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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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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62年,7月22日,立秋10日,東平路,郁蔥山。

  山下的戰事沒過太久就結束了。

  董文炳仍然試圖逃跑,但周邊抱頭鼠竄的蒙軍阻礙了他的逃亡,而且他穿得也實在太過顯眼,很快就被陳遠琪給逮住了。

  然后陳遠琪就帶著董大帥,游走在戰場上,向各支蒙軍宣示他們主帥的敗北。

  另一邊,夏有書帶領的三個仆從營的主力也抵達了戰場,與蒙軍戰陣展開交戰,幾乎是一個照面就將失去主帥的他們擊潰。

  經過一段熱血上頭的追亡逐北的過程之后,后方的鑼聲適時響起,東平旅的士兵們這才想起自己戰前的培訓,想起新規矩不是按首級記功,于是漸漸停止了對自己過去同袍的殺戮,轉而喊起了東海軍標準的勸降口號:“投降不殺!”

  勸降開始后,窮途末路的蒙軍有了出路,戰事便很快進入了尾聲。蒙軍垂頭喪氣地扔掉兵器,舉手投降;東平旅則按營為單位,興高采烈地把他們聚攏在一起,作為邀功的依據。期間不同營之間還產生了不少小沖突,也是沒誰了。

  與東海正規軍常見的早早就用遠程火力擊潰敵軍的碾壓式戰斗不同,這次畢竟進入了肉搏戰,東平旅還是產生了一定的傷亡。事后一清點,各營共陣亡15人,重傷27人,輕傷好幾十,輕微皮肉傷不計其數,也不算少了。不過以他們傳統的戰例來對比,這無疑是一場輝煌的勝利。經過這一場戰斗,他們建立了勝利的信心和對新身份的歸屬感,“以戰代練”初現成效。

  還不僅于此,郁蔥山寨上的嚴忠嗣等人本來滿懷希望地在山上觀戰,準備伺機下山突襲,結果看到的卻是一場一邊倒的戰斗。戰后他們自知絕無幸理,干脆投降了。

  東平旅士兵們歡呼地進入山寨,收拾俘虜,從蒙軍大營中取出繳獲,運回山下,準備晚上好好地吃一頓。

  傷員們被送到了辛鎮寨,交給勇敢營中的衛生兵救治——勇敢營是陳遠琪以當年的“衛生騎兵”為基礎創建的,干這個出奇的是專業對口。

  這些傷員里面,重傷員基本等同于不治了,即使是東海軍也無力回天,不過輕傷員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神藥雖然沒有,但是用酒精一消毒,再包扎一下,晚上吃頓好的,就能避免很大比例的因感染造成的減員,這在將來為東海人贏得了很大一塊軍心。

  不過夏有書此時卻沒空去管這些雜事,全扔給了陳遠琪他們,自己則鉆進了營中,專心處理與高級俘虜的交涉事宜。

  “敗軍無罪,援……援軍必屠”董文炳重復著夏有書剛才說出的這個口號,饒是他久經沙場,也不由得被嚇得臉色一變。

  他在戰場上被捉住,經過一番極為丟臉的游街后,就被關到了后方的營寨之中。他本已為自己會被晾一會兒,但沒想到這么快就被“敵軍主帥”接見了。

  蒙軍之中也有不少小將,所以他見到年紀不大的夏有書并沒有太過驚訝。但沒想到,此人笑呵呵的,居然一臉平靜地說出了這么可怕的話……

  夏有書依然笑呵呵的,點頭說道:“是的呢,這就是我們東海軍對濟南方面的貴軍最新的政策。嗯……我覺得說的還算直白吧?就是說勝敗乃兵家常事,雙方堂堂正正地打仗,就是被打敗了也不丟人,俘虜我們都會人道對待,要是貴軍愿意出一筆合理的贖金,那么把人放回去也未嘗不可嘛!

  不過啊,我們堂堂正正地打仗,要是有人不長眼來礙事,那就很煩人了。所以,這援軍就不能享有全部人權了,我們也仿效貴軍的習慣,那也就只能全屠了……呃,我們不一定能下那個手,所以士兵們要是愿意投效,那么說不定也能免于一死,不過軍官們就真沒例外了。”

  他的話依然平靜,似乎只是在講個笑話,但是董文炳聽來卻不寒而栗,這是在掘蒙軍的根啊!

  東海軍和蒙軍對比起來,前者的長處在于單位戰力,而后者的長處在于龐大的數量。這龐大的數量卻不是真正的數量,而是多支軍隊的集合體,順風仗時自然猛如虎,但一旦遇到挫折就會各自考慮自保了……

  這“敗軍無罪,援軍必屠”的口號,實際上就是在警告各路世侯,讓他們專心自保,別去管別家的閑事,不然下場更慘啊!

  而且,按照這個標準,自己豈不是……

  “嗯,按照這個標準,董將軍是來接應按脫和嚴忠嗣的,自然也算是援軍,所以不好意思……”夏有書的聲音傳來,順便還不知道從哪里變了一杯茶出來遞給他。

  董文炳顫顫抖抖地接過這杯熱茶,卻覺得渾身發冷——屠刀就要揮到自己頭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董文炳顫抖著發出笑聲,茶都抖了出來,“想當年,老夫隨皇帝攻鄂的時候,于淮西遇一‘臺山寨’,久攻不下。老夫親往寨前,喝曰‘不降便屠’,果然守軍驚懼而降。那時想來,是何等威風,我還鄙夷那些宋軍竟是如此膽小,哈哈,如今輪到自己了,這滋味還真是不好受啊,哈哈,哈哈哈……”

  董文炳一員戰場上冒著槍林箭雨面不改色的猛將,如今遇到屠殺的威脅,卻也如同常人一般害怕了起來。這倒不是說他怕死,而是死有重于泰山有輕于鴻毛,因戰而死自是死得其所,現在卻莫名其妙就要被殺雞儆猴了,實在是死得太窩囊。

  而且他這么一死,恐怕會給同僚們做出一個很不好的示范,將來若是敗了,史書很可能就會從他這里開始記起……

  夏有書奇怪地看著他做出臨終表演,等到他的表情由悲傷變成決絕之后,才咳了一聲,說道:“呃,董將軍,很遺憾,我也不想的,但是,也沒辦法,我們東海商社一向的規矩就是這樣的,有規矩就要執行……所以,那個,我們一向反對‘不教而誅’,或者說法律不追溯以往,所以既然董將軍之前不知道我們這個口號,那么也就用不到將軍身上。所以,就需要將軍在我們這里盤桓幾天了,將軍可以寫幾封信,我們給你送回去,等人把贖金送過來,將軍就可以走了。以董將軍的身份,五萬貫還算合理吧?”

  董文炳本來已經做出了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后來越聽越不對,這又是不教而誅又是贖金的,難道……不用死了?

  “夏將軍,你是說,我是無心之過,所以不用守這條規矩?”

  “確實如此,哦,不過您現在知道了,那就下不為例了。哦對了,我們已經制作書信石碑報刊散去濟南那邊,所以在程序上視為已經盡到了告知義務,下次再有人裝作不知道,那可就不行了。”

  “呃……”看著夏有書這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董文炳是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是該罵他無恥呢還是該稱贊他有古之名士之遺風呢?而且現在想想,“五萬貫太多了吧,老夫先父早甍,自幼家貧,想拿出這么多錢實在是沒辦法啊。”

  “這哪里多了?”夏有書義正言辭地說道:“董將軍何等人物?若是贖金少了,說出去給旁人知道了,豈不是會怪我東海軍小看了將軍,罵我們有眼無珠?就像那嚴忠嗣之輩,若是也要五萬貫贖金,董將軍難道不會感到羞辱嗎?就算是為了將軍的名聲,這贖金也一分錢不能少!而且,將軍是為大蒙古帝國而戰,那忽必烈皇帝,那史天澤合必赤他們,難道不應該為將軍出錢嗎?要我說,五萬貫還少了,該十萬貫才對!”

  他這一條條的,儼然一副為董文炳著想的樣子,聽得后者是一楞楞的。“這樣,也行?”

  與此同時,在千里之外的開平。

  開平城作為忽必烈的根基之地,雖然建成的歷史不長,但是五臟俱全,皇宮、官衙、府邸、民坊……應有盡有,關押犯人的地牢自然不會例外。

  就在城中某處地牢之中,王文統正對著一盞昏黃的油燈,提筆在桌案上寫著什么。

  他本應在四月份就被處死,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刑期卻一再拖延,直到今日依然安然地坐在陰暗潮濕的牢房中。而且最近條件還略微改善了些,吃喝不用說,甚至還允許他借來紙筆寫些文字自娛自樂了。

  其中原因,外面的人一概不向王文統透露。但他自然也能猜想出一些,多半是因為濟南戰事又起了變化,而且是不利于朝廷的變化,所以才會留他一命,看能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過,王文統卻沒有因此產生什么情緒波動。經此大劫,他已經心如止水、生死看淡了,終日只與油燈紙筆做伴,也從不去向獄卒打探什么,很是有點以牢為家的感覺了。

  就像現在,欄柵之外的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吆喝聲、鐵鏈聲,他也依然安之若素,不去抬頭看發生了什么事,一副穩如泰山的樣子。

  “王以道,好雅興啊。”

  直到一聲有些熟悉的問候聲傳來,他才驚愕地抬起了頭,然后認出了對方的身份,更加驚愕了起來。

  “嚴紫芝,怎么是你,你怎么會?”

  來人正是前東平萬戶總管嚴忠濟!而且他此來并不是探監的,而是穿著與王文統同樣的囚服,被關押進了隔壁的囚室!

  嚴忠濟呵呵一笑,說道:“我現在跟你一樣,都是反賊啦!我那好弟弟,拿整個東平獻了南朝,皇帝盛怒之下,我就只能來陪你了!”

  王文統先是一驚,又是一怔:“怎么會……此中關節尚且不論,囚禁紫芝怎么看都是下策,即便東平反叛,也該將嚴兄榮養起來,以備日后再有變故啊!”

  突然,他記起了自己的身份,不禁笑了一下,又豁達的說道:“事到如今,我還擔憂這些干啥?紫芝兄,既來之則安之,也別去管外面的俗事了。紫芝鎮守一方數十年,于民事財事必定多有高論,我正在寫一本《錢鈔論》,你來幫我參謀一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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