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9年,3月16日,東海堡。
作為股東們的居住區,東海堡的建設即使在戰爭時期也沒有落下太多。如今,堡中的道路,主干道用石板鋪成,小路基本都實驗性地用上了三合土,禮堂門前的那一塊還奢侈地用上了水泥——只是效果并不太好,已經出現了輕微的裂紋。道路兩旁,出于實用的考慮栽上了柞樹,不過成活率似乎不高,間或還有一片小花。
東海堡的西北角,沿著今冬新鋪的三合土路走過去,有一處雙層磚墻砌成的小院子。院墻很高,外圍還拉上了一圈鐵絲網,門口有一只大黃狗看門,不過并沒有掛出牌子或別的什么標識。
這處平平無奇、毫不起眼的地方,卻是東海商社真正的秘密重地,除了股東之外,只有經過了最嚴格審查和考核、人身自由也被限制住的勞工才能進去,里面存放的不是金銀珠寶,也不是什么先進武器,而是東海商社的鎮社重器——一塊太陽能發電板!
這塊發電板是當初陸平的小帆船上攜帶的,面積不大,一平方米多一點,輸出功率也就一百瓦,自帶逆變器,可以輸出24v/18v/12v/6v的直流電或110240v交流電。陸平當初之所以買它,是因為他的小船上沒有動力,自然也就無電可用,專門裝臺發電機又太浪費,便裝了個太陽能板,方便給隨身電子設備充電用。沒想到這個無心之舉,竟在穿越后起到了重大作用,有了它,股東們的眾多電子設備才不至于變成廢鐵,畢竟他們可沒多余的油去開啟東海102上的發電機。
在院子西側,有一條小河流過,但卻不是簡單流出去,而是流經了一處特別修建的二級水池——第一級是個較大的蓄水池,用于保持及控制水位,第二級則是一個較小的蝸殼狀水池,底下有一個排水孔。水從第一級水池中留下來,在第二級中形成了旋轉的渦流,推動排水孔處的橫置式水輪機快速旋轉,然后才匯入水渠向南離開。
這套裝置可是工業部和建設部聯合搞出來的最新技術結晶,相比傳統的縱置水車能夠更有效的利用水力,光是這么一個小號的實驗池就能提供5kw級別的動力,足是當年于雄章他們修復的第一臺水車的十倍,是在不可小覷。不過這兩個水池的修建耗費了大量的人工和建材,日常也要經常維護,算下來也不便宜。
這種橫置式水輪機能夠提供穩定的高轉速,對于機械設備有重要意義。建成后,工業部從船上拆了一個小直流電機下來,改造成了發電機,使得他們能利用的電能一下子翻了好幾番。雖然相比后世的用電量不值一提,但對于這個時代從零開始起步的電學來說有著再怎么強調也不為過的價值。
這處不起眼的小院子,就是世界電學的發源地。
翹了班沒去藍村開會的季國風和平度要塞的功勛名將林宇一邊討論著什么,一邊朝這處重地走來。
“當初顧妙妙他們研究玻璃的時候,受困于植物堿純度低,就產生了一個奇特的想法,也就是用電解的方式制氫氧化鈉,再用氫氧化鈉制純堿……于是就在這里搞了個電解實驗室,有點像是胡搞。統合部一開始還懷疑這樣會不會損耗發電板,但其實反正閑著發出的電也是浪費,而且發電板的壽命只跟時間有關系,我們放著不用說不定反而會廢掉,后來我去跟他們說了一頓,他們最后就同意了。”季國風雙手揮舞著講解道。
林宇穿越前是電工出身,當初這個實驗室建設的時候他也是來幫了不少忙的,所以今天季國風需要找個軍方的人過來幫忙,就把他給喊來來。
他懵懂地點頭道:“也虧她想得出來,最后怎么了?”
季國風聳聳肩,說:“首先第一步,原料上就有問題,我們自己曬的鹽成分不純,除了氯化鈉,還有大量的鈣和鎂離子,或許還有些硫酸根什么的,總之很亂。要提純的話,就需要用上化學藥劑,比如用碳酸根去鈣,氫氧根除鎂,這簡直是要了命了。他們折騰了好一陣子,才弄了一點相對純的飽和鹽水出來。后來呢,他們試著開始電解,倒確實開始反應了,但是因為沒有半透膜,所以氯氣混入水中,沒法得到氫氧化鈉。”
林宇思索了一會兒,說:“雖然我沒搞過這個,但是當初也學過一點,不是用將食鹽水加濃到飽和的程度就能避免氯氣溶解嗎?”
季國風嘆了口氣,說:“飽和食鹽水,電解了之后不就不飽和了?當然,最后也不是沒辦法,他們一邊往里面加鹽水,一邊將陰極已經有氫氧化鈉的部分電解液舀出來,最后再提純,才得到了少量的氫氧化鈉,效率簡直感人。”
林宇不太關心氫氧化鈉,反倒是對另一種東西有些興趣:“等等,那么氯氣去哪了?如果能量產氯氣的話,我們豈不是可以放毒氣了?那樣戰場上還有什么能擋我們?”
“你想多了,”季國風說,“我們沒有儲存氯氣的手段。按正規操作,氯氣應當跟陰極產生的氫氣燃燒,生成氯化氫再入水做成鹽酸的。不過這個反應太危險,搞不好會爆炸,泄露也不好防,所以只少量制了一點。剩下的氫氣直接點了,而氯氣則通入石灰水里做成了消毒液。
哦對了,順便一說,他們做氫氧化鈉雖然效率很低,但是副產物次氯酸鈉和次氯酸鈣倒是生產了不少。嗯,次氯酸鈉水溶液也就是所謂的84消毒液,次氯酸鈣則是漂白粉,岳秀知道之后很是高興,他們衛生部干脆派人過來‘幫忙’,現在電解實驗室的產能基本全用來生產消毒液和漂白粉了。不過發電板就那一百瓦的功率,全部的產能也沒多少,醫務室灑一點,再給軍方的醫療兵備上幾瓶,基本就沒了。”
“那氫氧化鈉最后怎么樣了?”
“他們通煙道氣做了一點純堿出來,結果最后做出的玻璃并沒有比反復提純的海藻灰玻璃更好,所以只能放棄這個高成本的路線了。剩下一部分做了一點肥皂出來,還有一些被造紙廠的祝天明拿去研究紙漿處理了。”
林宇有些恍然大悟:“哦,原來之前發的那塊小肥皂是這么來的啊。嘿,這其實挺有前途的,肥皂不是致富法寶嗎?應該多產點嘛。”
季國風搖搖頭,說:“以前就那點功率,玩什么都是小打小鬧,現在上了發電機還好一些。不過也就那樣,慢慢等吧,要是什么時候能自制發……算了,不說這個了。今天我們來搞事,你寫好遺書了沒有?”
聽了這話,林宇一臉震驚地看著他,說:“不是吧,季老大,玩發藥而已,用這么緊張嗎?再說我孤家寡人一個,給誰寫遺書啊。等等,全體大會吵了這么久,繼承政策不還是沒定下來嗎?寫遺書他們認嗎?”
“安全問題慎之又慎啊,這可是炸藥……”
季國風正要苦口婆心地講解起來,背后卻突然傳來一聲巨吼:
“季——國——風——!!”
聲音太大,供電室門口的那只黃狗都被嚇得狂叫起來。
季國風頭上冒汗,轉過頭去一看,只見一匹小紅馬疾馳而至,穿著一身紅衣的林小雅從馬上跳了下來,一把把他拉了過去,左手在他的腰上掐了一下,右手揮舞著一封信拍到他身上,紅著眼睛啞著嗓子說道:“季國風,你這是什么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林宇瞟了一眼那封信,又看了看兩人,知趣地退到旁邊,安撫那條狗去了。
季國風結巴著說:“小,小雅,你聽我解釋,我是要……”
“都寫遺書了,你是要做什么死?誰稀罕你那點臭錢啊!”林小雅說著說著,眼淚留了下來,把頭埋到了他懷里,抽泣著說:“我不聽我不聽,你不準做什么危險的事,我才是當兵的,要死也該是我先死……嗚嗚。”
季國風趁機一把把她抱住,說:“傻瓜,我怎么會讓你死呢……”
這時,院子里正在值班的林成才聽到動靜,咬著根蘿卜走了出來,見到這副場景一愣,走到正在摸著狗頭的林宇旁邊,問道:“這是在干嘛,演言情劇呢?”
林宇嘆了口氣,說道:“唉,本來季老大拉我搞了個擊發藥項目,我還以為終于是要升級軍備了呢,趕緊跟著跑了過來。沒想到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真是令人羨……氣憤。對了,林廠長,你怎么在這呢?”
林成才聳聳肩,說:“食品廠那邊沒什么技術含量,走上流程之后我就讓別人接手了,然后岳秀把我派到了這邊。說來也奇怪,我明明一個骨科醫生,怎么專干這種化工的活呢?”
好吧,那邊兩人鬧了好一會兒,季國風才把林小雅安撫下來。
原來,今天季國風和林宇兩人過來,是為了研究用電解法制取氯酸鉀。氯酸鉀是一種敏感易爆炸的物質,有很高的危險性,季國風怕出事,就提前給林小雅寫了一份遺書,聲稱如果自己意外身亡,就將所有財產及商社股份轉移給林小雅。林小雅今天出門時發現了這封遺書,當場就急了,以為季國風要干什么危險的事,騎著馬到處找他,最后在工業部同事的指引下找到了這里。
林小雅問明白了情況,一把把季國風推開,紅著臉問道:“那,那你們做這個氯酸鉀,是做什么呢?”
“還不是為了你們安全部?”季國風摸著她的頭說道,“剛打完一仗,又在數落火繩槍的不是。尤其是范龍城,一直在抱怨馬上用火太不方便,要求換裝燧發槍。現在的火繩槍確實問題太多,但因為燧石的問題,可靠的燧發槍我們也做不出來。所以我想了想,干脆一步跳到擊發槍算了!雷酸汞太危險,不好上手,但是這邊電解實驗室的工藝已經比較成熟了,所以我們就想試試看氯酸鉀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