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秦瑯再次提了一壺酒,今晚秦瑯找到了銀面韋陀秦勇。
柳漿酒配上鹵水牛肉,別有一番滋味,兩人喝酒聊天,沒有其它人,倒是也十分放開。秦勇做為秦瓊的老部曲,是個猛人。秦瓊曾經跟秦瑯說過這樣一個評價,說秦勇是個彪悍百夫長。
而秦瓊又曾跟他這樣說過百夫長,說三軍之中,將帥為首腦,百夫長為骨干。統領五十人的隊頭和統領百人的旅帥,其實都算是百夫長。
這也是大唐軍制戰陣里,需要站到隊列前線,親自指揮帶頭沖鋒的軍官。大唐軍制,隊就是基本單位,一隊一面旗,不管是何種戰陣,都是基于隊編組而成。隊官們也是軍中戰死率最高的武官,而每一個能活下來的隊官旅帥,也必然是既勇猛又幸運的家伙。
甚至,將軍們,單論武藝,很多時候反不如這些百夫長們了。
大唐百戰開國,凡將軍必起于卒伍,從隊伍中小卒一步步到將軍,他們是幸運的,也是傷痕累累的,甚至年紀也大了,比年輕,論勇猛,甚至已經不如那些年輕的百夫長們了。
不過到了將軍這一層次,已經不需要親自沖鋒陷陣,走馬斗將了,他們最寶貴的是他們豐富的軍伍經驗,能指揮懂戰陣善于觀察形勢,知曉辨別時機。
秦瓊就曾跟秦瑯當面承認過,若真單純比拼武力,其實傷病嚴重的秦瓊,自認為已經不是秦用秦勇兩人的對手了,甚至他的獨眼家將老鐵槍和秦瑯身邊猥瑣的老馬頭阿黃,可能都不輸給他。
指揮千軍萬馬,秦用他們還差點火候,可若是說為秦瑯統領他的親軍牙兵,在嶺南這種蠻地,打點攻城圍寨的小仗,那完全是夠了。
秦勇就是跟著秦瓊一路打出來的,從小兵到家將頭。
“蠻子里也有不少勇武彪悍之輩,若是能夠將那些勇悍者授予隊頭、旅帥,用他們能統領、表率,那么戰斗力能大幅提升。”
秦瑯對此深以為然。
“獅子們統率的綿羊,強過綿羊統領的獅群,要想在這蠻荒生存發展,沒有強悍的武力是行不通的。可我們就這么點人,所以不可能如朝廷那樣搞出一支強大的常備兵來。”
秦瑯早就定下主意,武安州封地雖然皇帝允許他擁有數量不匪的軍隊,定額是大國三軍三千人,然后他做為實封一千七百戶的實封功臣,可以有八百五十人的帳內、親事府牙兵,另外還可以有不超過八百五十人的家兵親軍。
理論上秦瑯是可以合法擁有四千七百兵馬。
不過武安州雖然不小,可若要長期養這么多兵根本不現實,所以只能是兵農合一的形式。
當初騎士、武士的設計,就是為此準備的。
騎士武士們是他的封臣,分給他們土地采邑,他們則需要自備武裝,保持訓練,隨時聽從秦瑯的征召,為他作戰。
每個騎士,還需要能夠準備十名侍從鄉兵,每個武士,需要準備五個,要負責訓練他們,而且戰時還得為他們提供裝備等。
這樣一來,秦瑯的八百騎士、武士,還能為他帶來五千五百名預備役民兵。
不過這種類似于府兵的騎士、武士,數量較少,總共八百。而騎士們的侍從民兵,能不能保證戰斗力,又是個問題。
五百親軍倒是更彪悍,他們相當于是秦家封地城堡的近衛隊。
聊著如何加強封地的武力,尤其是把溪垌蠻和漢民塢堡的垌丁鄉勇,組成能聽從指揮的土團,形成秦家自親軍、領地騎士武士牙兵之外的第三梯隊的武力。
秦瑯夾起一大塊鹵水牛肉,這牛犍子肉鹵的肉,用了姜片八角桂皮香葉茱萸等,鹵制好后再泡上半天,晾干切片,既緊實又入味。
水牛肉相比起黃牛肉來,要粗糙一點,甚至膻味重點,不過鹵完之后,那些都沒什么了。
一大盤牛肉,足七八斤,在中原可沒法子這么豪氣的吃,就算是秦瑯這等頂級貴族,牛肉這玩意也沒法自己宰殺的,全都得由朝廷衙門供應。而他們的牛肉,也不是隨意宰殺的牛。
要么是從塞外進口來的牛,要么就是各地老邁不能耕地的牛,向官府報備后,由官府出錢買下,把牛拉走,然后宰殺,專供給宮廷或是官員貴族們,想吃牛肉,得憑身份等級。
等級越高,能供應的牛肉越多,一般人,可能一輩子都只能看到牛,而吃不到一口牛肉。
但在嶺南,這種情況不存在。
嶺南羊養的極少,但牛養的多,甚至比豬養的還多。
尤其是蠻子們,滿山滿谷的養牛,價格不高。
不知不覺,又聊到了楊季元。
“拿下諒山塢,三郎打算如何處置那些人,尤其是塢里的漢人?”
“你知道,其實那些人,被蠻子們稱為客戶,客家?”
客戶,是蠻子們對那些外來者的統稱,他們討厭這些客戶,這些客戶外來者,很兇悍,又很聰明,更極為抱團,一代代硬是不斷的吞食侵吞他們的田地,或買或搶。
土客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爭斗不休。
本來,秦瑯他們這一行,在蠻子們眼里也算客戶,跟楊家理應是一伙的,但是現在,他們卻要開戰。
不過在楊家人眼里,這不稀奇。
甚至在這邊的客戶眼里,也很平常。因為在蠻子們眼里,中原來的都叫客家,可在他們眼里的這些客家自己眼里,客家卻又要分成許多種。
最主要的還是以地域來分,比如有從嶺南遷來的,有從巴蜀遷來的,有從江西遷來的,甚至還有從中原遷來的。
因此,客家人中也形成了數個群體,相互之間抱團,同樣為了土地或水源、商道等大打出手。
打起來工,甚至比土客間的爭斗還要激烈。
不少客戶村子,就是在這種客家內斗中失敗后遷進山區,然后又跟土蠻打,敗了,再遷,或者干脆就沒了,贏了,就扎下根來,繼續斗。
當年諒山楊家,最先是從齊魯遷到了廣西蒼梧,再然后到交州的九真郡,然后又敗走交趾郡,最后再退到了諒山一帶山區,最終生根下來,并且昌盛起來。
沒有人會輕易舍棄自己的地盤。
對于嶺南的這些客家人來說,更加不會,因為他們的地盤,更是祖輩們有鮮血在一次次爭斗中打下來的。
小斗年年有,大斗三五年一次。
每一次發生爭斗,這些客家人的村子里,都會舉行大會,最后還要抽簽選出一支敢死沖鋒隊來。
這些就是死士,抱著必死之心上陣。
每次爭斗,這些人也是死傷最慘重的。
為村寨斗爭而死的人,他們的父母孩子,會由村子里幫忙贍養撫育,正是靠著這些,外來者客戶們硬是能在這蠻荒立足,甚至發展起來。
“打下諒山塢,我秦家將取代楊家,繼續領導漢民客戶在這蠻荒立足發展。”
進攻的時刻到來。
出征的隊伍如同是一只蜿蜒的巨龍,由無數鋼盔銀甲鐵盔,長矛橫刀弓弩交融組成。
蠻子們吹著水牛號角,敲打著雷紋銅鼓。
而秦家的旗手高舉著軍旗,引領著一萬余人的人馬,浩浩蕩蕩的沿窮奇河而下,直奔諒山。
這支隊伍旗幟飄飄。
最前面的是秦瑯的五百親軍衛隊,各自高舉著自己的都旗,附離狼衛的白狼旗幟,黑云長劍都的黑云和長劍旗幟。
銀鞍鐵祿都的銀馬鞍和鐵胡祿旗幟,還有銀槍旗幟,劍盾旗幟,長弓旗幟。
深秋的山風吹拂著這一面面旗幟,獵獵作響。
沿途所過之處,野獸避走,鳥雀高飛,紛紛為這支大軍讓路。
五百親軍護衛著衛國公、武安州世封刺史秦瑯,一名兩米多高的壯漢為秦瑯舉旗,一面麒麟旗。
阿儂夫人身著秦瑯所贈的一身銀甲,外罩紅色錦袍,頭扎紅色抹額,英姿颯爽,兒子儂存信也騎著一匹小馬,身著件紅色皮甲跟在旁邊,她們母子帶來了門縣鄉勇一千戰士。
三百騎士輕騎在側,五百武士也皆馬步護衛中軍。
由左溪各垌子弟組成的鐵林軍八百人馬。
還有由攻破水口等寨后的垌丁俘虜組成的仆從軍。
再加上第一批中原移民,整整一萬余人。
又有幾千負責運輸糧草的垌丁們。
距離諒山塢堡還有十里,一座周長二里左右的塢堡,攔在了前面。
他建于道邊高坡上,一條崎嶇的小路通往塢堡,居高臨下。
道路已經被樹木堵塞,還挖出了幾條濠溝,楊家塢兵站在塢堡墻上,如臨大敵。
秦瑯打量著那個塢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是楊家主塢的外圍塢堡,位置還不錯,也比較險要,易守難攻。
不過也有些不足之處,就是這個塢堡是建在山坡上,而不是擋在道前,路在堡下過,而不是在堡內過。
這就意味著,秦瑯其實根本不必理會他,直接帶兵繞過就行了。
他有一萬余人的兵馬,也有自信可以直接拿下主塢,所以根本不用擔心后路被斷,糧食供應出問題這些。
“不要理會他們,把路清出來,我們直搗敵人老巢,擒賊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