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云夢大澤的水跨越千百里距離,穿過夜幕天穹之時,沿途的天地都陷入了一種狂風暴雨前的肅殺寧靜。
空氣沉重,黑暗壓頂。
夜孔雀心生感應,疑惑抬起頭,神光涌動的眼眸望向極遠處的天際。
“云夢澤?那位古老的神官大晚上鬧出如此大動靜做什么?”
橙衣神官是靈璧城地界最古老的妖怪之一,他侍奉的主人是上古的楚江龍王,傳說那條白色龍王被天師府純陽真君鎮壓后,這位森嚴的神官便在云夢澤中過上了半隱居的生活,經常幾十年也不離開云夢澤一次。
橙衣神官是守序的妖怪,并不吃人,他的存在對靈璧城乃至江南地界,都具有極為特殊的意義。他威嚴深重,甚至制定了一部分靈璧妖界的規矩。
“神官也敢惹?是誰這么不長眼,自尋苦頭吃。”
夜空雀心中頗為慶幸的想著,搖了搖頭,替那激怒神官的妖感到一陣默哀。
然后他便準備催促房子里的葉靈離開,已經等待了一段時間,得趕緊走,否則遲則生變,容易橫生變故。
下一刻。
夜孔雀如遭雷擊,臉色劇變。
一丈高大的橙色身影從天穹頂端降下,如同一道彗星撞地,卻又在即將觸地的一剎那間瞬息懸停,地面激起的狂亂氣浪往四面八方蕩開,沖擊的樹木簌簌搖晃,房屋都在顫動。
云夢澤未到,神官先至!
橙衣神官大袍垂落,如從天而降的森嚴神明,如淵似海的冰冷目光四顧。
夜孔雀神色陰晴不定,黑衣在風浪中肆意鼓蕩,他瞬間心神百轉,出聲問道。
“神官,你素有良名,不做惡事,莫非今夜轉了性子,也想來分一杯陽氣羹?”
他心情變得沉重,究竟是誰走漏了消息?難道無面書生也去云夢澤附近尋找妖怪了?被橙衣神官撞見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橙衣神官理也不理他,低下威嚴的頭顱,眸光只看向那房子里走出來的少年,問道。
“葉靈,你要這些妖如何?”
夜孔雀心中暗道不妙,瞬間如臨大敵。
地面上。
葉靈雙手捧著愈發青翠欲滴的荷葉盆栽,踩在門欄處,黑色的大狗高高翹著尾巴緊隨其后。
他仰起頭,神色平靜問道。
“神官大人,你可以做到如何?”
夜孔雀在一旁聽得驚心動魄。
神官果然是為了陽氣鼎盛之人而來,而且他們認識!他心中不斷地權衡,早知如此,就該把自己的東南山也搬來。
“神官!你聽我一言,你我兩妖合力,圈禁此人,純陽氣無窮無盡也。我敬你是前輩,你占陽氣大頭,何愁不能踏入地仙境?何必還要為了一點陽氣,苦苦哀求此等凡俗?!”
在他看來,想要陽氣直接動手去取不就成了。何必還要與人類交易?耗費巨大力氣,還占不了一點點的便宜。
橙衣神官仿佛沒有聽見夜孔雀講話一般,森然干枯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對葉靈回答道。
“他們是生是死,你可一言決之。”
他們,自然是指夜孔雀,以及剛剛逃出不遠的那群小妖與三目猿。
此話一出。
夜孔雀勃然大怒,渾身上下氣息瞬間攀至巔峰,遠古氣息鋪天蓋地傳出。
葉靈笑的裂開嘴,瞇起眼睛說道。
“自然是死。”
“可。”
葉靈放下荷花盆栽,扭了扭脖子,沉聲笑道。
“大的勞煩神官大人出手,小的我自己來。”
夜空雀眼見這幅無比惱人的畫面,仿佛將他視為一件不值錢的貨物,隨意就決定了歸屬與結局,這讓他無法忍受,面色鐵青,徹底失去了風度,怒聲道。
“給你面子,當真以為我怕你?!同是搬山境,神官你吃定我?!”
震天動地的咆哮聲當中。
那妖化成一只大如山峰的黑羽孔雀,似從遠古神話中走出,華麗羽翼猛然一展,罡風四起,他毫不猶豫,身隨心動朝靈璧城外急速遁去!
靈璧城上空驟然暗了下來,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黑暗。
天地間看不見一絲光線,黑的嚇人。
因為從云夢澤而來的幽幽湖水,終于到來,將這一方天幕完全掩蓋,沒有一絲星月光可以穿透照在大地。
楚江邊,安靜無比,只剩下一雙明亮的狗眼睛。
黑色的大狗跑進房子里舔了幾口水,四處蹦蹦跶跶,隨后又跑到大門口蹲下。
“汪!”
前方空地上,懸浮著一把豎起來的荷葉大傘。
那是橙衣神官掌握的通靈物,內里自成一方小天地,葉靈如今就在里面,而除了夜孔雀之外的那些練血境妖怪,也被橙衣神官收入了傘中。
他們在傘中小天地內狹路相逢,退無可退,只有一決生死。
這是橙衣神官制造的的幻境戰場,效果自然遠超無面書生的修羅幻境,否則以葉靈如今的實力,雖然比那些妖怪厲害,但是二十幾只妖魔一哄而散逃跑,他無法全部阻攔下來。
至于搬山境的神官紫重,則是出城追擊同樣搬山境的夜孔雀去了。
一柱香時間而已。
斬搬山境大妖。
橙衣神官重回此地,如同凱旋的神靈,大手提著一個黑衣男子的滴血頭顱。
云夢澤之水仍在天,未曾有一滴落大地。
橙衣神官隨意將夜孔雀的頭顱丟在地面,然后轉過目光,看向荷葉大傘內葉靈戰斗的場面,喃喃自語。
“還要一些時間,他才能結束。”
三目猿非常強大,垂死掙扎更是兇性大發,爆發了強橫的力量,戰斗激烈無比,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再送你一些妖怪!”
神官驀然睜大眼眸,內里有流光溢彩的符文旋轉,先是照見一個無面書生的身影,隨后便浮現了上百個,大多數在荷葉大傘中,還有的在山巔吹冷風,又或是在林間為妖引路。
橙衣神官一閃而逝,再次現身的時候,已經找到了無面書生所有的分身以及同行的妖怪,將其全部扔入了荷葉大傘中。
“時間應該足夠了。”
橙衣神官莫名其妙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后轉過威嚴的高大身形,神色肅然,看向臺階上的那條趴地吐著舌頭的黑色大狗。
他雙手疊抱胸前高舉,對其自上而下行了莊重揖禮。
“罪官紫重,拜見碳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