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8年,9月18日,15:30
膠州灣西側,黃島水營駐地。
水營駐地的碼頭附近,一艘八百料的大沙船已經整備完畢,正緩緩開出港口。
這艘船是特別定制的,船樓特別高,可以居高臨下打擊敵人,船舷兩側還排布了四門床弩,有強力的遠程攻擊手段。這樣的戰船雖然在南方不算什么,但在北地可以說絕無敵手,也就只有守著膠州富地的膠州水營能裝備得起了。
不過,之前水營的大部分工作只是劃著小船在膠州灣內轉悠著巡邏打擊走私,這艘大船基本沒怎么用到,最大的作用只是給上官檢閱。
但是今天,它終于有用武之地了!膠州姜四爺和姜五爺要去剿滅即墨的東海賊,水師也要配合出征,干的還是偷襲腹地這種油水豐厚的活。水營千戶趙廣得令之后,高興得不得了,把手下幾百個水軍好好操練了幾天,就等著出去大殺四方了!
姜四爺昨天點了兩個千戶往即墨去了,估摸這會兒該進了即墨城,明天就能逼到東海關下了。所以水營也計劃現在出發,在嶗山東側找個地方潛伏一夜,明天正好攻東海賊一個不備。
現在水營的旗艦帶著十三艘戰船從膠州灣口魚貫而出。這些戰船都是適應膠州附近水情的平底槳帆船,不算很大,一艘船裝了三十多個水手和戰兵,都是常年在水上打混的好手,還有近二十個征發來的槳手,把船塞得滿滿的。這樣的戰船雖然還沒商船大,不過運動靈活,戰斗力強,一般的商船絕不是對手。
趙廣站在旗艦船樓上,意氣風發地指揮著手下打出信號,令船隊在青島以南的洋面上變化出各種陣型,一會兒擺成一個一字長蛇陣,一會兒擺成一個三轉回環陣,一會兒又擺出天羅地網陣。水兵們光著腳在船板上跑來跑去,被他折騰得好不耐煩。
但他沒想到,他們鬧出的這一番動靜,居然全被東海人看到了眼里!
東海覓天臺自從戰事爆發之后就把觀察星象的望遠鏡轉了個角度,觀察起了膠州的動向。覓天臺所在山峰海拔六百多米,西側的膠州灣一覽無余。膠州水營本來就是重點監視對象,這次他們又是興師動眾地誓師,又是在海上排出各種陣型的,鬧出了好大動靜,果不其然引起了監視人員的注意,報告給了軍事委員會。
九月十九日,凌晨時分,半島區,臨時港。
雖然東方的天色已經發白,但太陽仍然沒有躍出海面,西方的天空中仍然能看到點點星光。
港口中密密麻麻排布了二十多艘大大小小的木帆船,其中包括一些為東海商社立下卓著功勛的老船,比如起點號和縱橫號。但現在海軍不缺船倒缺水手,這兩艘老船便從海軍服役序列中退了下來。起點號作為極富紀念意義的東海海軍首艦,已經決定封存起來,待將來技術進步后作為紀念品。而縱橫號則作為訓練艦留在東海培養新水手,順便執行一點運輸任務。
兩艘自造的小福船“金牛”和“白羊”仍然留在海軍現役序列里,不過只執行一些輔助任務,主力已經換裝了最新的星火級。現在五艘星火級靜靜停在港灣里,即使沒升起帆,也顯露出了獨特的美感。
港區北邊的空地上,現役七艘主力艦的船員排出了七道隊伍,雖然不像義勇隊那樣整齊,不過還算能看。隊伍前方,韓松站在一個小土坡上,旁邊點了一堆篝火,在進行著戰前的動員演講:
“……現在他們沖過來了,一路踐踏著農民的麥田,還肆無忌憚地劫掠著家畜和糧食,從灶后床底翻出最后一點銅錢。他們自己做著這種強盜的行為,卻把我們蔑稱為賊匪,簡直是無恥之尤!”
水手們也群情激憤,高喊起來:“無恥!”
韓松揮著手,繼續說:“現在他們要來搶我們了!想想你們的房子,還有存款余額,你們愿意將這一切拱手送人,讓他們白白魚肉嗎?”
“不愿意!”
“朋友來了有美酒,敵人來了有什么?”
“有大炮!”
“好,”韓松得意地笑著,“現在上船,用大炮轟他們!”
水手們高呼起來,然后在軍官的指揮下,轉身陸續登上了船,升起海翼帆,迎著清晨的陽光,將七艘裝載了火炮的戰艦開出了臨時港。
海洋部這幾年一直在努力培養水手,不過到現在勉強勝任的新老水手也不過二百出頭,一艘船上連三十人都分不到。其中五門炮就要至少十五人,操帆掌舵又得近十人,都沒幾個打雜的了。沒辦法,軍事委員會又從剛打完一仗的義勇隊中挑了一批受過出海訓練的拉上了船,包括整個第二連和兩個炮兵排,后者可以立刻拆分成八個炮組,有力地補充了艦隊中水手的不足。
“千戶,快醒醒!”
嶗山東側一處荒涼的海灣中,停泊著一大多小十幾條艦船,其中最大的那艘旗艦上,趙廣正和衣而臥睡在做著美夢。夢里,他指揮著龐大的艦隊,揚帆四海大破賊軍,賊軍四散而逃,他哈哈笑著命令軍士吹響號角進行追擊。正在這時,座艦突然顛簸起來,不過趙廣不以為意,海上嘛,顛簸是正常的……等等,這也太顛了吧,不對勁啊……
于是他睜眼一看,失望地發現原來是在做夢,顛簸只不過是親兵在搖晃自己罷了。
他頓時有些煩躁,從床上坐起來,問:“怎么回事?”
親兵急切地說:“千戶,哨探來報,北邊來了好幾艘東海賊的大船,氣勢洶洶,一看就來者不善啊!”
水營駐扎在賊人家門口沒多遠,自然不會放松警惕,桅桿望斗上例行有人觀望不說,還撒出了小船守著,岸上的高地也安排了眼力好的看著,二十里以內的海岸一覽無余,東海人的艦隊一出現,就被發現了。
趙廣聽到這個消息一驚,一邊起身披甲,一邊問:“可真?確定是東海賊的船?”
“確實沒錯,”親兵幫趙廣穿上盔甲,“不少弟兄都辨認過,有大布篷,還有前桅桿,除了東海賊可沒第二家了!”
星火級去過幾次膠州,獨特的船型給膠州水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少人都能認出來。趙廣披掛完畢,走出船樓,道:“他奶奶的,這賊人鼻子還真靈,居然被他們發現了。算了,他們過來送死也好,整隊,出戰!”
幾名親兵簇擁著趙廣上到了船樓頂部,他往北方定睛一看,果然十多里外有幾個小黑點,但他眼力不如專業的瞭望手,看不清細節。
他盤算了一會兒。現在刮的是北風,敵順我逆,對我有利,如果我方不動,賊船大約要三四刻才能過來。眼看建功立業就在眼前,要等這么久實在讓他有些心癢難耐。
他又看了看東南邊的洋面,空曠曠一片一覽無余,又看看東北方的洋面,倒是有幾個小島。
“若是在此處以逸待勞,若是賊軍不敵,直接順風向東南逃竄,就不太好辦了。”趙廣捋著胡子,深沉地說著自己的思考,“但若我軍上前迎戰,把賊軍堵在那幾個小島之間,賊船皆是海船,回轉不便,那就無路可逃了!”
水營也沒幾個幕僚,親兵們紛紛附和道“千戶英明”。
趙廣哈哈一笑,威武地大喊一聲:“傳令各戰船,出海,迎戰!”
各小船紛紛接令,慢慢劃出了海灣。倒是旗艦沒有槳,只能戧風而行,很是笨重,在海上挪了好一陣子。等擺正隊形,東海賊的船已經接近到五里以內了。
此時已經能清楚地看清賊船的詳情,趙廣見他們排出了一個一字長蛇陣,忍不住大笑起來:“賊人果然是賊人,對水戰一竅不通。哪有這么打仗的,這不是給我們各個擊破的良機了嗎?哈哈,傳令下去,排出二龍出海陣,包夾他們!”
膠州水營別的不說,變化陣型的本事倒是有一套的。很快,十幾艘小船就按事先確定的順序,左右分開,排成兩列,慢悠悠地劃著水。這個距離下,賊船已經難以轉向,戰船上的水軍們準備好了繩鉤和登船用的長梯,摩拳擦掌,等待東海賊自投羅網。
沒想到,東海賊的怪船隊接近到兩里左右的時候,為首的那條突然把帆轉了一個角度,隨后整條船就以一個難以想象的大角度向西偏轉起來,后面的船也陸續跟上,仍然排著一字長蛇陣,繞到了膠州水營的西側!
趙廣有些詫異,正在思索該如何變陣,賊船已經到了一里之外,降下了一大半的風帆,速度驟然降低。這下子就奇怪了,賊人這不是棄長取短嗎?但這個好機會不能錯過,他連忙指令東側的戰船向西移動,進攻東海賊的海船。
現在又沒有無線電,發不了太詳細的指令,只能以旗鼓號令,發令要折騰好一會兒。
東側的六艘戰船接令后,一窩蜂向西涌去,而原先就在西側的七艘戰船更是指令槳手全速劃船,準備奪取賊人的這幾艘大船。
眼看著就近到了百丈之內,船上的士卒們抬頭看著敵船,垂涎欲滴。西邊的大海船船舷上都沒幾個人,連弓箭手都沒有,簡直如同嬌滴滴的少女一樣無防備,只要跳上去就能輕松拿下——只是,那幾個鐵管子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