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剛放亮，張櫟就起來了。
昨晚他睡在老師宿舍，那感覺怎么說呢？
不說居住條件如何，這里反正都很不好。
他住的房間，很久都沒人住了，有股子霉味兒，是有點不習慣。
這還是之前小李老師已經提前打掃過了，而且還換了新的被褥的情況。
雖然住不慣，可他也不會傻到去挑剔人家，這已經是人家盡可能做到最好了。
如果你不領情還潑人冷水，那還是個人嗎？
由于早上要升旗，孩子們早早的就聚到了旗桿下，排得很整齊齊，準備升旗儀式。
他仔細一瞧，這里面可能有不少離學校遠的同學，因為他們褲腿上還沾著露水和新鮮的泥漬。
或許天還沒亮，他們就從家里出發慢慢走到學校，也是挺辛苦的。
今天他們見到張櫟特別興奮，都很熱情，或許是昨天教了他們音樂和籃球的緣故。
不過這些都是張櫟一廂情愿，真正的真相是：
學校沒來過新老師，冷不丁來個，特好奇特有意思，所以同學們才會想爭搶著和他打招呼。
“張老師好！”
“老師早上好！”
“老師哥哥，你好帥！”
“你們也好，快把紅領巾理一理要升旗了。”張櫟回應著他們，經過小李老師的提醒，建議他們理理自己鮮艷的紅領巾。
升旗儀式，是神圣的！
兩名小學生將國旗捧著過來，熟練地傳在繩扣上。
于是同時，學校房柱子上破舊地大喇叭傳來嘹亮地歌聲：
不愿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后的吼聲 旗桿臺上，二名小孩拉著旗繩，隨著“前進進”歌聲的結尾，旗幟飄揚在低矮地校舍上空。
和同學一樣，張櫟也唱著國歌，可等禮畢后，卻忽聞一聲嘆息：
小李老師數著孩子的人數，臉掛滿了憂愁。
“怎么了？”見狀，張櫟側過頭問。
小李老師還沒有回答，旁邊的老李老師就為張櫟解惑道：
“今天又有一名孩子沒過來。”
他注意到，老李老師說了又，既然說又那就證明不是第一次了。
“這類情況很常見？”
這時，小李老師回過神，為難的說道：“有時候是孩子不想讀了，覺得學習太難，但更多時候是家里人不想要他讀，覺得他應該承擔家務。”
“這……不好解決吧？”
“是的，遇到這種情況，我們只有去他家里走訪，說服他的父母親人，但很難成功…………”
說到這里，氣氛沉寂了，老李老師也跟著嘆了口氣，而張櫟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們。
他記得，好像沒有按法定義務入學，好像要被刑拘的呀。
然而一思考，也就明白了。
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情況，法律不一定適用，不能生搬應套。
如果真的問責于家長，對脆弱地家庭本身，又是個沉重的打擊。
法理，情理，都很重要。
不過，向現實妥協的做法。
確實是對教育工作者的積極性打擊很大，誰也不想看著自己教的孩子越來越少，到最后一個都沒了。
“等會你去一趟他們家里，試試能不能讓孩子來學校上學。”
“好的。”
小李老師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答應去，馬上就準備走了。
即便是她自己也不看好這趟行程，卻依然要去。
張櫟趕緊攔道：“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勸返回校的學生，對他來講也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這會兒，他已經完全融入了老師這個角色，一個負責任的老師這么做不奇怪！
“你確定？那邊的路很難走的。”
“你一個女孩子都不怕，我怕什么！”他拍拍胸脯，很是自信。
然而，
當他踏上去往勸訪地路途時，就有點后悔了。
事實證明小李老師并沒有說謊，這邊的路的確非常難走。
最開始他們還乘著村里老鄉的拖拉機，雖然“蹦蹦蹦”的發動機聲吵耳朵又顛屁股。
但總歸是不用人走路，多少還省點力氣。
可是，到了后面都是崎嶇小路。
崩崩崩~~咔塔 “李老師，我就送你們到這兒了。”戴著草帽的中年大叔在拖拉機駕駛位上說道。
“好的，回去時小心點。”
張櫟率先跳下車，扶著李老師下來。
等李老師站定后，他這時才發現，該不會要走這條路吧？
“你要覺得危險，就先回去吧？”
“別，來都來了。”
而且，開拖拉機的大叔已經掉頭跑了老遠，再叫他，估計也來不及了。
于是乎，他們一行人沿著山壁慢慢行走。
準確的來說，只有李老師在行走，其他人那叫挪動。
張櫟也同樣是在挪動，誰叫他從小就是在城市中長大的，沒走過山路。
沒辦法，該走還得走。
即便是看著有點危險，那也得勇往直前，人家小孩天天上學都走了，他難道就不行？
如果真不想走，他可以立刻放棄，有個東西叫剪輯，只要他自己說不去，之前那些片段都會自動剪輯掉，誰也不會知道發生過這些事。
但，他是人，也會被感動的。
看見前面小李老師文靜而瘦弱，都依然能堅持下去，去勸返不讀書的學生。
也因此，被她觸及到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這時他略做休息，左手扶著山壁，凝視著下面的陡坡，不由想到：“住在這么偏遠的地方，每天上下學好危險，萬一不小心滑下去……”
可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剛想到這里，專門扶著拍攝他的攝影師小黃，腳一滑摔倒在地，機器也被掉到一邊。
攝影機壞了可以修，但小黃的情況，更加危險，眼看著人就要滾下斜坡。
危機時刻，張櫟大喊一聲：
“小心！”
眼急手快地抓住他肩頭的衣服，想把他拉上來。
但是他還是低估了小黃足足二百三十斤的體重，救人沒救得了，反倒是一個趔趄，把自己帶了下去。
二人跟滾地葫蘆似的，在陡坡上滾了好幾圈。
羊腸小路上的李老師和工作人員都嚇呆了，這就是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事情，快到他們都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