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8年,四月廿五,即墨。
“嗯,到了?怎么樣,二牛,費力嗎?”
正午時分,白洛、于雄章等一行人乘著車船順理到達了東海集的碼頭。白洛正翻著一本刑法通則,對里面的發財手段看得入神,發現已經到岸之后,轉身對張二牛如此問道。
張二牛擦擦汗,憨厚一笑,說:“比搖櫓要廢力些,不過蹬起來之后就好了。這船可真快啊。”
于雄章點了點頭,這和他的預期相符。其實按照做功效率來講,車船這樣的明輪傳動是不如劃槳和搖櫓的,不過能發揮出腿部力量,而不單靠手臂,巡航速度比后兩者要快一些,對于墨水河渡船這樣載人為主的輕載場景更合適。如果是貨船,還是慢慢搖櫓更好一些。
船上的乘員陸續上了岸,活動了一會兒,木工組的人開始檢查起車船來。
白洛對南邊迎過來的東海集負責人席志明招了招手,然后轉身對張二牛說:“那好,你再載著木工組的同事回墨水湖吧,他們還要在那邊檢修一下,等明天我回去安排船期。”
這時候南邊的集市上傳來一陣酒肉的香氣,張二牛動了動鼻子,見狀,白洛又補充了一句:“嗯……那你們吃了飯再回去吧。”
“謝東家!”幾人大喜,拉幫結派往南邊去了。
白洛和于雄章等在船邊與席志明匯合后向北進了即墨城。南門的士卒見是東海人,也沒敢收稅,點頭哈腰就讓他們過去了。
一進南門,就看到右前方不遠處有一棟兩層的磚石小樓,掛著“東海酒樓”的布幡,門口有不少客人來往,很是熱鬧。三人倒是沒進這東海酒樓,而是拐進旁邊的小巷,朝東邊緊挨著酒樓的一處院子走去。
院子門口,坐著一個穿著蒙古服飾的紅臉漢子,正拿著一個酒袋小口嘬著,看到席志明過來,連忙起身招呼:“席安答,你過來了啊!”
席志明似乎跟他很熟,上去一抱,捶著他的肩,說:“哲布啊,大白天的就喝酒,被你老婆看到又要罵了。”
這個哲布哈哈大笑,吹牛說:“她敢,看我不回去打死她!怎么,你們今天過來有事?”
“嗯,我們來算下賬,順便看看器械的情況。”席志明回答道。
哲布趕緊把門拉開,說:“對對對,是該好好算算,不然分到的錢又少啦!”
三人進了門,院子里到處是喧嘩吆喝聲,還有一堆稀里嘩啦的聲音——這竟是一處賭坊!
呃,這處院子就是當初史若云和韓松“占領”即墨城后,花一百貫買下的一處據點。一開始只做在即墨城采購和出售物資的臨時倉庫使用,后來,本著物盡其用的原則,商務部試圖把這個據點開發起來,搞搞商業補貼一下財政收入。
但那時的東海商社并沒什么拳頭商品可以出售的,所以只能發展一點第三產業。參考了一下孔嘉誼和饒文輝等憲政派編寫的刑法通則之后,商務部決定在即墨城開個賭坊。畢竟東海商社中女同胞占了一半,“黃”她們是肯定不同意的,而“毒”這東西東海人既不想搞也沒能力搞,于是就只有賭了。
由于他們已經與即墨官府達成了骯臟的交易,又掌握了武力,所以很快擺平了即墨城的黑白兩道,成功把賭坊開了起來。借助于后世的先進經驗和精確的概率計算,這個賭坊很快就成了月入數百貫的吸金窟,為當初商社貧瘠的財政貢獻了不少。
但商務部也知道獨食吃不久的道理,于是又給了程從杰和畢慶春一些干股,換取他們在明面上的照應,畢竟義勇隊不可能常駐即墨城,遇到有人鬧事的時候還是得請官府衙役來鎮壓的。官府得了好處,果然盡心盡力,為賭坊保駕護航,讓它日益興盛起來。
不過有些人是官府也搞不定的,那就是蒙古人。
蒙古入侵中原后,大多還是按照以往的習慣,將一大片良田劃為牧場,然后按部族聚居,繼續過著放牧的生活。但也有少量散居在各地的蒙古人,他們大多是上了年紀或者有了殘疾不能上戰場,又在部族中沒什么地位,不能或不愿意居住在蒙古聚居區,才跑到漢人的地盤落腳的。
即墨城里就有這么十幾二十個,雖然他們在蒙古人中是底層,但在漢人中可是妥妥的大爺。偏偏他們還喜歡賭兩手,一旦輸紅了眼就鬧起來,而東海人本來就鵲占鳩巢怕引起上層的注意,于是往往只能賠錢息事寧人。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于是當時即墨據點的負責人席志明就想起了城北馬市的哲布夫婦,動起了讓他們參股的主意。
哲布夫婦是北邊膠水縣一個小蒙古部族的人,十幾年前覺得放牧生活太無聊,就搬到了即墨城生活,在城北馬市做起了販馬的營生。由于他們有廉價而豐富的馬匹來源,又有超然的政治地位,所以很快就做到了馬市中的頭把交椅。
客觀來說,這對夫妻雖然是侵略者的一員,但日常生活中他們的性格很隨和,對漢人的態度還算不錯,交易時也很公平,算得上“好人”。他們在漢人的城市中生活了十多年后,已經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習俗也和本地人相近,要是換一身衣服,那就和漢人真沒什么兩樣了。
當初,東海商社急需馬匹,但又怕打草驚蛇,不敢跟哲布夫婦多接觸。席志明接任即墨據點負責人之后,拿著東海商社蒸餾的烈酒去和哲布打交道,沒幾次兩人就混熟了,甚至到了稱兄道弟的地步。如此一來,買馬的事情就很順利了,哲布絲毫不覺得安答多買點馬有什么奇怪的,幾乎每個月都能賣五六匹馬給東海商社。因此,哲布夫婦也就成了東海商社體系內的一個重要供應商,商務部每個月都要撥出相當數量的龍吟酒用來和他維持關系。
所以賭坊遇到麻煩之后,席志明自然就想到了他們。哲布夫婦雖然在整個蒙古人群體中也只是個小角色,但在即墨城的蒙古圈中還算有威望的。席志明許了他們一成的干股,并且允諾哲布龍吟酒隨便喝,成功將他拉了過來,在賭坊鎮住了場子。自此再有蒙古人鬧事,就直接被哲布丟了出去,他們也不在意,酒醒之后第二天還是來玩。其實這一成干股的分紅還沒哲布夫婦自己賣馬賺得多,任意喝酒的條件才是吸引他的地方。
賭坊成功穩住腳跟之后,席志明干脆把西邊臨街的一處酒店也給盤了下來。這個酒店原先已經破舊不堪,雖然地角很好,但是仍然經營不善。席志明找了建設部幫忙,把原來的木結構拆掉,重新建了一棟兩層磚樓,臨街的位置經營餐飲業,后排用作旅店。
這個東海酒樓出售烈酒和重油重鹽的辣味飲食,在此時相當有特色,而且衛生條件也很好,很快在即墨城打出了名氣。連帶著“龍吟酒”這個品牌的認可度也漸漸高了起來,賭徒們玩兩把之前,經常會先買上一小瓶。同時這里作為東海商社在即墨城的臉面,也有不少商業行為,比如說著名的“海地”白砂糖就是從這里出貨的。
由于成功打開了局面,席志明在商務部中的地位也水漲船高,現在統籌負責即墨城和城南東海集的工作。不過最近面臨換屆,財政部打了槍藥一樣到處挑刺,席志明穿越前是搞保健品銷售的,對會計不是很精通,賬目記得很有些模糊的地方。為此,他就請了交好的墨水湖公司的白洛過來,幫他把賬目處理一下。
三人進了賭坊,里面管事的張四海和葛青山聽到動靜,迎了出來。見是股東們來了,當即做出一副笑臉,爭相巴結起來。
由于東海商社不想讓在編的勞工來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沾染些壞習氣,所以賭坊的雇工用的都是收編的即墨城游俠兒。為了消磨這些惡人,商社把真正的惡人給派過來了。
張四海本來在海洋部當臨時教練,做得還行,不過畢竟是龍王寨海盜頭頭出身,用起來始終不太放心,就派到即墨城賭坊管著一群打手。
而葛青山當初臨陣投降,東海人也拿他沒什么好辦法,想用不敢用想放不敢放。后來席志明把他帶到了即墨城,幫著處理一些黑道上的事,在賭坊干得還不錯,就讓他負責了賭坊的日常運營。反正在即墨城,畢慶春恨他很得牙癢癢,離了東海人的庇護必然會死無葬身之地,也不怕他不聽話。
兩個惡人在賭坊一個管武力,一個管行政,互相牽制,干得居然還不錯。
不過這些人都是大老粗,賬目記得稀里糊涂,中間不知道有多少小動作,看得白洛直皺眉頭,把兩人叫來狠狠訓斥了一頓。
這樣的問題最近越來越多,隨著東海商社攤子的鋪開,股東們已經不足以充分管理每一處細節,如何改善管理,加強控制,將是他們下階段面臨的一個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