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
都靈城西郊。
金色的陽光照耀著古老的橡樹林,鳥兒藏在濃密樹冠中歌唱,松鼠們在枝葉中蹦來跳去地玩耍。
濃密的樹冠下,一條平整干凈的白石大道在橡樹林中蜿蜒而過。路上,行人絡繹不絕,來往不息。
有小商販推著裝滿貨物的獨輪貨車在叫賣,有人挑著擔兒唱著歌,還有人背著行囊,神色匆匆的趕路,偶爾,還能看見幾個孩童在路邊玩耍。
其中有個高大健壯的少年,頭上扎著青色發帶,身上穿著一身藏青色的棉布短袍,背著一個布囊,正沿著林蔭大道大步前進。
這人正是羅蘭。
當日和艾瑞斯達成約定后,他在綠百合莊園又呆了近十天時間。趁這段時間,他徹底養好了身上的傷勢,還在莊園中讀了不少書籍。
十天后,碼頭倉庫大火引起的騷動也差不多平息,他就拿上推薦信,直奔都靈城西郊而來。
按照艾瑞斯給出的路線圖,他先一路往西走,走到第三個岔路口后,他再轉道往北,又走了千多米路,路上行人漸稀,道路開始變窄,路邊的植物逐漸變得濃郁起來,漸漸地,就變成了一道一人多高的‘綠墻’。
這時,道路只剩下3米多寬,路上也基本看不到行人存在,道路旁邊的橡樹也變得稀疏了不少,在道路盡頭,出現了一座高大的藍頂圓塔。
這座圓塔大約近30米高,下窄上寬,下部直徑大約只有10米左右,最上面的圓頂直徑有15米左右,看著有些像是一個藍頂白身的大蘑菇。
圓塔看著有些年數了,墻根上都是青苔,墻壁上爬滿了藤蔓,藤蔓上掛著一串串如風鈴似的紫色花朵,風一吹,花朵輕輕搖晃,竟會發出‘嗡嗡嗡’的輕響聲。
“真是奇特的植物。”
他繼續往前,走了大概五六十米,兩道綠墻之間出現了一扇鐵柵欄門,門上掛著一個青銅銘牌,上面寫著:‘高階法師,雕塑師,洛坎迪.格拉斯的工坊’。
透過柵欄門的縫隙,可以看到院子里堆積著大量雕塑材料,絕大部分是大理石......哦不,都靈城的人管大理石叫月白石,除了月白石外,還有少量的花崗巖、石膏。
羅蘭暗道:‘艾瑞斯跟我說洛坎迪醉心雕塑,甚至以此謀生。我本來還不信,現在看來,這人是真的喜歡雕塑啊。只不過,這院子是不是太亂了點,到處是石頭就不說了,這雜草都快有半人高了吧?’
雜草布滿了整個院子,幾乎就是一座荒宅。
他走到門邊,抓住銹跡斑斑的鐵扣環,用力敲了幾下柵欄門,大聲喊道:“有人在嗎?羅蘭.明斯特,前來拜訪。”
明斯特這個姓,是艾瑞斯起的,是番石蘭島上一個小領主的姓氏。在推薦信上,羅蘭是這個小領主的遠方表親,而之所以用這個姓氏,是因為這個明斯特領主,早年曾幫助過洛坎迪。洛坎迪欠對方一個人情。
敲了幾聲,圓塔沒有動靜,但院子角落里,一座二層小木屋的門‘吱呀’一下打開了,走出一個棕發灰裙的年輕女子。
她滿臉不耐煩地朝柵欄門走過來:“大清早的,吵什么呀?你干什么的呀?不知道法師大人的工作需要安靜嗎?”
羅蘭急忙道:“非常抱歉,是我太過莽撞了。”
他仔細打量年輕女子,發現她大概二十五六歲,長得挺好看,尤其眼睛特別大,可惜眼睛沒什么神采,滿是血絲不說,還掛著兩個濃濃的黑眼圈,握住鐵欄桿上的一只手相當粗糙,許多地方長了凍瘡,都開裂了,指腹上還可以看到許多老繭。
‘這人的工作一定非常辛勞,大約是法師塔中的女仆吧?’他暗想道。
見羅蘭道歉,年輕女子態度稍好了一些:“你剛才說你叫羅蘭.明斯特,說吧,你找洛坎迪大師有什么事?是學雕塑,還是學法術?”
羅蘭有些蒙:“洛坎迪不是高階法師嗎?怎么還教人雕塑?”
“那你就是來學法術的嘍。”年輕女子憐憫地看了眼羅蘭:“我敢保證,你很快就會失望而歸。”
羅蘭有點聽不懂:“為什么呢?”
“你很快就知道了。”
年輕女子打開了柵欄門,等羅蘭進了院子后,她又將柵欄門關上,而后朝圓塔大門走去,走了幾步,見羅蘭還站在原地,她就回身招了下手:“愣在那干什么,跟我來,我帶你去見雕塑大師洛坎迪老先生,嘿嘿。”
羅蘭眉頭微微一皺,從這女子話中,他聽出了譏諷的味道。這人對高階法師的態度,似乎很不尊敬啊。
年輕女子看出了羅蘭的疑惑,開始自我介紹:“我叫莉莉.格拉斯,洛坎迪的侄女。本來,我叔叔是備受人尊敬的高階法師,但自從三年前,他突然迷上了雕塑,一切就全都變了樣。你看看這周圍,好好的花園全荒廢了,成了堆積雜物的垃圾場。我真不知道我叔叔是在抽什么瘋。”
話音未落,圓塔的一扇窗戶忽然大開,里面傳出一個疲憊蒼老的聲音:“莉莉~莉莉~我餓了,給我弄點吃的!”
莉莉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吼回去:“等著~時間還早著呢,我可愛的叔叔!”
塔里立即傳出焦急的回應聲:“你動作快點,不然我就要餓暈過去了!”
莉莉沖羅蘭攤了攤手:“非常抱歉,我現在得去給我叔叔弄點吃的。”
“呃~我帶了點干糧。”羅蘭伸手從腰包里掏出了幾塊熏肉干,這是從綠百合莊園帶出來的,味道好極了。
莉莉眼睛一亮:“噢~非常感謝。這么一來,我就只要舀點清水就行了。”
她轉身跑進旁邊小木屋,過了一會兒,她就端著一大碗清水跑出來:“走,小伙子,跟我來吧。”
羅蘭急忙跟上去。
莉莉推開圓塔大門,塔后是個圓廳,廳中同樣堆滿了月白石,其中還有一些半成品,有人像,有動物,還有怪物,圓廳邊緣是一圈貼墻的旋梯。
莉莉帶頭走上旋梯,臉上寫滿歉意:“塔里實在邋遢,我本來想清理一下的,可叔叔嚴禁我觸碰任何和雕塑相關的物品。而且,這些東西太重了,我一個人實在是搬不動。啊~~總之我快被那糟老頭子給折騰瘋了!”
說到后面,莉莉臉上表情十分抓狂。
羅蘭理解地點了下頭,這么臟、這么亂的法師塔,真是聞所未聞,就算弗米亞的尖塔,也比這里干凈整潔了好幾個檔次。
沿著旋梯往上走,一直到最頂層,出現一個寬敞的大廳,這個大廳要稍稍干凈一些,大廳周邊擺著大半圈的木架子,一小半木架上擺滿了書,另外一大半木架則擺著各種各樣的成品雕像,在木架前方,同樣擺著各種各樣的大理石雕像,其中以人像居多,占了所有雕像的六七成左右。
在圓廳中間站著一個老頭,他頭發亂糟糟,眼睛充滿血色,衣服沾滿石頭粉末,他一手拿著一個鋼釬子,另一手拿著小錘子,正在一個半身人像上‘叮叮叮’地敲著。
聽到身后的腳步聲,他頭也沒回:“莉莉,來來來,我餓死了,快往我嘴里塞點吃的。”
羅蘭忙將熏肉干遞給莉莉。
莉莉感激地對羅蘭點了下頭,拿著肉干走到老頭身邊,撕了一塊肉,遞到老頭子嘴邊。
老頭張嘴接過,嚼了幾下,眼睛一亮,贊道:“噢~莉莉,我親愛的侄女,你今天的烹飪手藝真是好的驚人啊。快快,我還要吃。”
莉莉又翻了個白眼,但還是認命地往老頭嘴里喂肉干,喂了幾口,她說道:“叔叔,我們可買不起這么好的肉干,這是客人帶來的。”
“客人?”老頭一怔,花白的胡子抖了抖:“是什么客人?是來欣賞我的雕塑的嗎?”
“不是,是來找你學法術的。”
“學法術?學什么法術?法術有什么用?不教不教~法術都是騙鬼的玩意!你讓他走,就說我沒空!”老頭腦袋搖地和撥浪鼓似的。
莉莉氣鼓鼓地道:“叔叔,來的是明斯特家族的人。”
老頭愣了下,好一會兒,他不舍地放下手里的工具:“我就知道明斯特領主沒那么好心,看吧,現在就來找我要債了。”
他轉過頭,看見站在不遠處的羅蘭,立時氣沖沖地吼道:“小子,你就是明斯特家族的人?我看你和明斯特領主長得不像啊。”
羅蘭急忙行禮,同時雙手遞上推薦信:“我叫羅蘭.明斯特,明斯特領主是我的叔父,這是他寫給您的信。”
洛坎迪吹了下胡子,滿臉不耐煩地接過信,看了幾眼,就將信紙搓成一團扔到地上:“好啊~既然你是明斯特領主的遠房侄子,想跟我學法術,那我提個問題考考你。你要是回答地上來,我就教你,你要是回答不上來,那就趕緊滾!”
羅蘭暗暗叫苦,這老頭明顯就是不想教,他一個高階法師,隨便問一個高深的法術問題,他就答不出來啊。
洛坎迪一看羅蘭模樣,大概就猜到他想法,嘿嘿笑道:“小子,我自然不會欺負你。我問的是常識問題,問題的答案在日常生活中天天可見。當然了,你要是能答出來,就說明你擁有出色的洞察力,這是一個強大法師必備的特質。要是答不出來,那還是趁早別在我這浪費時間了。”
都這么說了,羅蘭只能硬著頭皮接招:“您請問吧。”
洛坎迪嘿嘿一笑:“我問你,這人身上,到底有幾根骨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