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鋒果斷改了主意,回房間先把這次過去抽空記下的十余首歌全部整理完成,隨后又在忐忑的心情下等待代表血清失效的時間到來。
三個半小時過去了。
他個人身上流過的時間早已超出三小時,但他并未昏睡過去。
什么改變都沒發生,仿佛他本來就該是這狀態。
說明血清的效果在他身上被固化為常態了。
經歷過短暫的興奮與狂喜,輕描淡寫的沖個冷水澡之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穩重派”選手陳鋒開始給自己做一些智力測試。
大約兩個小時后,他完成了數套智商測試的試卷,得出結論。
某種層面上,自己是變聰明了。
極高的注意力集中度和主動思考時更加亢奮的大腦反應,讓他的思維速度變快了,能更迅速的得到想要得到的答案。
一些常規的計算,譬如心算口算等邏輯分析方面的能力,也得到了全面的加強。
當然,他并沒有變成影視作品里那種量子波動閱讀一本大學物理教材,就能比肩愛因斯坦的怪胎。
他依然是個凡人,以前不會的東西,現在依然不會。
要想從不會變成會,依然需要學習,他理解一件新事物的能力沒有被提高,提高的是思維速度。
數學方面的天才兒童學習簡單的加減乘除,只需要看一遍題目,腦海中就能迅速的舉一反三明白計算的原理,在其知識體系內的題目自然就一通百通的會了。
普通孩子則需要一次兩次,甚至更多次的持續強化訓練,才能在腦海中形成數學的概念。
這就是理解能力的差距。
陳鋒的智力依然停留在需要多次強化訓練才能明白新知識的程度,但他思維變快之后,或許在旁人眼中看來,他或許是看一眼就會。
但其實他一樣經過了多次重復鞏固才能理解,只不過速度太快,幾次重復的耗時與別人一次就懂基本一致。
結果看似一樣,內里卻又有本質區別。
總之,現在讓他去學習一門新的課程,因為專注度提高和思維敏銳的特性,他大約只需要消耗過去一半甚至更少的時間,但還是要學習。
他以前怎么也不可能學會的東西,現在依然怎么也不可能學會。
智商是一個很綜合的概念,包括學習速度與理解能力的上限,凝血血清加速了他的學習速度,但沒有提高他理解能力的上限。
因為變異的事情耽擱了一上午,他再次更改行程,測完智力后就直奔中海。
等回來再與歐俊朗簽約也不遲,可鐘蕾那邊耽擱不得。
每晚一分鐘搞定,就多一分發生變故的可能性。
萬一半道上鐘蕾就獻寶似的把浴火的編曲初稿給他發了過來,讓他給品鑒一二,那他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你說我是抄呢?還是抄呢?
這看似小事,無非只是一首歌而已,其實會完全打亂陳鋒的計劃。
因為浴火對玄武院的改變,陳鋒深刻的認識到,優秀的藝術作品在人類文明的進程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好的藝術作品,無論是文學還是音樂,又或者是繪畫,都能留下精神層面的力量。
那是食糧,是文明在黑暗中蹣跚摸索時可以用來照亮前路的火把。
現在時代變得浮躁,歌曲變得口水,明星活在虛偽的人設背后,這樣的作品沒資格被稱為作品,這只是用來迎合旁人消遣的需求而誕生的娛樂。
無視掉作品與才華的本質,靠炒作與營銷雕琢虛偽的人設而形成的明星,是信息化時代初期應運而生的娛樂現象。
這種現象會因為互聯網時代的蓬勃發展而誕生并崛起,在某一個階段達到巔峰,讓一大群人賺得腦滿腸肥。
但隨著時代的變遷,信息化進程進一步加深,資訊變得更爆炸,這些廢品般的冗余信息卻又會被埋葬在信息的海洋中,再掀不起絲毫波浪。
大浪淘沙始見金,唯有真正的好作品,才會被人所銘記,才會真正展現出價值。
廢品娛樂因信息化的普及而生,又會因信息化的大成而亡。
陳鋒從結果回望過程,知道這是條歪路子,走不遠。
別人的路怎么走他不管,他現在只想走好自己選的路。
所以,娛樂文化的終極形態,是文化,而不是娛樂。
只有見過了未來,陳鋒才明白現在的鐘蕾有多寶貴。
她能創造出有歷史價值的作品。
她在歌曲中抨擊不公的,不合理的,諷刺扭曲的,骯臟的,激勵與宣揚正面的。
哪怕她有時候也會將自身的負面情緒嵌入到作品中去,那些負面的歌曲依然能撬開軟弱者的心防,喚醒其變得更好,自我提升的動力。
她的歌能教會別人如何正確面對自己的弱點,如何對抗自身人性中的軟弱與丑陋,對文明的發展是有益的。
這樣的例子太深奧,換個淺顯些的說法。
以阿米爾汗的電影為例。
摔跤吧!爸爸這部電影的主題,是想為某國里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女性而發出吶喊。
如果一個原本輕視女子的家庭中的男主人受到這部電影的感染,決定給自己的小女兒一個公平學習的機會。
然后這個原本只能成為陪嫁工具的小女兒順利完成學業,成為一名優秀的學者,并留下一項技術,在百年后孕育出一門學科呢?
那么這部電影的影響就足以深遠到超過千年。
或許沒人知道這門嚴謹的學科最初與一部電影的關系,但這種蝴蝶效應般的因果卻客觀存在。
所以陳鋒雖然已經對未來科技萌生覬覦之心,但卻依然不肯放棄最初以為是發財的捷徑,后來卻發現這是改變歷史的捷徑的抄歌之路。
直接搬運科技,是對未來的直觀改變。
但搬運藝術作品,壓榨鐘蕾的潛力,卻又是對未來更廣義的,更寬泛的深遠改變。
這是相輔相成的兩條路,陳鋒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抄歌也只是開始,他還要做很多事。
也許前路漫漫看不到盡頭,但他決定持之以恒,直到生命的盡頭,就如虎哥曾經告訴過他的,在某一條時間線中的他自己所說的那句話一樣。
飛機抵達中海,步入航站樓大廳,陳鋒打開手機,正好接到鐘蕾的電話。
早在上飛機之前,他就已經與鐘蕾聯系過一次,并告訴她自己今天給她準備了一個“驚喜”。
“你下飛機了嗎?”
電話里,鐘蕾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最近這段時間她有點連軸轉,不得喘息。
但她的疲憊中又帶著絲亢奮與激動,只要是做音樂,哪怕再怎么累她也樂在其中。
陳鋒應道:“對啊,我這會兒就打車過來,你也稍微休息一下吧,別太累了。”
鐘蕾打個哈欠,“我在車上睡覺呢。你別打車,我正蹭小師妹的車來機場呢。她哥今天也從國外回來,航班時間和你差不多,接她哥順便一起接你。市區里稍微有點堵,不過馬上上高速了,最遲半個小時就到,哦不,二十分鐘。”
陳鋒一愣,心跳驟然加速。
他不是因為鐘蕾要來接自己而感動,是別的事。
他惴惴不安的問道:“那個,你說的小師妹,就是你在這邊錄音室的助手孟婉月,對吧?”
鐘蕾訝然道:“咦,你怎么知道?”
陳鋒強行鎮定,加快語速狡辯道:“之前乏味這首歌的制作人員名單里我看到過這名字。”
同時,他已經邁開大步,撒腿狂奔向航站廳的大門口。
“哦對。你知道我的,沒什么朋友。婉月是我在學校里為數不多的朋友,我能在中海這邊的制作歌曲全靠她幫忙。”
電話里又響起個開朗的聲音。
“呀!蕾蕾姐咱們只是朋友嗎?你這樣說我好傷心哦!”
鐘蕾:“別鬧,你在開車呢。”
“安啦,我技術很好的。鋒哥你好啊!我是孟婉月,你叫我婉月就好啦!我可是蕾蕾姐的腦殘粉,我這輩子就沒這么服氣過一個人!蕾蕾姐又是鋒哥你的腦殘粉,所以鋒哥你可是我的超……超超級大偶像!我崇拜死你啦!”
鐘蕾:“好了好了不說了,你等我們啊。”
對面啪的掛了電話。
陳鋒趕緊回撥,同時瘋了般在人群中狂奔,一路雞飛狗跳怒罵連連。
但他都顧不得了。
因為高速的奔跑,他體內原本因凝血血清而變得比普通人黏稠許多的血液漸漸沸騰,大滴大滴的汗珠從他鬢角低落。
他腦海中在反復回蕩孟婉月那爽朗的玩笑聲,心情卻如墮冰窟。
那是亡者的聲音。
上次過去時,孟婉月死于車禍。
就是今天,就是在開車來機場接她哥的機場高速上!
在上一條時間線里,鐘蕾今天是好好的呆在錄音室編曲。
已經陪鐘蕾連續加了近十天班的孟婉月則開著她的寶馬X3前來機場接人。
后來車輛失控沖下機場高速的高架橋,落地后迅速起火,駕駛員孟婉月當場死亡。
這件事對鐘蕾的打擊很大,觸動極深。
二十年后,她拿出一首悲傷至極的歌曲來祭奠自己這個僅有的至交好友。
從孟婉月死后的第二天,她心中就開始醞釀著這首歌,用了二十年的時間,才最終完成。
這首歌在鐘蕾的藝術生涯中的地位甚至不次于浴火,在接下來千年的時光里,時常在葬禮上被用做祭奠的哀樂。
在鐘蕾的新版人物傳記里看到這件事時,陳鋒也有些難過,甚至還很嚴肅的考慮過回去之后要不要干預和改變這件事。
他當時做了無情的決定,那就是不干預。
可他沒想到,因為自己臨時改變的決策,又因為上午的耽擱,竟將鐘蕾也牽扯了進來。
如果自己早點出發,那么自己抵達中海的時間與孟婉月的哥哥至少差了幾個小時,鐘蕾不會蹭車來機場。
如果自己今天別來中海,改成明天后天,鐘蕾自然也沒理由坐上孟婉月的車。
如果自己不是因為擔心太過刻意而惹人生疑,選擇當面騎臉抄,而是打電話給她吉他彈唱,也不會發生這事。
可事情已經發生,沒有如果。
機場大廳里人來人往,在人群中穿梭而過的陳鋒甚至隱約從空氣中嗅到股陰冷的惡意。
這是自己恣意妄為的改變未來,受到了時空的反噬嗎?
他甚至來不及后悔,后悔也于事無補。
短短十三秒過去,他跨越了近百米距離,沖出機場大廳。
手機依然在撥號界面。
他心急如焚。
你快接電話啊!
接電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