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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 大猹一看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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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找解其紛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無配偶,無子女,無兄弟姐妹,現在的檔案里只記錄了老母親一個人。

  學校行政部門在遍尋不到解其紛母親的情況下,不得不集體來到了最老的檔案室,試圖從更古老的教職員檔案庫中找到什么。

  但這件事卻依舊無果。

  在尋找的過程中,文員們甚至有些心疼。

  近三十年的時光。

  這個男人的檔案里只有兩件事。

  母親。

  和物理。

  在這絕望到即將報警的時刻,一個實習生突然腦子一亮——

  “解老師也是我們薊大的學生吧?要不查查三十年前的入學檔案?”

  這一下點亮了思路,一群人便又涌入了更大的檔案庫,在更海量的紙質資料中找到了90級的物理系入學名單。

  這一次,努力終沒有白費,家庭關系那一欄終于出現了解其紛的父親,并附有工作單位。

  那是一所90年代的半導體廠,自然早已不存在。

  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態度,大家將那個廠名輸入了搜索引擎。

  竟然還真的搜到了近期的相關新聞。

  在一家企業處理“歷史遺留職工宿舍問題”的通知中,清晰地提到了這家廠名,老廠子應該是重組進這家企業了。

  接著又是一通順藤摸瓜,找到了這家企業的幾位老同志,聽到解父的名字后,他們的第一反應都是——“喝死了,早就喝死了,但兒子還在,接班了。”

  雖然大家都很急,但沒人能阻止老同志的喋喋不休。

  “老解人是真聰明,有多聰明?你聽說過20多歲就當上廠里副總工的么?”

  “哎……就是得意的太早了,惹了幾個廠里干部子弟……正好男女問題又犯了錯誤……自己家里的兒子都能打醬油了,結果又給我們廠花搞大肚子了……廠花……我記得是叫玉潔吧……”

  “那段時間,老解他媳婦天天過來鬧,瞧不上他的人也借題發揮,副總工就硬給撤下去了,玉潔也調走了,去了二商局好像。”

  “一說這個我就想起來了,我們后來還見過她……哪兒來著……對,薊西飯店,她在飯店當服務員。”

  “我們本來沒認出她,先看到餐廳里有個小男孩,就一動不動坐在空桌子前算算術,我們覺得好玩就湊過去,結果一看,人家算財務報表呢,比算盤珠子都快……”

  “這會兒玉潔才過來,我們才認出來。”

  “我就問她說,干嘛非要生這個孩子啊……打掉了嫁人不好么?”

  “結果她還罵上我們了,說她兒子次次數學都是第一,不僅是班里第一,全校第一,將來還要拿全國第一,全世界第一,這么有出息的孩子,輪不到我們說。”

  “唉……我們也說不出什么,玉潔啊……可惜了……”

  “后來我們也經常去那里,每頓都多點兩道菜,也不動筷子,就留給他們娘兒倆吃。”

  “再后來……二商局也沒了,薊西飯店,我們也沒再見過,她應該是下崗了吧……”

  “老解這邊?哦對,你們是打聽老解的事兒……”

  “老解就……就喝唄……”

  “工作沒指望,家里媳婦天天跟他要死要活。”

  “不喝還怎的?”

  “不過他最后也算是死得其所。”

  “在單位喝死的,你聽說過么?”

  “那他媳婦不得往死里鬧啊?”

  “最后單位又給了她一套一居室,還答應解決她兒子的工作問題,這才算過去。”

  “哎呀,那個兒子可不行……干什么都慢慢吞吞的,三桿子打不出一個屁……”

  “說來說去,老解要是先遇到玉潔就好了……”

  滿是塵灰的檔案室里,聽著這一段段瑣碎的描述,大家似乎頭一次看到了解其紛。

  在那個大大咧咧,頭發永遠亂著不剪的身影下。

  一個孤傲冷僻,聰明絕頂。

  除了母親和物理。

  一無所有的解其紛。

  好在,老同志嘮嗑嘮痛快了,終究還記得辦事兒,最后終是說出了解父大兒子的名字。

  順著這條線,辦公室的人聯系上了解勇。

  此時,他人正在醫院,以解其紛親屬的身份等待手術完成。

  整個檔案室,瞬間籠上了一層寒氣。

  他們之所以這么拼命尋找解其紛,不僅僅是因為李崢。

  《魔角理論》毫無意外將在短時間內席卷全球。

  雖然圈內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是李崢主導的,圈外的媒體也必然能很快挖掘到這一步。

  但那需要時間。

  在此之前,位列作者首席的解其紛,必將成為所有媒體的焦點。

  但倘若結果是……他從物院被擠到下屬公司……

  然后死了……

  一個有可能成為21世紀最偉大物理學家的人……

  在成名的那一刻死了……

  天知道媒體會如何發揮……

  天知道有多少人要被綁在恥辱柱上。

  這一刻,所有人都同時生出了一股執念。

  活下去!

  為了薊大,為了物理學。

  為了李崢,為了林逾靜。

  為了你母親,為了她當年的選擇。

  為了什么都可以。

  活下去!

  當李崢到達手術區門前的時候,第一時間便看到了解勇。

  對常人來說他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50歲上下的中年男人。

  但李崢可以一眼看出他的不同,他與解其紛的那么一絲相似。

  解勇眼見一個帥逼領著一堆大佬學者樣式的人快步沖來,更是慌得不輕,慌張起身迎過去。

  可迎至跟前,他又不知道該握誰的手。

  位置和氣勢上來說,這個帥逼應該是他們中地位最高的那個。

  但這不合理啊。

  怎么看周圍那些西裝革履的人,都是比自己這輩子見過的最大領導還要大的領導。

  李崢在這種時候已完全顧不得長幼尊卑,當先抓住解勇的手便急問道:“師伯,解老師怎樣了???”

  “師伯……你就叫我叔叔吧,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情況。”解勇忙咽了口吐沫,指著手術區緊閉大門道,“大夫都在里面,早上7點左右進去的,不知要多久。”

  話罷,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你是李崢?”

  “對。”

  “那這個……”解勇忙回身拿起了一個公文包,正是解其紛每天都背著的那個公文包,“這個是給你的,他萬一出不來……”

  “他出的來!!”李崢急得紅眼跺腳。

  “是……但你都來了……”

  “出的來!!”李崢蕩淚吼道,“我說出的來就出的來!差什么技術我去學!差什么藥我去做!差什么設備我去造!”

  “唔……”林逾靜不忍地上前拉了拉李崢,自己也紅了眼睛。

  李崢自知失態,忙晃了晃頭,沉靜一些才朝解勇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我也是昨天剛知道的……”解勇有些后怕,看了看后方沉默的一眾大佬,方才答道,“確診大概有三個月了吧……年初才住的院。”

  李崢聞言瞬間脫力,捂著臉蹲倒在地。

  半個字也說不出,泣不成聲。

  拖什么拖!!

  病好了再來教我啊……

  一副副畫面不可抑制地出現在他眼前。

  有他過度認真講課的樣子,有他全天候亢奮的備課……

  有他一次次摸煙卻又空手的落寞,有他面對“隧穿路徑”時最后宿命般的微笑。

  林逾靜也蹲在李崢的旁邊,靠著他陷入哽咽。

  “就好像在……完成使命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門診區走來了一位老大夫,身后還帶著兩個人。

  “李毅呢,李毅來了么?”老大夫四望道。

  李崢聽到這個,瞬間被拉回現實,忙撐起身擦了把臉迎了過去。

  “我是李毅的兒子,里面……”

  “我知道。”老大夫連忙拍了拍李崢,轉而沖周圍一群肅穆的西裝大佬道,“諸位是薊大的領導同志吧?”

  “是,我是。”閔建中忙上前握手,“您好,這里面現在有一位……一位我國現在最重要的物理學家。”

  “明白,我收到通知了。”老大夫搖著頭,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神情,“李毅主任的電話和上級的電話幾乎是同時到的……我以為李主任會先到……”

  正說著,后方傳來了一個洪亮的聲音。

  “來了!來得及!”

  一個雷厲風行的刀客身影,如疾風般驟現。

  “唔!”林逾靜眼睛一亮,搖起李崢,“大猹一看就可以!!”

  “哼。”李崢見了這道身影,心下也難得穩了一分。

  然而他并不知道。

  李毅為了這一刻,犧牲了什么。

  李毅,不僅是一位刀客。

  還是一尊膠佬。

  為了這一天,他辛辛苦苦,處心積慮才策劃出一整天的調休。

  但他還不敢太高調,是在早晨聽見安寧出門后,才一躍跳了起來。

  快速吃了幾口飯便沖進廁所,關好了門,打開抽風機,取出了兒媳送的戰艦模型。

  半天的時間,他一點一滴,一塊一塊地拼接粘連著他心愛的小戰艦。

  直到李崢一個電話追過來。

  完了,全完了!

  膠佬快樂日全完了!

  這便是刀客的悲哀了。

  當你的刀法強到舉世無雙的程度。

  那你的刀,也不再是你的刀了。

  而是這世界的刀。

  不過是由你來握著罷了。

  不像是模型。

  它怎么都是你的。

  就算因為擺了一地,滿是膠臭而被老婆無情扔掉。

  那也還是你的。

  不過是在心里罷了。

  李毅,就是這樣一位揮淚前行的男人。

  此時此刻,李毅早已將戰艦模型封存在心間,又還原成了那個身為刀客的男人。

  入場后,快速與幾人握手,也來不及相認,只隔空指了指李崢,似乎對他哭鼻子的行為很失望。

  “這才多大點事,沒出息。”李毅晃著手指數落道,“交了女朋友以后就沒出息了,一點都沒有我李家男兒的樣子。”

  李崢緊握雙拳。

  唯獨在老李面前,他辯無可辯。

  沒辦法,李毅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女人從未影響過他拔刀的速度。

  李崢最終也唯有沉沉一笑:“救回來,你隨便罵我。”

  林逾靜在旁點頭道:“救回來我們送您更大的模型!”

  “咳……小點聲,別這樣……”李毅一捂臉,又與學校領導點了個頭后,便隨幾位大夫進了手術區。

  隨后,李崢也請大多數老師去忙該忙的事情,全堵在這里也沒有意義,還有太多事要做了。

  在他的要求下,多數老師盡皆回校,只有閔建中等幾位坐到了另一端,不再打擾李崢他們。

  李崢則與林逾靜和解勇坐在了最靠近大門的位置。

  解勇這輩子也沒見過這么大陣仗,坐定后才強笑道:“原來其紛是這么大的人物啊……那怎么還住集體病房,也不安排個VIP什么的。”

  “昨天他還不是。”李崢抱著解其紛的公文包,垂著頭問道,“解老師還說過什么么?”

  解勇攤手嘆道:“我努力想想吧,但真的不多。”

  隨后,他盡量努力地從記憶中翻找起來。

  “我們這輩子就見過三次。”

  “第一次是我爺爺去世,第二次是我奶奶去世。”

  “他們二老生前經常去解其紛母子那邊,照顧過不少。”

  “第三次,就是現在了,連我父親去世他都沒來。”

  “他是昨天突然聯系上我的,說是動手術需要家屬簽字,但他并不希望他母親知道這件事,為了這個,他還特意為他母親報了一個老年瓊海旅游團,老太太不用手機,這樣幾乎就誰都找不到她了。”

  “對了,他還給了我五千塊錢,說是給我添麻煩了,一定要塞給我,等他出來我就還給他。”

  “還有就是……”

  解勇說著,掏出了一張手寫的名片遞給李崢,順手拍了拍他手中的公文包:“他說手術結束后,無論生死都讓我聯系你,把這個給你,誰知道你先找到這里了。”

  “……”李崢輕撫著公文包,剛要抒情,林逾靜也撫了上來。

  轉頭一看。

  滿眼貪婪。

  “???”李崢趕緊把她的手拍走,“你還是個人?”

  “等也是等,大猹在,沒問題的……”林逾靜指著自己的眼睛道,“剛才我也哭了呢,你看你看。”

  “我爸是神外的,這是肝膽手術,能一樣嗎?”李崢保護著公文包罵道,“他根本動不了手術,就是派他進去監督的。”

  正說著,手術區的大門推開,李毅探了個頭出來,摘下口罩道:“射程范圍內,問題不大。”

  “呼…………”

  所有人同時松了口氣。

  尤其是閔建中,幾乎是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

  太好了……

  薊大有救……

  哦不,解老師有救了……

  大家松歸松,到底還是圍了上去。

  李毅也是很熟悉這種場景,一五一十講解起來。

  “病歷檔案我看過了,解其紛老師是在9月初的體檢中發現指標異常,然后先去的小醫院,小醫院不敢確診,只讓他來這里,這里的肝膽外科全國前五,也算可以吧。”

  “這里的主治醫生經過全面檢查后,判斷是早期,但他不敢描述的太樂觀,只是說明要盡快進行手術排隊,做好一切準備。”

  “那時應該是九月中旬吧。”

  “肝癌是一萬個拖不得的,他這個年齡和程度還有治愈的希望,所以醫生承諾給他排到第一梯隊,盡快手術。”

  “從記錄上來看,他的確第一時間就報名排隊了。”

  “可是在9月底,眼看就要排到的時候,自己又主動取消了……”

  “考慮到解其紛現在的身份……這件事可能會很嚴重,所以這個醫院也很緊張,剛剛一直在調查,我是親耳聽到主治醫生說明的情況。”

  “當時,那位醫生嚇得一個電話追了過去。”

  “解其紛只說他有必須要做的事,不得不做。”

  “醫生當時的原話是——‘有什么事比命還重要?’”

  “解其紛的回答是——‘有’。”

  “唔……”

  “唔……”

  李崢和林逾靜同時捂著嘴唔了出來。

  那正好是他們找解其紛開題的日子……

  即便是閔建中,淚水也難以克制地滲了出來。

  這個人,純粹得令其他所有人自卑。

  李毅也隨之長嘆。

  “是一位值得敬佩的英雄。”

  “但我必須說,這樣的選擇并不明智。”

  “主治醫生也在檢討,考慮自己是不是把病情說得太重了,導致解其紛對自己的生命很絕望,絕望到一定要踐行了宿命,再嘗試治療。”

  “當然,我個人也能理解他的選擇,一旦進入治療階段,人的體力和腦力都會快速下降,經常會處于神志不清的狀態,甚至是永久性的,對一位物理學家來說,這無疑是最狠的毒藥。”

  “也許是考慮到這些,才將生命排到后面的吧。”

  “之后,解其紛再沒來過醫院,直到拖到12月底才開始排隊……”

  “這次很快就進入了住院和治療階段,一切準備完畢,今天進的手術室。”

  “然后就很神奇了……”李毅說著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三個月的時間,他為了保持思維狀態,沒吃任何藥,沒進行任何治療……但是3厘米的腫瘤……沒有任何惡化和擴散,依然是3厘米,主治醫生甚至覺得它變小了……就連手術前的體檢數值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李毅驚望眾人:“所以這三個月,他到底做什么了?”

  “學習!!!”李崢瞪目如炬,“這三個月,我們通通都在學習!!”

  “李崢……我們還是要講科學精神的……”

  “這怎么不科學了?當人全力投入一場偉大學習的時候,整個人都會進入最佳的亢奮狀態,癌細胞無處遁形!”

  “嗯……那學習之余有沒有戒煙戒酒?”

  “這不重要,學習才是核心!”李崢抓著老李的胳膊道,“強烈建議加入學習療法,先搞個幾組雙盲試驗,不試試你根本不知道!”

  “你先歇歇……”李毅扔走李崢,笑著望向閔建中,“校長,李崢就是這種人,千萬不能給他權力。”

  “……”閔建中哭笑不得。

  李毅話罷又理了理衣服,重新戴上口罩:“進出手術室換衣服很麻煩的,我就是跟你們說明一下情況,后面沒特殊情況我就不出來了。”

  “辛苦。”李崢連連點頭。

  林逾靜也跟上前道:“大ch……大叔叔想要什么模型?”

  “嗯,我喜歡德系戰艦,雖然很少,但都很經典。”李毅笑著推開了手術室的門,又回頭問道,“你要說大什么,剛剛?”

  “大……大大!!”

  “別這么客氣,跟著李崢叫就行了。”李毅一笑,關門走人。

  “跟著你叫……”林逾靜扭頭問道,“你平常叫他什么?”

  “老……哦不,我叫他爸爸。”

  “…………騙人,你從不叫他爸爸。”

  “叫的,叫的。”李崢幫著林逾靜分析起來,“他的意思很明顯了,你叫一聲爸爸就是對他刀法最大的慰勞。還不快練,來,先沖我練。”

  “這么壞……”林逾靜呲牙罵道,“果然是大猹,這大猹沒叫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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