
近些年李安儼和承乾走的比較近,侯君集把女兒嫁給太子后,李安儼也主動把妻侄女鄭氏送進了東宮,同為五品昭訓。
裴氏為承乾生了長子李象,侯氏則在太上皇的服中生了次子李厥,如今鄭氏又在文德皇后的服中剛產生第三子李醫。
皇帝回頭望向許洛仁,眼中閃過一抹果決的殺意。
既然對承乾已有了決斷,那么接下來就要快刀斬亂麻,掃清一切障礙,裴氏侯氏留不得,鄭氏也一樣不能留。
“你去給鄭氏也賜一杯金屑酒,即刻。”
“事后,把李醫接到朕身邊來,李象李厥李醫三兄弟,朕要與晉王、晉陽公主一起親自撫養。”
“封李醫為中山王”
定鼎門大街觀德坊,鄭家。
宮中內侍突然到來,宣讀圣旨。
復封沛國公,起為宜州刺史,賜彩絹三百段。
坐事免官,已經在家賦閑了三年之久的鄭元璹接到這個旨意有些意外,自從武德九年玄武門之變后,滎陽鄭氏家族備受打擊,地位大不如前,尤其是在從兄滎陽郡公鄭善果在貞觀三年郁郁而終之后,鄭家越發衰弱,尤其是后繼無人,年輕一代中已經沒有能夠挑大梁的人物了。
鄭元璹五入突厥,于大唐也是數有功勛,但因為當年全力支持東宮的緣故,這些年還是一直被針對打壓,雖然鄭家也沒少交投名狀,送入宮中的女子都好幾個,盡是大宗嫡出,甚至還早早的又給東宮送去一個嫡女,可卻還遠不如博陵崔氏。
鄭元璹上一個職位是左武侯大將軍,但已經是虛銜空職不領職事,后來更是被尋了由頭連這個空銜也給奪去,甚至國公爵位也被削,賦閑在家。
一恍三年。
鄭元璹拄著拐杖眼神示意,兒子立即取來兩塊金鋌,那內侍卻立馬搖著手拒絕,絲毫不肯收。
“還有一個事。”
“東宮鄭昭訓產后虛弱,得了產褥熱,御醫也無力回天,剛去了,圣人聽聞也十分遺憾,還請節哀,圣人已經下旨追封鄭昭訓為太子良娣,封所生李醫為中山王”
鄭元璹只感覺頭暈目眩,還道這復封來的奇怪,原來是這。
鄭氏是他親孫女,妻子和兒媳婦、女兒等昨日才剛入東宮去見過孫女,月子中人很好,還能自己喂養李醫。相比起剛生下來時很瘦弱,還差點沒保住因此才被賜名醫的三郎,孫女的情況一直不錯,早就能下地了。
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產熱褥沒了?
雖然產熱褥是個可怕的產后病,一旦患上很容易沒,但就算如此,不幸染上也得發上幾天熱才沒的,哪有說沒就沒的。
鄭元璹拄著拐杖好久才緩過神來,望著皇帝封賞的旨意,他哪還不能明白過來了呢。
這是孫女一條命換來的。
就如同當年十三娘在宮中突然暴斃,然后十三娘的父親被加官晉爵一樣。
鄭元璹提出,想去看孫女最后一眼,但被拒絕了。又提出想把孫女接回鄭家安葬,更不被允許。
既已入皇家,那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鬼。
“沛公,圣人天恩浩蕩,如今起復你為宜州刺史,還望接旨之后能夠立即動身起程赴任,切莫耽誤了啊。”
宜州,那在嶺南,廣南西道里都屬于偏僻的。
皇帝這是趕他離京啊。
更可氣的還在于,孫女死的不明不白,孩子卻還馬上就被過繼給太子妃蘇氏名下,并還將由皇帝親自撫養,跟孫女一點關系都沒了,跟鄭氏一點關系都沒了。
東宮。
承乾在跑步,一條腿一瘸一拐不太方便,卻依然咬牙堅持著,剛開始那條腿很麻木,拋開拐杖都沒法走,走快點都會摔跤。可這段時間堅持鍛煉,已經慢慢的能夠拋開拐杖行走了,雖然還是會瘸,但起碼自己能走。
“殿下!”
賀蘭楚石進來。
帶來了一個極不好的消息。
裴侯鄭三妾同日暴斃。
而且是接到旨意去上陽宮請安的時候暴斃的。
“圣人已經把三位皇孫都接入上陽宮中,并說以后要留在身邊與晉王、晉陽公主一起親自撫養,并且,三位皇孫現在都已過繼到蘇太子妃名下,皆為皇嫡孫,且剛還加封三郎為中山王·”
賀蘭楚石一邊說,一邊盯著太子的表情,以為會是一場暴風雨,時刻小心著,誰料承乾卻依然在不快不慢的跑步。
“殿下?”
“知道了。”
這個平靜的回復讓賀蘭楚石大吃一驚,裴侯鄭三女可是太子以前最寵愛的三位妾侍,就算太子去隴右,也新收了許多女子,也不應當這么快就喜新厭舊啊,何況她們可還都為太子生了兒子。
“殿下,這事不簡單。”
“你不用說了,孤都明白。”承乾繼續跑步,臉上毫無表情,這與剛從隴右回到洛陽時的那個太子殿下完全不同,似乎徹底的換了一個人似的。
以前的太子就似是一團火,而現在的太子,就如同一塊冰。
賀蘭楚石跟著跑了好久,“鄭元璹復爵沛國公,起復為宜州刺史,圣人令立即出京赴任。”
承乾依然沒有表情,繼續跑步。
“侯陳公還關押在大理寺獄中,仍然沒有結果。”
承乾繼續跑步,聲也不吭。
賀蘭楚石急了,侯昭訓是他小姨子現在人沒了不能復生,可侯君集是他老丈人現在還在獄中呢。
“殿下,一定要幫忙救出侯陳公啊。”
承乾又跑完一圈,終于停了下來,一瘸一拐的走到廊下,拿起毛巾給自己擦汗,又端起茶水漱口。
他站在廊下繼續活動著身體。
“殿下?”
“侯君集咎由自取。”承乾只冷冷的回了一句,這讓賀蘭楚石目瞪口呆。
“殿下!”
“侯君集的事圣人自有處置,以后不要在孤面前再提此人了,你去趟衛國公府替孤請衛公來東宮一趟,孤有些事情要與衛公商量。”
賀蘭楚石覺得承乾無比的陌生了,完全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
他站在那發了會愣,才轉身離去。
快走到門口,承乾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等一下,”
“魏王?”
“殿下,魏王今日早上已經正式離京之國就藩,前往劍南西寧州都督府任職了。”
李泰良久才哦了一聲。
“終于走了么。”似是在自言自語。
“京中年滿十二歲的宗室親王、郡王,皆已令出京就藩,一個不留。晉王等因還年幼,未行加冠禮還暫留京城,可除晉王有圣人旨意仍留宮中親自撫養外,其余尚在京皇子,七歲始封王后,便都要離開宮中在宮外置府別居,待年十二加冠后出京之國就藩”賀蘭楚石道。
承乾對他擺了擺手,“孤知道了。”
說完,承乾丟下手里的毛巾,又拿起一張長弓。
上弦,取箭,對著百步外的箭靶,深吸口氣,緩緩運力拉開弓弦,赤著上身的太子肩臂背部的肌肉一點點的賁起,承乾瞇眼盯著遠處的靶子,最后張弓射出長箭。
咻,哚。
長箭不偏不倚,正中百步之外的箭靶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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