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袍人始終未曾出現。
洛天的尸首是洛云輕帶回來的,因為在臨祧尚無親友,便一直擱置太傅府內。
如今頭七已過,是時候該扶靈下葬了。
軒轅云景親自挑選了一個入土為安的好日子,下旨舉國哀悼。
十月中旬三日。
天色并不是很好,萬里陰云密布,仿若雷雨將來。
“鐺——”隨著一聲喪鐘敲響,一行穿著白色喪服的人,抬著一口巨大的金絲楠木棺材,從太傅府緩緩走了出來。
洛云輕雙手捧著洛天的牌位,眼睛通紅地走在最前方。
軒轅云景和龍不離等和洛天熟識的人,親自為他扶靈。
其中,自然也包括祁酒和洛歌。
“白錢開道,牛頭不來,入土為安!”有人一面朝兩邊撒著白色紙錢,一面高聲大喊。
凡經過之地,皆跪著一地的百姓。他們雙手合十,隨著坐在街道兩側的和尚,一起念誦往生咒,超度這位軒轅皇室的親王。
是了,親王。
軒轅云景念在一片手足之情,親自寫下一道詔書,下旨封洛天為軒轅皇室的異性親王,封號長安,準允其葬入東秦皇陵之中。
世代有人修筑陵墓,看守貢品與棺槨。
如此,他便不算孤魂野鬼,無葬身之地——他便可以正正當當,安安心心投胎轉世了。
珩兄,只愿來世,你能如同這謚號一般,長安無憂,一世前程錦繡。
軒轅云景如此想著。
他渾然不知,洛天因為心中執念太深,已經提前輪回轉世,并成為了姬紫歡誕下的邪子。
并因此,而再度回到了嬴姒,也便是姬云蘇的身旁。
洛云輕抱著牌子,一面走一面無聲簌簌淚下。
珩哥哥,若還有來世,你可愿等我,可愿給我一個,能夠將你留在身旁的機會。
你大抵不知道,我一直只想和你看世間繁華,一直只想和你游歷四海罷。
你大抵也不知道,自見你的第一眼起,我一顆心便沉淪進去了。
若是還能再見,亦或時光能夠倒轉,洛云輕發誓,一定要將自己的心意表明清楚,不再唯唯諾諾,怎般也不愿意說出口。
她要大聲告訴他,她心悅他,她想纏著他,一直一直纏著他。
哪怕,從一而終,最后還是孑然一身。
她甘之如飴啊。
洛云輕魂海深處。
聽得這番內心言語,正在打坐修煉的羌白驟然睜開了眼睛。
他抬手一揮,虛像頓成。
看著虛像之中,抱著洛天牌位,哭得不能自已的洛云輕,羌白頭次覺得心頭不舒服極了。
比母妃死的時候,還要不舒服。
難以言喻。
羌白覺得眼不見心不亂,便干脆化開虛像,不再看她。
哪料閉上眼睛意欲繼續修煉,腦海中洛云輕通紅的那雙眼睛,仍舊是揮之不去。
羌白再度睜眼,伸手緩緩撫上自己的心口。
他想……
讓她開心。
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念頭,羌白頗有些詫異。
他皺了皺眉,閉目念了幾句清心咒,而后繼續打坐修煉起來。
可在修煉之前,他還是沒忍住,悄悄地給洛云輕傳音入密,說了一句話——
別哭,我陪你。
一直陪你。
這后面四個字,他莫名其妙沒有說出去,只是在心里默默念著,而后專心修煉去了。
喪鐘接連響起,舉國哀悼。
洛歌一路低垂著頭,她覺得這棺槨滾燙無比。
卻又不敢松開。
她咬緊了唇角,不叫他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懊悔之色。
若是那日未曾聽了她的話,迷失了心智的話,小天……
也許如今還會承歡膝下,笑意盈盈地喚她一聲姐姐罷。
洛歌隨著洛云輕一起哭了,她不敢叫他人聽到自己的哭聲,只能借著喪鐘,隱隱約約啜泣。
小天,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她……
“我不是故意的——”
洛歌扶著棺材,鼻頭酸澀難受。
這口偌大棺材,被一直抬到了皇陵入口,軒轅云景適才命令眾者止步。
棺材被置放在祭臺之上。
“一拜君王離別,此后無經年,愿吾王來世長安無憂!拜——”在祭臺等待著的禮官身著正服,手捧王璽,高聲吶喊。
臺下眾人,乃至臨祧百姓,無一不俯首作揖,拜別棺材里的少年公子。
“二拜君王社稷,此去不復回,愿吾王來世前程錦繡!拜——”
軒轅云景率領眾人,再度俯首作揖一拜。
“三拜君王宜家,此生無牽掛,愿吾王來世舉案齊眉!拜——”
三拜落,送行禮成。
“恭送吾王入葬,王上千歲,千歲,千千歲!”禮官手捧王璽,對著棺材俯首作揖,行了東秦對外姓王室最最尊重的一道禮儀。
“恭送王上入葬,愿吾王來世安好,前程錦繡!”軒轅云景帶頭俯首作揖。
文武百官皆如是。
洛云輕抱著牌位雙膝跪下,對那棺材磕了三個響頭。
作揖落,送葬禮成。
洛云輕起身,和軒轅云景對視一眼,在后者頷首之后,便深吸一口氣,緩緩走上祭臺。
禮官手捧王璽,一步一步走向棺材,將之放在棺材蓋上的凹槽之中。
而后捻訣吟出一道咒語,施加其上——此后百世,無人觸碰。
洛云輕將牌位放在棺材旁邊,溫柔至極地撫摸了一下棺材。
“珩哥哥,今日云輕妹妹,為你送行。若來世還能相見相識——”洛云輕潸然淚下,聲音喃喃,“我再不要——”
再不要做你妹妹了。
她閉了閉眼,微微一笑,倏然退開一大步,而后睜眼,雙手結印,口中吟決。
軒轅云景和云辭緊隨其后。
一道法陣自棺材地下,沖天而起,光芒大作。
那光芒包裹棺材,將之卷入其中,而后沉入地下,再不復見。
棺材入地,皇陵陣法啟,入葬禮,成。
東秦史料載,東秦天策二年,十月,天策大帝之友薨逝,其子名曰洛天也。
洛天,小字珩,為扶搖帝神轉世洛歌之義弟。因念與其手足情深,是以帝特允其葬入東秦皇陵,軒轅子孫世代供奉,假以為祖,不得懈怠。
以致數千萬年后,凡界靈氣沒落,修真時代不復返,那沉沒在黃沙之中的東秦皇陵經人族考古發掘,得以重見天日。
隨后,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東秦皇城臨祧遺址,也隨之重見天日。
便有學者發現皇陵里的,唯一一位異性王爺。
考究墓志銘,及史料之后,證實有其人。
并證實,修真時代,確實存在。
不過,此乃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