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松州那邊如何了!”
夜晚,山下篝火點點,猶如天上繁星倒映。疊州城內,將士們都很高興。白天,羌人發起了試探進攻,結果弓箭手們在城上拿羌兵當靶子練手。
輕松的射殺了兩百多人,羌人灰溜溜敗退下山,無素只能無奈收兵。
羌人連死者的尸體都沒來的及帶走,有些重傷兵躺在地上,一直在哀嚎慘叫。
“秦大將軍收復了鉗川,張士貴將軍率大軍趕到增援,松州和鉗川便能安穩,現在衛公你又駐守這疊州,這回那幾萬入寇的黨項羌必然是有來無回了,他們最好的下場也就是乞降內附。若是運氣不好,則可能要全軍覆沒在白水河邊了。”
老劉在邊塞七十年,對于羌人熟悉的很,對這邊的邊疆也很了解。這秦瓊爺倆兩頭一堵,現在羌人想回家,那真是難如登天了。
“以羌人的尿性,最大的可能就是請降,但這些人反復無常,今天降明天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最好是借此機會,把他們困死在扶州,找機會聚殲他們。”
秦瑯對這位穿皮甲的老刺史還是挺佩服的,人雖老可心卻還是很狠的,關鍵是眼光還很老到,對局勢把握的很準。
這樣的人確實是邊疆最需要的人才,可惜老了。
“我就是比較擔憂張士貴那兩萬多大軍,后勤糧餉跟不上。”
“咬咬牙,總能撐過來的,衛公不是說先前滅了兩萬多拓跋羌和其附庸,繳獲了牛羊無數嗎?而司徒拿下鉗川,也殲敵數千,繳獲了許多牛羊的。”
晚餐還算豐富。
羊雜湯,配上青稞糌粑,再加一盤涼拌的野菜,行軍打仗,能有這樣的伙食確實很難得了。
“自周武帝西驅諸戎,奪下這些地方設立州縣,五十年來,沖突從未停止過。吐谷渾人、羌人一直想要奪回羌水、白水甚至是岷江流域的故地。”
羌人們一直認為這些地方是他們的,因為自古以來這些地方就是他們羌人的,但對于中原來說,當強盛時必然要開疆拓土,而一旦開疆成功,那這地盤就是中原的了。就算一時失守,那么以后的帝王,但凡有點抱負的,必然是要想辦法收復的。
對中原王朝,和那些有抱負的君王來說,中原的版圖疆域只能增加,絕不能減少。
疊州等西疆雖是北周武帝宇文邕開拓的,但從那時起,這些地盤已經屬于中原了,沒有哪個皇帝會再甘愿放棄的。
就如同隋煬帝曾經滅吐谷渾滅伊吾,設置了伊吾和且末四郡一樣,那些地方在中原王朝君臣心中,已經列入檔案,成為早晚要收復的地方。
相同的還有當年漢朝曾經設立的遼東四郡,現在是高句麗人占據著,但早晚也要收復的。
連楊廣都有志氣要收復遼東,當今的天可汗李世民怎么可能會放過,只是暫時還沒有余力而已,但早晚要提上議事日程。
吐谷渾和黨項這次就算不來打仗,其實朝廷接下來也要打他們。
這次戰爭的引火索是秦瓊出任松州世封刺史,收復了在前幾年被羌人奪去的松州,這只是個引子,秦瓊出任松州世封刺史,就是朝廷對黨項羌對吐谷渾要動手的先兆。
所以這場戰爭本就是無可避免的。
老劉半口牙都沒了,吃不動羊雜,只好喝湯,“我預估今晚羌人會來夜襲!”
“白天他們沒機會,夜晚更不會有機會。”秦瑯從碗里撈到一顆羊蛋,吃起來有點騷味,處理的不太好,不過軍中的伙食也不能過于挑剔了。
對于羌人會夜襲這事,他跟老劉的判斷是一樣的,羌人肯定會試一試的,但不會有效果的。
秦瑯陪著老劉一邊吃晚餐,一邊聊了許多西疆的往事,談到半夜方才去睡覺。
一覺睡醒,張超有些興奮的告訴秦瑯,昨夜羌賊來襲,結果他們早有防備,故意放他們到城下,然后把這些羌賊全都射殺了。
“多少?”
“三百!”
對于這個戰果,秦瑯只是哦了一聲,無驚無喜,古井不波,對于秦瑯來說,這已經打動不了他了,只是一個冰冷的數字而已。
自己的戰績上又添一筆,記斬羌賊三百,僅此而已。
早餐,變成了牛下水煮疙瘩面湯,加了點野菜,吃的稀里糊涂的,填飽了肚皮,上城巡視一遍,然后召集昨夜守城殺敵的將士們,對他們一番嘉獎,又去看望受傷的士兵。
有幾個士兵不幸陣亡,秦瑯也特前去哀悼,并為他們組織了一個火化儀式,將士們一起送行。
火焰吞沒了那幾具尸體,有關中子弟,也有疊州守軍,更有幾個內附羌人城傍兵。
不管他們原來身份如何差別,這一刻卻是一起做為為大唐守邊盡忠的戰死犧牲者身份一同火化。
上午,秦瑯帶著將士們,在疊州城中選一座房子改為了忠烈祠,將陣亡的那十幾名士兵的靈牌供應在里面,并親自寫了一篇紀念碑文,讓工匠銘記石碑之上,永為紀念。
午后。
城北山上烽火臺燃起一柱煙,這是太平煙,告訴其它諸城堡的守軍,平安無警。
很快,其它幾堡的烽火也都升起。
各城堡也都太平無警,雖然一早城上就看到羌營有大隊兵馬出營,是往各堡去的,但他們明顯也奈何不了那些險要的城堡。
烽煙過后。
羌人似乎被那煙給激怒了,竟然又吹響了號角,再次發動進攻。
這一次,明顯不只是試探了,那無素似乎想要不計傷亡的來一次猛攻,想要強攻拿下。
上萬的兵馬在山腳下列陣,他們似乎臨時趕制了許多盾牌,用新砍伐下來的樹制成一人高的大木排,簡陋無比,卻十分的寬大厚實,不用蒙牛皮,不用鑲鐵片,就這樣舉著,便能把全身藏在后面。
羌兵們人手一面這樣的大盾。
雖然笨重無比,可卻實也是比較強的防御。
羌人們喊著號子,個個扛著大木盾緩緩上山來。
老劉倚在城垛瞧了會,目露不屑。
“要是這么簡單的木排,就能破我疊州之險,那也太可笑了。”事實上,守城之兵得要面臨各式各樣的攻城器械,如中原城防戰,甚至有各種專門的攻城車,比起這種簡陋的木排,那不知道先進了多少倍。
有的攻城車,里一層外一層的又是生牛皮又是濕木板的,硬生生打造成移動的城堡,讓士兵躲在下面接近城墻。
可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守城一方也有各種方法可化解,甚至一樣有諸多守城的器械。
老劉揮手,讓人準備滾石擂木。
城墻上,立起簡易的木架滑輪組,開始把早準備好的滾石擂木吊起來。
“我還準備了不少大草球,可以點火扔下去就成大火球,另外還有不少木桶,里面可以裝上滾燙的糞汁扔下去······”
老劉的損招不少,但對付笨重的木排其實挺有效的。
木排也就是能防一防箭弩,但對付更笨重的滾石和擂木,就沒用了。
城上很有耐心,依然是將他們放近到城下,這才開始反擊。
羌人憑借的木排,在那巨大的滾石擂木面前毫無作用,巨石從城上滾落,沿著石梯一路滾下去,不斷加速。
擋在面前的羌人,通通被推倒碾壓,碰到就傷,挨到就折。
山下羌人的鼓聲更隆,催促著羌兵繼續強攻。
慘叫連連。
進攻持續了半個時辰,終究羌兵還是崩潰了,誰也承受不起這樣無情的打擊,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摸到疊州的城墻,誰能受的了。
拓跋赤辭勸住了非要繼續強攻的無素,這樣的傷亡根本承受不住,而且繼續強攻下去,也沒機會攻下疊州。
“強攻不行,疊州城太險要了,只這一條小徑上山,我們去多少,都只是送死,不能再打了,干脆派萬把人馬圍在山下就好,我們繼續深入。”
拓跋赤辭已經得到了細封步賴手下拼死送出來的消息,鉗川被秦瓊堵住,甘松嶺又被賈潤甫率兵守住。
細封步賴等雖然拿下扶州,又破松州,可已經成了甕中之鱉,他們沒有半點把握擊敗秦瓊和張士貴的兩萬大軍,于是現在只能寄希望繞道羌水,殺通武、宕、芳、疊諸州回家。
他們需要接應。
“不拿下疊州,我們就深入羌水,萬一唐廷從洮、岷諸州調兵過來,那到時咱們豈不是也要跟細封步賴一樣被圍住?”
無素也不是沒有腦子的,他在疊州城下不肯深入,就是擔心這個問題。
“那大王帶兵守在這疊州城下,我帶人去接應。”拓跋赤辭打算帶黨項羌諸部深入,也不攻城,只沿途搶掠燒殺,壓迫芳、宕、武諸州的唐軍不敢出城攔截,好讓細封步賴等能繞城而過,返回黨項。
當然,也要順便報復一下唐人,狠狠的搶掠幾把,讓他們知道黨項人的怒火。
“請大王在此盯住秦瑯,萬一唐人從隴右調兵來援,大王為我攔住他們。”
無素想了想,“也罷,我就在此繼續圍城,你趕緊去接應細封步賴,不過,搶掠所得,我要一半!”
拓跋赤辭心中不滿,面上卻沒表露出來,考慮了一下,最后討價還價,約定搶掠所得,三七分成,拓跋得七,無素得三。
拓跋赤辭當天便帶著幾萬羌人繼續東進,他急著離開無素,也是怕這家伙繼續拿黨項諸羌的命來填,可疊州這樣的險要,填再多命也很難攻下的。
幾次進攻,無素派的都是黨項羌,前后死了有一千多人。
一千多條黨項羌人的性命啊,都是最年輕健壯的戰士,可卻連疊州城墻都沒摸到,就白白死了。他們死了一千多人,吐谷渾人卻一個沒傷著,山上的唐軍,頂多也就有十來個死于流矢之中。
這種仗,拓跋赤辭打不起,也不肯打。
拓跋赤辭一走,無素立即也撤后數里下營,并且再也不派兵攻城了。
山上山下,井水不犯河水,暫時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