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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9章 臨安條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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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73年,5月6日,臨安,京東商城。

  陳宜中扶了一下頭冠,走進了屋中。

  如同他被告知的一樣,烏文成和魏萬程兩人正在屋內等著他。

  當初東海軍攻城之時,他正在麗正門與魏萬程虛與委蛇,然后正好就被逮了個正著。所以他現在沒像其他賈黨那樣逃出生天,而是淪為了階下囚——倒也不算階下,再怎么說他也是著名文臣,而且又沒被起訴審判,只是軟禁在京東商城之中而已。

  不過,生活上雖然沒被虐待,可精神上陳宜中幾乎已經死了——別的朝臣或許不會有什么事,唯獨他陳宜中不一樣,當初他可是對著狄柳蔭和烏文成大大嘲諷了一通呢,他不做殺雞儆猴的那只雞誰來做?

  想明白這一點,陳宜中干脆也豁達了,橫豎也是一死,不如留點風骨呢。

  所以,他就這么有風骨地走進了屋中,還輕松寫意地打招呼道:“喲,魏兄、烏兄,別來無恙啊。”

  烏文成放下手中的茶杯,同樣輕松寫意地說道:“喲,與權來了啊,先坐吧。”

  然后就拋出了一句讓他想都不敢想的話:“不知與權現在能為我東海國效力了嗎?”

  “什么?為東海國效力!”陳宜中差點一下子腿軟跪下去,震驚的聲音之中有掩飾不住的喜悅,倒不是真想跳槽,而是有招徠之意那么就有生的希望啊!

  “是啊,”烏文成玩味地看著他,“別的不說,至少與權是有能力的,我東海國最需要人才了,為何要放過眼前這個呢?”

  陳宜中仍未從驚喜中恢復過來,猶豫著問道:“可是,之前不是……烏公為何要放過我呢?”

  兩個“放過”顯然所指不同。烏文成輕輕笑了一下,說道:“我這人啊,最豁達不過了。別說你這只是說兩句狠話了,當年有人可是把我打了個鼻青臉腫,我照樣與他化敵為友了呢,不信你問老魏。”

  魏萬程早有準備,當即把當年導致了東海商社初露鋒芒的烏文成被俘事件娓娓道來:“……&¥……如此這般……總之你可以去打聽一下,姜家如今已經成了愛國愛民的好士紳,家里年年在幾個縣里有議員,還開了銀行,興旺得很。秋后算賬可不是我們的做派。”

  陳宜中聽得一楞楞的,仔細一想,當初東海人面對的局面好像跟上個月的事變有點像……豈止“有點”,完全是一模一樣吧!東海人還真是一出山就這么硬啊!

  但他來不及思考更多,聽完魏萬程的敘述后,立刻對烏文成行禮拍馬屁道:“烏公胸襟豁達,有如古之圣賢,實在令在下佩服!”

  烏文成得意地捋了捋下巴:“如何,現在愿意投靠我們了吧?”

  “我……”陳宜中一開始的風骨早就拋到腦后了,臉上露出了明顯心動的表情,“不知烏公想讓在下做什么事呢?”

  烏文成點點頭:“這個好說。我軍在臨安眼看著就滿月了,總這么呆著也不是個事,所以我們想著盡快簽了和約回家。你對朝政熟悉,那么就幫我們拿到盡可能優厚的條款吧,事后少不了你的好處。嗯,一千萬之上,每多賠一萬元給你五十元提成好了。”

  “噫!”陳宜中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意思就是讓他幫著賣國啊!

  他的臉立刻漲紅了,嘴巴張了又閉,手指不斷顫動,陷入了明顯的猶豫之中。

  一邊是榮華富貴,一邊是苦囚乃至末路的生涯,他該如何選擇呢?

  腦中不知天人交戰了多少次,最終陳宜中還是臉色平靜下來,又恢復了剛進門時的樣子,深深朝烏文成鞠了一躬,說道:“烏公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是,宜中終究是宋人、是宋臣、受恩于宋,雖然貪生怕死、狂妄無知,但也不能做如此背主之事。烏公和魏公還是另請高明吧,這事陳宜中做不得。如果烏公還愿意放在下一馬,那在下便就此告老還鄉了卻余生了;不然,就請烏公給個痛快吧。”

  出乎他的預料,在做出明確的拒絕之后,兩個東海人并未發出什么惱怒的話語,反而烏文成調侃地說道:“怎么一個個都要告老還鄉,是不是你也要開個私塾啊?”

  陳宜中驚訝地抬起頭來,發現兩人都平靜地看著他。

  魏萬程側頭對著烏文成說道:“怎樣,我說他不行吧?”

  烏文成無奈地聳聳肩:“總歸還有點骨氣,但也只有這一點了。”

  陳宜中這人雖然貪戀權位又無能,在歷史上拖了文天祥等人不少后腿,可以稱作典型的豬隊友,但終究是陪著南宋走到了最后,寧愿遠避占城也沒有投元。現在讓他背宋投東,也是不用想的,不過在現在的背景下,這反倒有一定的利用價值。

  當然,這也是因為之前烏文成給他打了個埋伏,讓他知道了自己沒有生命危險,不然真的以死相逼的話,他也未必就能硬到最后。但現在兩人也不打算考驗他到那一步,有這樣的成果就夠了。

  在陳宜中驚訝的目光中,烏文成慢慢說道:“與權,你想做丞相嗎?”

  “什么?”陳宜中嘴巴大張著,“丞相?”

  烏文成點點頭:“是啊,丞相。你也知道,現在左丞相的位子空著,也沒什么合適的人選,你若想當就去當吧。哦,一上來就讓你去當丞相可能不能服眾,先做個丞相代理、首席秘書或者權丞相之類的也行。”

  什么,自己這就要當丞相了,這是不是有點……

  陳宜中幾乎被喜悅沖昏了頭腦,這可是左丞相啊,正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做夢都想做啊!

  “但是,為什么是我?……”陳宜中剛這么問出來,自己就想明白了。

  由于賈似道多年的專擅朝政,現在朝臣有點青黃不接的味道。

  有能力的大臣如果不依附于賈似道,那么根本沒法上位,而依附于賈似道的多半又跟他跑了出去,就算是留下來的也大多不放心用。

  剩下的既非賈黨而又有足夠資歷和品階的,基本都是“有德老臣”,特點是年紀大卻又沒什么雄心壯志,不然早被賈似道斗下去了。這些有德老臣基本是不可能與東海人合作的,他們已經一只腳踏進了棺材里,現在所追求的是身后名了,若是臨去前又簽了什么喪權辱國的條約,那豈不是一輩子清名盡付東流?所以,他們寧肯陪著朝堂政局一起爛下去,也不可能給東海國割地賠款然后收拾局面。

  而陳宜中就不一樣了,一方面他現在還年輕,還有上進的空間,有進取心,所以是愿意為上進而付出一定的代價的;另一方面他也有足夠的能力(至少他自己是這么認為的),能夠收拾這個殘局;還有一方面是他怎么說和東海人也有些交情(雖然不是好交情),總能說上話。所以,選他登場也是情理之中了。

  像文天祥那樣油鹽不進的硬骨頭畢竟是少數,陳宜中你讓他明著投敵叛國肯定是不會干的,但是以權位為誘惑,讓他在不轉變陣營的前提下讓渡一些利益,他就未必能不為所動了。

  說起來,不就是賣國求和嘛,我大宋自立國以來,這種事干的還少嗎?那些名臣名相,他們就那么干凈嗎?他們做得,怎么我陳宜中就做不得了?

  陳宜中再度露出了明顯的心動表情,不過仍然故作姿態道:“即便是二位用宰執之位誘惑我,我也不可能賣國求榮的!”

  “知道,知道。”烏文成不耐煩地擺擺手,“不用你賣國,你隨便怎么強硬都行,不用對我們客氣。”

  “啊?”陳宜中又吃了一驚,不用客氣?那你們干嘛要扶我上去?

  魏萬程適時微笑著說了一句:“縱使你當了丞相,不得不做出什么讓步,那也是形勢所迫,非你本愿。”

  對啊!

  陳宜中突然明白了過來。東海軍都占住臨安了,想要多少錢,大可以自己去國庫和封樁庫里挖,想要什么地,大可以自己去占,現在想談個條約,無非是給朝廷留個面子而已。在這樣的狀況下,誰當丞相不是予取予求,就算送出去再多的利益,都不是自己的錯啊!

  想到這里,陳宜中立刻背過手去,做出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如今,我大宋已經陷入了風雨飄搖的局勢之中,主少臣疑,外有強敵環伺,內有奸相亂國。如果無有人撐起這局面,恐怕皇宋便又要重蹈漢唐覆轍了。宜中本只是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勉強撐起這局面,為這座大廈裱糊窗戶了。”

  烏文成忍住笑:“嗯,好,那么這個位子就非你莫屬了。”

  時間進入了五月份之后,臨安方面的熱度再度提升。

  臨安朝臣、諸外藩及皇太后謝道清共同擁立皇長子趙昰登基為帝,尊謝太后為太皇太后,新帝生母楊淑妃為圣母皇太后,全皇后為后母皇太后,三太后共同垂簾聽政,明年改元“景炎”。

  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任命葉夢鼎為右丞相,又命陳宜中“權攝理左丞相事”。葉夢鼎春秋已高,只掛名,不干事,朝政基本由陳宜中獨攬。

  而陳宜中獨攬大權后,干了三件大事:第一件是清理賈黨余毒(雖然他自己就是賈黨出身),轟轟烈烈地借此鏟除異己;第二件是撥亂反正,宣布廢除《公田法》等諸“惡政”,并將陸續還田于民,以博取士大夫階層的支持;第三件就是與東海國展開談判,以“賠償損失”為條件,換取他們退出臨安并恢復“正常邦交”狀態。

  談判過程并不漫長,因為決定權完全掌握在另一方手里,能談出什么條件完全看他們心情。最終,在六月一日,雙方正式簽訂了舉世聞名的《臨安條約》。

  《臨安條約》重申了東海公民及國民在南宋控制區內享有的國民待遇,確保了東海人仍能在宋國如常活動和經商。在此基礎上,本條約第一次將東海國與宋國雙方視作對等的兩個實體進行定義,使得東海國的法理地位有了一次躍升——當然,現在這也只是個小小的面子問題了。

  除此之外,條約的主要內容是堪稱天文數字的巨額賠款,總額高達兩千萬東海銀元!

  當年給遼金的歲幣相比這個數字可真是九牛一毛了,不過相對于南宋每年五千萬的財政收入,仍然是一個能夠承擔的數字。只是,朝廷的支出同樣巨大,一次想騰挪出來也不算容易。但東海人貼心地為陳宜中設計了一套“國債”方案,讓他可以把負擔攤派出去,減少了財政壓力。順理成章的,這筆巨額國債以市舶司關稅進行了擔保,同時貪婪的東海金融體系也趁這個機會更加滲入到了江南地區。

  在前兩項主要內容得到滿足之后,東海人并未進一步提出領土要求,這讓宋人多少有些欣慰。但實際上東海人已經把整個華夏視作了囊中之物,也不在乎一時的領土割占了。

  不過,雖然沒有關系到主權的領土要求,卻有關系到財產權的土地要求。東海商社新設了一家“江南路橋建設有限公司”,從朝廷所有的公田中索要了一大堆星星點點的小塊土地,如果把這些土地在地圖上標注出來,就會發現它們從建康到上海又到臨安,幾乎連成了一條線。

  之前管委會討論到了江南新經濟開發的議題,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了鐵路問題。江南雖然水網密布,但這只能解決運量,不能解決時效問題。若是能修建一條貫通江南主要城市的鐵路,用迅捷的列車和電報將這片潛力無限的地區聯系起來,無疑更能促進當地的發展,也更有助于東海影響力的滲透。但是,在江南修鐵路可不像在北地那么容易,需要架設大量的橋梁倒是其次,關鍵是征地難度高上了天——土地既分散又昂貴,若是沿線一家一戶談過去,恐怕再過幾十年也修不起來。

  但這個時候,賈似道之前推行的公田法出乎意料地緩解了這個問題。他將大量的土地收歸朝廷所有集中起來,別的影響暫時不去評價,但至少現在使得事情清晰了很多,東海人只要把其中能連成線的要過來,就解決了相當一部分征地問題。雖然江南鐵路只是個設想,距離真正實施還遙遙無期,但既然現在就有這個機會,那干脆就在臨安條約里順便解決了,省得以后再煩。

  于是,這個在后世被評價為“《臨安條約》中影響最深遠”的條款,就這么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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