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語森林中,長了成百上千年的蒼天大樹隨處可見。
大樹下有小樹,小樹下長灌木,灌木底下塞滿了野草、蕨、地衣。枯葉、草叢縫隙中,躲藏著個各種各樣的蟲子、野獸和飛鳥。這些千奇百怪的生命,將整片森林都塞的滿滿當當,形成一個與世隔絕的林中世界。
千百年來,森林中都罕有人跡,但最近些年,卻不斷有人進入其中,打破了持續了千百年的幽靜。
這一天,凌晨四點,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耳語森林某處被特意清理出的空地上,一堆篝火努力地燃燒著,昏紅的光線掙扎著,猶如行將就木的老者。
“咔擦~咔擦~”
一個渾身包裹著鋼質鎧甲的中年男人懶洋洋地靠在古榕樹的氣根上,津津有味地啃著一塊野地薯。
時不時地,他會轉頭往篝火旁的空地上看上一眼。空地上有兩個人,一個蹲著,一個躺著。蹲著的人身上穿著綠袍,手里端著一個木碗,正將木碗里的東西一點一點地喂進躺著那人口中。
躺著的那人,身上衣衫襤褸,面色青白,嘴里喃喃夢囈著一些誰也聽不清楚的話,看面容,赫然就是從白石堡中逃出來的戰士肯斯特。
綠袍人相當有耐心,他一勺一勺地喂著,一直將碗里的東西都喂地精光,而后輕輕錘了錘自己的后腰,緩緩站起身。
“米勒法師,這家伙怎么樣了?”鋼甲男人始終關注著這邊的情況,見綠袍人得了空,立即開口詢問。
綠袍人放下手里的木碗,捋了捋下巴上不多的胡須,說道:“問題不大。這家伙身體強壯地很,之所以暈迷,主要還是受傷之后,又不顧一切狂奔,導致身體消耗過大。我將弄肉湯混合驅邪藥水給他喂下。肉湯補充營養,驅邪藥水驅除他肩膀上的邪氣。服下之后,最多半小時,他就能清醒過來。”
“那就好。”
鋼甲男人將吃剩的地薯柄隨手扔到一邊,用力拍了拍手,喊道:“兄弟們,時候不早,打起精神來。林子里到處都是毒蟲,都小心點別被咬了!”
“哎~”
“哎~明白。”
“知道了,隊長。”
“隊長,你還是自己小心吧,尿尿的時候別被蟲子咬了!”
“......”
周邊稀稀拉拉地傳來回應聲,有三四十之多。
“這群兔崽子!”
鋼甲男人笑罵了聲,又對綠袍人道:“法師,這鬼林子密的過份,我們這些大老粗走起來都費勁,你確定一個嬌滴滴的娘們能來這里?”
綠袍法師眉頭一揚,神情有些不悅:“我參軍15年,用了476次追蹤術,從沒有出過錯!”
鋼甲男人攤了攤手:“好吧好吧,我知道你的追蹤術厲害。可你倒是告訴我,殿下現在到底在哪啊?我們都在林子里轉了2天了,除了野獸,什么都沒發現。”
綠袍法師頓時沒了底氣:“耳語森林是片古老的森林,這里隱藏著無數秘密。在這里,我的追蹤術受到各種各樣不知名力量的干擾......我比你更想知道殿下的下落,可是......哎~”
鋼甲男人伸拳,猛地砸向身邊的樹干,發出‘砰’地一聲悶響:“要我說,這娘們真是喜歡胡鬧!麻煩事真是一樁連著一樁!去年偷偷騎馬摔折了腿,今年又逃婚失蹤。我看公爵就是太寵她了!”
雖是抱怨,但他那雙銀灰色的眼眸在密林中來回掃視,目光中藏著旁人難以察覺的憂慮。
綠袍法師聽得面色一沉:“軍士長,多嘴可不是什么好習慣。”
鋼甲男人長嘆了口氣:“這我當然知道~我也就趁著在荒郊野外的時候,發幾句牢騷......聽藍山鎮的人說,耳語森林深處有個邪惡的死靈法師。你說會不會跟他有關系?”
綠袍男人一愣,臉上顯出沉思之色:“這事,難說。”
事實上,關于森林深處的邪惡法師,同為法師的米勒掌握的信息比這個公爵麾下的軍士長要多的多。
‘死靈法師弗米亞......希望你和這事沒有關系。’
一想起弗米亞,米勒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張蒼白的臉,目光陰森冰冷,就好像那些食尸的禿鷲。
弗米亞,曾是附魔大師洛爾丹最看重的弟子之一,卻不擇手段地追尋力量,甚至偷偷修煉禁忌的邪惡法術。
十年前,弗米亞因為修煉禁忌的喚靈術,被術法監管會通緝。他逃進了耳語森林,從此杳無音訊。
剛進入耳語森林時,米勒并不確定這點,但現在進入耳語森林已經2天,種種跡象都在告訴他,弗米亞極有可能還活著,甚至還修煉了禁忌的死靈法術。
如果殿下真被弗米亞抓住,那處境可就危險了。
“呃~~呃~~~咳咳~”
正當米勒出神的時候,身邊的咳嗽聲驚醒了他,他轉頭看去,就見地上躺著的金發男人已經睜開了眼睛,正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
米勒立即走過去,輕輕按住這男人肩膀:“別激動,你現在很安全。你肩膀上傷勢很重,最好不要亂動。”
金發男人就是肯斯特,他逃出白石堡后,就感覺肩膀傷口難以忍受地劇痛,一直咬著牙跑出數十公里后,終于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從現在情況看,他應該是被人救了。至于救他的是誰,這些人為什么救他,他一無所知。
在沒搞清楚具體情況前,服從對方的意志是保護自己的最好辦法。
肯斯特順從地躺回地上,但一雙眼睛左右瞄著,躺好后,他立即問道:“我現在在哪?”
“耳語森林。”回答他的是鋼甲戰士。
他走了過來,走動的時候,身上的鋼甲相互摩擦,發出‘咯吱咯吱’地聲音,他的腳步聲異常的沉重,踩在松軟的林地上,一踩就是一個拳頭深的凹坑。
這些細節都足以說明鋼甲的份量,也足以說明這個戰士的強大力量。
肯斯特心中一突:‘王國正規軍甲胄.....這下麻煩了。’
鋼甲戰士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他走上來,伸腳輕輕踢了踢肯斯特的手臂:“不錯,長得很壯實,好好訓練一段時間,會是個好兵。”
見肯斯特疑惑地看著他,鋼甲戰士伸拳捶了下自己胸口,發出‘哐當’一聲響:“我是赫魯德,1級軍士長,隸屬于都靈城的雄獅軍團。”
這話非但沒有解惑,卻更加加深了肯斯特的疑惑,他按捺不住好奇:“可這里是耳語森林.......”
據說他所知,這里距離都靈城可不近,就算騎著快馬,也需要半個月路程,走水路則需要更久。這些都靈城的兵老爺們來這鬼地方干嘛?
軍士長赫魯德淡淡笑了下:“我知道你很疑惑。我只能告訴你,我們來這里是為了抓捕盜賊。這家伙非常可惡,偷走了公爵大人最心愛的寶貝。”
“原來是這樣。”肯斯特一臉恍然的模樣。他看了下鋼甲男人,又看了下身邊的綠袍法師,又轉頭看著四周的密林。
透過樹叢,他看到不少人影,估摸著至少有20多人。
有裝備精良的戰士,有法師,還有這么多士兵,這遠遠不是他能抵擋的力量,既然對方救了他,說明沒有惡意。雖然肯斯特并不相信軍士長赫魯德的話,但這事跟他沒有半毛錢的關系,他自然不會追根問底。
他這人不大喜歡和士兵打交道,感覺身體力量已經恢復了七七八八,便道:“感謝你們救了我,我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我現在能離開了嗎?”
“不行!”赫魯德否定地非常干脆。
“為什么?”肯斯特一驚,心里就有點發虛,作為傭兵,他干過不少見不得光的事,還曾上過某些小地方的通緝榜文,難道這家伙看出點什么了?
赫魯德俯視著躺在地上的肯斯特,銀灰色的眼眸緊緊盯著后者的眼睛,似乎要看到對方心里去。
肯斯特堅持對視了不到3秒,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不由自主轉過了目光。
赫魯德輕蔑一笑:“傭兵,犯過事吧?”
肯斯特面色一白:“軍士長,話可不能亂說。”
赫魯德突然抬起一只腳,踩在肯斯特胸口上,而后微微用力。
肯斯特頓時感覺呼吸不暢,他本能伸手想去將對方的腳推開,結果無論他怎么用力,對方的腳都紋絲不動,就如鋼水澆鑄一般。
這個軍士長,實力遠在他之上。
赫魯德微微俯身:“傭兵,我問你,你肩膀上的傷是怎么弄的?”
肯斯特只覺胸口的腳越來越沉,他已經感覺到了窒息:“這和你們沒關系。”
一旁的米勒法師開口:“你之前是不是和死靈打過交道?”
肯斯特知道瞞不過,只能點頭:“是。”
赫魯德稍稍減小腳上的力道:“很好。現在,帶我們去找那幫死靈。”
肯斯特心里一百個不愿意,白石堡給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但凡有選擇,他都不會再回到那個鬼地方去。
“這是命令!”赫魯德態度強勢:“否則,我就把你交給藍山鎮的治安官。我想,只要他仔細地查詢,肯定能在通緝記錄中找到你的名字!”
肯斯特立即屈服了:“我帶你們去,但之后你們得放我離開。”
“成交,現在,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赫魯德挪開了腳。
肯斯特大口大口地喘氣,喘氣聲猶如破爛的風箱。好一會兒,他才緩了過來,開始將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地抖落出來。
末了,他說道:“近10年來,進入耳語森林的采藥人、獵人、探險者,失蹤者上百計。森林中還有死靈到處巡邏。這個弗米亞手上至少有上百條人命。藍山鎮的鎮長發布了針對弗米亞的通緝公告,我就是接了通緝任務才進的森林,卻沒想到......沒想到.......”
肯斯特想起了昨夜慘死的表弟,心中一痛,眼圈頓時紅了。
米勒法師長吐口氣,轉頭對赫魯德道:“那事情就說得通了。那個盜賊在森林中失蹤,我們卻一直找不到。十有八九,應該是被弗米亞抓走了。”
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結果。
赫魯德的手立即抓住腰間的劍柄:“那還等什么?不過是個死靈法師而已,竟敢這么猖狂!伙計們~我們現在就去把那破白石堡燒成廢墟!”
“是,大人!”
古榕樹周圍立即冒出數十個戰士,每個人都是殺氣騰騰的模樣。
法師米勒見狀,急忙道:“軍士長,千萬不能疏忽大意。這個弗米亞掌握了許多邪惡法術,并不好對付。我們必須做好充足的準備。”
赫魯德毫不畏懼:“邪惡法術?哼哼~一個躲藏在深山老林的野法師,能有多大出息?我倒要看看,是他的法術厲害,我是我的劍鋒利!”
見米勒還要說話,赫魯德立即揮手阻止:“閉嘴,法師,你的任務是協助找人,不是戰斗!你要是害怕,就自個兒回去給公爵報信。還有你,傭兵,叫什么名字?”
“肯斯特。”肯斯特如實回答。
“肯斯特,現在,我命令你,馬上帶我們去白石堡,有沒有問題?”赫魯德直視著肯斯特,一只手緊握著劍柄。
肯斯特覺得,只要他說一個不字,這個軍士長十有八九會抽劍殺了他。
他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沒有問題。”
“鏘~”一聲清鳴,赫魯德騎士拔出劍,朝密林深處一指:“好,伙計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