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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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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生時蒙昧,大聲哭號。”

  “一歲時貪睡,懷中安眠。”

  “三歲時喜樂,過眼云煙。”

  陸長生做出請的手勢,目光看向了那漫天的云霧,隨后方才說道:“許兄已走過許多的三歲了,你覺得哪一個三歲才更像是自己?”

  許秋毫默默的坐會石凳上,神色已不似初時凌厲。

  “清風觀的小道爺、私塾先生陸長生,以及現在坐在槐樹底下倒茶的人,都是我——區別只是對于自己,對于旁人而言,當時的自己算什么?”

  “許兄覺得這答案如何?”

  二人目光相對,陸長生平和的問道。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淺薄而片面,每時每刻,似乎都有新的東西揭去舊的東西。

  對無關人等來說,第一印象總會讓人印象深刻。

  但對于朋友而言,越是新奇的轉變,越是會覆蓋掉舊的東西。

  從私塾先生到神仙中人這個轉變,跨度實在是太大了一點。

  大到足以改變所有認識他的人對他的態度。

  他還是那個他,只是看他的人想法變了。

  許秋毫數次張嘴欲言,但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說什么了。

  他激憤滿懷而來,似有千般言語在心中,可此時此刻,卻一句也說不出了。

  “許兄若覺得我還是私塾先生陸長生,這杯茶水便贈與許兄。”

  “若覺得我是清風觀小道爺,那也只能請便了。”

  陸長生也終于是認真了起來。

  他看的出來許秋毫好似對“神仙中人”這幾個字抱有極大的成見。

  以至于會這般前來。

  許秋毫沉默片刻,終于端起面前茶杯,一飲而盡。

  “陸兄,慚愧。”

  似是用盡了力氣,許秋毫苦笑一聲。

  “慚愧何來?”陸長生笑了起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將進酒,極其有名的一首詩。

  陸長生最喜歡前兩句。

  萬物自然,人生短暫。

  單拿這兩句出來,委實道盡朝華易逝。

  與常人相比,仙人大抵便是多了一個長生吧。

  “仙人仙人,便是多了個仙字,那也是人才對,許兄心中有所煩憂,因此而來?”陸長生問道。

  “不瞞陸兄。”

  茶水已飲,許秋毫深吸口氣道:“吾自豫州而來,幼時家道中落,父母雙親冤案難逃,真金白銀毀去一家三十六口。”

  “幼時無措,唯苦讀圣賢之書,千般講義,萬般圣人言,道理銘刻心中,冤案卻無一朝血洗。苦讀詩書,便為功名!”

  “奈何仇家勢大,一人言微,莫敢出頭。縱有機遇,也不過是水中浮萍,不抵半分風浪。”

  “待吾二十六年,恰得朝堂變動,改朝易代,方考功名,得見圣顏。”

  念及至此,許秋毫的臉色卻是變得復雜起來。

  “朝堂之中,當今圣上抽出奏折,萬方之言,自由萬方之辯。”

  許秋毫苦笑之意更甚,“到我之時,便是神怪之禍。言出,便觸怒龍顏......”

  言及至此,許秋毫已經說不下去了。

  簡單一點來說便是,許秋毫出生在豫州之地,家庭頗為富裕,但也正是因此被外人所覬覦。

  旁人為了得到他家中錢財,許秋毫父母被冤案纏身,一門三十六口被滅,他苦讀圣賢書,卻也知道對方勢力龐大、盤根錯節,貿然冒頭必然是十死無生。

  恰得二十六歲那年,朝堂更迭,如今的大乾以雷霆之姿一統六州之地,身為天下九州中心之地的豫州同樣如此。

  那一年,許秋毫考取功名,得見當今大乾之主。

  誰想大乾之主卻不走尋常路,而是隨意抽出奏折,說既然朝堂之中匯聚天下人的言語,自然也要讓天下的人才處理才是,以此作為考教。

  到了許秋毫的時候,那奏折上說的便是神神怪怪之事引來的霍亂,結果他的回答讓當今圣上大怒......

  隨后大概就被扔到了潮州,還是潮州最偏僻的地方。

  某種程度上來說,稱得上是發配邊疆了。

  陸長生沉默片刻,沒想到許秋毫的身上還發生過這般事端,再念及對方來時那頗為憤怒的情緒......

  “那禍及許兄家中的人......”

  “正是為了討好一神仙!”

  許秋毫銀牙緊咬,手掌不知不覺間篡在了一起。

  說都說到了這里,許秋毫干脆將心中怨憤一同道出,也好過始終埋在心中。

  豫州乃天下中心之地,更有圣人坐鎮其中,塑金身像之風在權貴之間極為盛行。

  代價越是高昂,金身像越是宏大,越是被同流稱道。

  金像金像,若是尋常百姓,便是泥塑抹上些許金粉罷了。

  可對權貴而言,要塑金像豈能如此?

  必然是真正的真金白銀方可!

  真金白銀從何而來?

  哈,萬方民愿,萬方民怨!

  諸侯權貴以萬方民愿之意讓尋常百姓捐贈,能得來的自然是極少的,也不過是走一個過場,讓人知道自己要為神仙建金身像罷了。

  只有無權無勢,家中又頗有錢財的人家,才是權貴們真正的目標!

  許秋毫家中之人,便是因此被連累其中,三十六口僅余下他一人。

  若非他幼時尚且算是聰慧,家中父母又拿出莫大好處讓他拜在一位頗有名望的長者門下,恐怕連他都難逃清算!

  默默的聽完許秋毫的心中之事,陸長生也明白過來為何他初到之時會是那般的心緒了。

  神仙神仙,他家中之人連神仙的面都從未得見過,便是因為旁人要討好神仙之流,便殃及一家三十六口,僅余下他一人。

  背負深仇數十載,至今未曾洗刷的分毫,但那心中怨憤卻無一時可卸。

  對許秋毫來說,自然是天下神仙死絕方才是一件好事!

  “許兄讀遍圣賢之書,必然是明白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

  思量片刻,陸長生緩緩開口說道。

  “真正神仙何須金身像?凡人自作多情罷了!乃至勞民傷財、冤案叢生,便是冤有頭、債有主之事。”

  “哪怕并無神仙之流,若是當今大乾之主喜立金身像,許兄又當如何?”

  許秋毫有心結在身,神仙之事害及家人,背負數十載,陸長生自然不可能讓許秋毫去放下仇恨。

  “在我看來,無論是神仙之流,還是大乾之主愛不愛立金身像,都無傷大雅。那些蝗蟲一般的人,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以鑄金身像之事斂天下之財,本就霍亂朝綱,天地不容。借由神仙之名不過是行了一個由頭,方便行事罷了。”

  “若無神仙之事,那些人便無斂財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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