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韓松用了幾壇瓦罐裝的龍息酒,成功換到了八個女真少年。耶里合牽了一匹馬過來,當場考校他們的馬術,這些表情麻木的少年一騎上馬,立刻化身半人馬,熟練地操控著馬匹做出各種動作,看得韓松直叫好。
這可比義勇隊騎兵排那幫菜鳥強太多了啊!
遼東雖然多山林,但這山林并不是密不透風的。實際上,由于遼東巨木太多,相互競爭之下,樹木之間的間距很大,樹冠遮蔽了天日,樹下是很少有灌木之類的障礙物的,只有生命力頑強的草才能生存。所以這樣的森林構造是能養馬和跑馬的,同時為了在森林中繞開樹木穿行,生活在這里的女真人要么根本不會騎馬,要么一定練出了嫻熟的騎術,這些少年奴隸便是選出來的后者。
韓松此刻的心情那個激動啊,這八人可以算是此行最大的收獲了。他與這些少年交流了一下,其中只有一個能勉強說些漢話。
“你叫什么名字?”韓松問那個能說漢話的少年。
少年指指自己,說:“我,&*&%,@!”
韓松果然沒聽懂,干脆根據這音節,給他起了一個名字:“算了,你就叫黃富甲吧。黃富甲,你讓他們站成一排。”
韓松連說帶比劃,黃富甲終于明白了,對著其余七人說了一句,他們默默站成了一道橫隊。韓松給他們調整了一下順序,按高矮排列,然后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給這七人依次取名黃民乙到黃法辛。
這個過程中,幾個少年一直面無表情,仿佛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命運一樣。韓松想了想,把他們帶到棧橋上,讓人取了一袋白糖下來。
“來,這是糖,試試?”韓松讓他們伸出手,然后給他們黑乎乎的手心里一人舀了一勺,又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勺,做出舔嘴的模樣演示給他們看。
少年們有些將信將疑的樣子,黃富甲忍不住先舔了一口,果然發現了白糖的美味,三下五除二就舔干凈了。其他人看到之后,也試著吃了起來,隨后馬上沉浸于糖分帶來的幸福感中。
韓松哈哈一笑,又連著給他們添了兩勺。少年們吃完糖,臉上終于出現了一點神采,對韓松的態度也崇敬起來。
韓松讓兩艘船的船員們翻箱倒柜,湊出了八件衣褲,然后帶他們去洗了個澡,換上新衣服。還好現在是夏天,水溫很適宜。
等洗完澡,也到了吃飯的時候。王廣金帶著船員們在空地上架起了鍋,把剛采購來的肉干、香菇、蔬菜和隨船帶來的粟米、調味料、鹽混在一起,煮了一鍋亂燉。在海上飄了三天,這是第一頓熱食,船員們紛紛圍過來,準備大快朵頤。
“想吃飯就排好隊!”韓松大吼著。
等船員們取完餐之后,他把少年們帶了過來,在周圍船員的圍觀中,費了好大力才教會他們排隊,然后發給他們木碗和木勺,一個個給他們舀了滿滿一碗。
少年們已經很久沒吃過這樣的美味了,每個人都顧不得燙,坐在地上猛扒起來。
“不要急,今天管夠。”韓松看著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又在每個碗里添了一勺,之后就不給了,以免久餓之后吃太多撐壞腸胃。
少年們把碗底都舔了個干凈,之后一個個都呆呆地坐著。突然,黃民乙忍不住哭了起來,哭聲仿佛會傳染一樣,八個人最后都嚎啕大哭起來。就連旁邊一些水手也有所觸動,似乎想起來自己當初顛沛流離的日子,憋不住流出淚來。
哭干凈之后,幾個人紛紛跪在地上,朝韓松磕起頭來,嘴里說著聽不懂的話,只有黃富甲說了一句“報恩”什么的,也不知道哪學來的。
韓松有些感嘆,摸著他們濕漉漉的頭發,說道:“唉,你們今天脫離苦海,也算是幸運的了。但這世界上還有許許多多的人還在受苦,希望你們能為解救他們出一份力吧。”
這只是一場小小的插曲,感慨一番過后,眾人又開始忙碌了。
耶里合帶人把價值兩千貫的商品運了過來,商務部清點確認沒問題后,便把勇士甲和一箱酒交給了他們。
義勇隊吃飽喝足之后,繼續在陸上進行著恢復訓練,順便偵察一下蘇州附近的地形。韓松帶著少年們,也加入了訓練中。他們雖然身體素質不錯,但第一次練習隊列,還是東倒西歪的,不過一個個都不愿意叫苦,咬牙堅持著。
水手們從附近的河流中取來淡水,沖刷著兩條船。
魏萬程繼續去集市區進行未完成的交易,這次貿易耗時比較長,直到第二天才結束。最終結算一下,本次貿易差不多換到了在膠州價值六七千貫的貨物,盈利相比南下貿易不算大,不過考慮到周期短,也還算不錯了。
第二天,第一艦隊從蘇州港拔錨出發,準備返回東海。臨行前,耶里合特意來歡送他們,還送了他們兩件白狐皮和一把精致的長弓,讓韓松頗為驚喜,這家伙原來也不是只知道占便宜嘛。
不過,這世界上還是有些人喜歡作死啊。
離開大連灣的時候,第一艦隊從灣北側的孤山與小山島之間的海峽經過,沒想到在這里竟然遭遇了兩艘海盜船的突襲!
這兩艘福船是沙船形制,沒掛旗幟,不知道什么什么來頭。不過不得不說他們確實選了個好地方。由于這里是灣口,為了避免觸礁,船只到了這里一定會減速,他們躲到孤山北邊,見到有一小一大兩條吃水很深的船開了過來,以為見了肥羊,果斷劃起槳,在東南風和槳動力的雙重動力支持下,朝第一艦隊直沖了過來。
這個年代,短距離水戰中,機動力最強的還是槳帆船。金牛號和縱橫號雖然采用了先進的海翼帆,但在這個距離內仍然比不過二十多個壯漢奮力劃槳貢獻出的動力,雙方以超過15節的相對速度快速接近,眼看著幾分鐘內就要接觸了!
不過有幾分鐘就夠了!
“打出戰斗信號,各自為戰。老鄭,裝填鏈彈!”韓松嫻熟地一邊發布起命令,一邊走上艉樓,結果尷尬地發現許嵩濤已經在上面了,這才想起來他才是艦長,自己是艦隊指揮官。不過這年頭沒有無線電,現在他們這幾艘船打的也不是戰列線排隊炮轟,艦隊指揮官似乎沒什么用啊。
“呃,老鄭,土豆1,裝填鏈彈!”許嵩濤趕緊把命令重復了一遍,又看了看韓松。
韓松走到一邊撥弄信號板去了,表示不再干涉指揮。許嵩濤松了一口氣,趕緊把舵往右打滿,以稍稍避開前方的海盜船。
“好嘞,已經在裝了!”艏樓上的鄭林高呼著回答道,一邊擺弄著身邊的虎威炮。
現在第一艦隊的火力并沒有多大改善,金牛號裝備了兩門虎威炮和兩門虎蹲炮,縱橫號裝備了兩門虎威炮和四門虎蹲炮。
上次在舟山群島的遭遇戰之后,海軍組進行了戰后總結。他們確認,以現在虎威炮的薄弱火力,是幾乎不可能在初次遭遇的時候就擊沉敵船的,如果應對不當,很容易被對方拖入接舷戰。為此,他們想出了兩種應對策略。
第一種方案是快速破壞對方的動力,主要指破壞對方的槳和帆。上次遭遇戰中,兩艘船就成功實踐了這一點,但他們能準確擊中船槳,依賴于炮手高超的射術和對手的無意識,以后是很難復制的。為改善破壞動力的效率,他們就想到了風帆時代一種經典的炮彈:鏈彈。
鏈彈就是用鐵鏈將兩個炮彈連接在一次,發射后會旋轉飛出,射程很短,不能對付船板,但是能有效攻擊桅桿和船帆,對付船槳更是輕而易舉。不用像實心彈那樣拼運氣,只要打過去就是一掃一大片!
隨著金牛號與對面海盜船的接近,對方似乎覺得已經勝券在握了,海盜們紛紛站到船舷邊,準備跳幫——然而金牛號上突然發出一陣巨響,兩個鐵球旋轉著飛了出來,一下子擊中了海盜船右側船槳,像剃須一樣,掃過船體,幾乎將十多根槳一齊擊斷!
海盜們這下子傻眼了,船只動力完全失去平衡,拐了一個猛烈的彎。此時,金牛號與它擦肩而過,舯甲板上的土豆2趁機開炮,又是一發鏈彈直朝船帆而去。巨大的硬帆顯然是個再合適不過的靶子了,鏈彈輕松擊中,野蠻地將帆骨扯淡,大半片帆轟然砸落在甲板上。
于此同時,兩門虎蹲炮也依次開火,發射霰彈給船上好好洗了洗甲板。不過虎蹲炮射程太近,兩艘船隔了近百米,其實并沒干掉幾個海盜。
金牛號憑借海翼帆的高靈活性,圍著海盜船轉了一圈,把它左側的船槳也給掃斷,讓它徹底成了一條死魚,然后轉身去支援縱橫號了。
縱橫號此時在做什么呢?什么也沒做!反而轉身向灣內逃了,似乎被嚇傻了一樣。
另一艘海盜船追著縱橫號,見它逃跑,更加確定了這是條肥羊,于是加速追上去。而縱橫號也很配合地“拼命逃跑然而裝貨太多跑不動”起來。
海盜船很快追上了縱橫號,舷邊的海盜們成功拋了十幾根繩鉤過去,正要把兩船拉近,對面的船舷上卻突然豎起了幾根柵欄,中間用兩道亮閃閃的線連了起來。
海盜們下意識地覺得不好,猶豫起來。這兩根線看起來細,但似乎不好逾越啊。
海戰中之所以大船對小船有優勢,就是因為大船船舷更高,容易對小船形成居高臨下的優勢,就像城墻一樣,大船能攻擊小船,小船上的人卻需要費一番力才能爬到大船上。兩艘船本來是差不多大的,但這道柵欄一樹,卻平白增添了海盜們爬到對面甲板上的難度。雖說也不是不能爬,但萬一等你爬到一半,對面站出個人往你肚子上一刺,那畫面簡直太美不敢想象……
他們正納悶這是什么東西、該如何應對的時候,對面的船上突然齊刷刷站了幾十個人出來,每個人胸前都有一道閃亮的銀甲,手上都拿著或粗或細的鐵管子,一看就是來者不善的樣子。
海盜們的直覺告訴他們該躲一下,但還沒反應過來,對面就響起一聲暴喝“放!”,然后無數鉛子撲面而來,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牛丸槍和火炮放過兩輪之后,對面的海盜船上已經沒有站著的人了。義勇隊員拉著海盜拋過來的繩索,把兩艘船并到一起,然后把鐵絲網推倒到對面的船上,拿起短矛踩著鐵絲網的木樁跑到了對面,喊著“投降不殺”,對著沒反應或者沒反應過來的海盜們捅殺起來。
“哼,不就是接舷戰嗎?接舷戰就能敵得過火炮了?一群土雞瓦狗而已嘛。”
王廣金站在艉樓上,看著義勇隊員清掃戰場,得意地說道。可惜現在沒煙給他點,不然就能好好裝一逼了。
這就是海軍組的第二方案,既然很容易被拖入接舷戰,那就堂堂正正跟他們打接舷戰唄,難道接舷戰他們就能打過我們了?笑話啊。
這次用的鐵絲網是城陽制針作坊的產物,海軍倒是比陸軍先用上了,平時卷起來堆在船艙里,戰時在舷邊一豎,就是一道簡單而堅實的屏障。不過這次火力優勢太大,鐵絲網還沒起到作用就結束戰斗了。
過了一會兒,金牛號趕了過來,不過也沒什么事可做了。
義勇隊清理完了甲板,把尸體拋進海里,又把俘虜綁住審問起來,不過似乎無法交流。
韓松帶著黃富甲跳上海盜船的甲板,見這些海盜的服裝有些陌生,先是用漢話問話,又讓黃富甲用女真語問,都沒反應。過了一會兒,船艙里有幾人顫顫巍巍上來投降,里面有個會說漢話的,才知道他們原來是高麗人。
義勇隊把俘虜趕在前面,下到船艙里面,清理了一遍,確認下面已經沒活人了。貨艙里滿滿的都是貨物,主要也是北方的山貨,還有一些高麗布匹。
韓松讓義勇隊把俘虜關在船艙里,留下一伍看守,再留下三個水手掌控住這艘船,就帶著金牛號和縱橫號去處理之前那艘海盜船了。如法炮制了一番之后(字面意義上的炮制),這批海盜也干凈利落地投降了。經檢查,這艘船也裝著同樣的貨物。
經審問,他們是高麗的商人。當然,這年頭,海商和海盜之間經常會相互轉換,海上是法外之地,搶劫既能獲得巨額財物,又能打擊競爭對手,很多海商見到落單的海船會忍不住突破道德底線。這幫高麗人就是這樣,他們帶了兩船貨物,本來準備去登州銷售,路過蘇州的時候,根據以往的經驗(原來還是慣犯),在孤山后埋伏了一會兒,果然等到了別的商船,只是沒想到這次是硬骨頭罷了。
韓松召集兩艘船上的股東們,商議了一會兒之后,把這兩艘高麗船拖回了蘇州港,把船上的高麗布匹賣掉,換了些高價不占噸位的山貨。
那艘損壞了船帆的船只短期內無法修復,干脆送給了耶里合他們,搞得他們既高興又苦惱。而另一艘基本完好的沙船,則隨著船隊一起返回了東海,連帶著幾十名高麗俘虜——這可是珍貴的長期契約勞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