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三金隊訓練基地。
主教練辦公室,兩個人正在激烈爭吵。
“周濤,你是隊長,應該給隊友們做表率,而不是帶頭鬧事!”一個身形瘦削但目光銳利的中年人憤怒的吼道,只是神情中有一絲遮掩不住的疲憊。
凡是中國的球迷,無人不熟悉這人的身影。他就是號稱“中國瓜迪奧拉”的著名本土教頭,魔都三金隊主帥朱同。
朱同年少成名,在球員時代就是技術流的代表,叱咤足壇。退役后執掌教鞭,風格上更是追求瓜迪奧拉式的美麗足球。
他執教的球隊風格華麗,進攻流暢,著實是華國足球中的一股清流,前幾年,他的球隊在中超聯賽中戰績頗佳,他更是一度被冠以“本土最佳教練”、“中國瓜迪奧拉”的稱號。
只是此時的他,充滿了憤怒,歇斯底里的咆哮,哪還有半分云淡風輕、寵辱不驚的名帥風度。
“就因為我是隊長,所以才代表兄弟們來向俱樂部反映合理訴求!都快吃不上飯了,這球還怎么踢?”另一個人也不甘示弱,語氣強硬。
朱同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下情緒,盡量語氣和緩道:
“周濤,你是老隊員了,
我沒記錯的話,你從18歲進入一線隊,現在已經在隊里17年了!
你和球隊一起經歷過風風雨雨,有過巔峰,有過低谷,成為了家喻戶曉的球星,成長為球隊隊長,以前也曾入選過國家隊。
這一切都是球隊帶給你的啊!
這么多年下來,你的身家即便是在魔都也算不菲了!
球隊現在是遇到了一些困難,但越到這時候,咱們越應該堅定的支持球隊!沒有球隊,就沒有你我的一切,咱們不能在這時候拖后腿,當叛徒啊!”
聽教練軟了口氣,周濤也不再強硬,只是情緒依舊有些激動。
“教練!您比我大幾歲,在我心里一直是我的老大哥!我也是您看著踢出來的,我是什么樣的人,您不清楚嗎?
眼瞅著我這也是快退役的人了,如果只是為了我自己,我會為錢的事來找俱樂部嗎?
我是為了球隊里的兄弟們啊!
他們得吃飯!他們和家人得生存!
大劉的父親前段時間出了車禍住院,在ICU一天就是好幾萬,現在已經前前后后花了上百萬了!
小侯和女朋友談婚論嫁好幾年,婚期卻一拖再拖,不就是因為他在魔都買不起房子,遭丈母娘白眼嗎?
咱踢球的吃的是青春飯,說句不好聽的,一輩子掙得就是這十幾年的錢!現在就連這點錢還一拖再拖。
如果只是暫時的困難,大家可以忍!可是這樣的日子究竟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贏球獎金從去年就沒發過!我們忍了!訓練津貼,從今年以來一分錢也沒見過!我們也忍了!
可是現在這么久了,連基本生活費都不發,讓大家喝西北風去嗎?”
周濤越說越激動,到了最后,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眼里竟然噙滿了淚花。
朱同沉默不語,這些情況他不是不知道,可他只是個負責訓練和比賽的教練,俱樂部的財政管理他無權干涉。
甚至,連他自己都已經好幾個月沒領到過薪水了。
半晌,朱同緩緩開口道:“這事你別管了,我去找俱樂部。至少讓他們先支付一兩個月的薪水,讓大家先緩口氣。”
“呵呵”周濤笑了,笑得很冷,“教練,不,同哥,你別騙我了,管理層那幫家伙們如果能被你說服,咱們也不至于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我知道,前幾個月補發的那次欠薪,是你個人墊付的,至今俱樂部也沒給你個說法。
說句不好聽的,您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您的血汗錢,也不能次次都給俱樂部填窟窿吧!
我們已經決定了,要向俱樂部逼宮,如果明天還沒有錢到賬,那我們全體隊員就罷訓!如果事情仍得不到解決,那我們就罷賽!”
“胡鬧!”朱同大聲斥責道。
“你知道罷訓罷賽意味著什么嗎?
一切矛盾都會公開化,到時候只能是魚死網破,再也沒有任何的轉圜余地了!
球隊的投資商資金鏈確實存在問題,據說正在洽談股權轉讓,現在正是談判的關鍵節點,你們現在罷訓罷賽,就是大丑聞!搞不好這筆交易就會被搞黃!
就算交易不受影響,以后你們怎么辦?俱樂部絕對不會姑息這樣的行為的!之后肯定會殺一儆百,以儆效尤!你為自己考慮過沒有!”
周濤慘然一笑,“我都是快退役的人了,還在乎被俱樂部給殺雞儆猴嗎?
只要能為兄弟們討回公道,就算現在開除我,又有何妨!
您剛才說我是球隊的老人了,得為球隊大局考慮,我是個粗人,只知道,再繼續這樣下去,球隊的人心就徹底散了!
如果降了級,再想殺回來,就太難了!
不瞞您說,已經有人找過我多次了,只要在比賽中,打出他們想要的比分,那錢根本就不在話下。
可是,我是職業球員啊,這點良心和操守還是有的!我就算去死,也不會拿球隊的聲譽去換取利益!
可是,同哥,球隊里真的太難了!那些人能找我,肯定也會去找其他人,我現在還能勉強約束住兄弟們,可是,時間久了,我真的不能保證其他人會怎么樣!
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為了球隊,才出此下策的!”
朱同倒吸了一口涼氣。局勢已經惡化到這樣的地步了嗎?
踢假球?無異于綠茵場上的dp,是魔鬼的誘惑,一旦沾染上就永遠無法擺脫!遲早身敗名裂,遺臭萬年。
不能再耽擱了!周同心里已是焦急萬分,但他還是壓抑住情緒,對周濤道:“這事你別管了!我去找俱樂部談!今天一定要個說法!
你盯緊了兄弟們,無論如何,我的球隊里不能打假球!”
他伸手拍了拍周濤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周濤,我知道,現在說什么以大局為重,是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的屁話!可是,為了球隊,請再相信我一次!幫幫我,拜托了!”
周濤感受到了肩頭的力量,沉默了半晌,重重點了點頭,“同哥,希望這次別再讓兄弟們失望了。”
半小時后,魔都三金俱樂部總經理辦公室。
朱同一臉頹然的仰面靠在沙發靠背上,雙眼無神的望向天花板。
而在他對面的辦公桌后,一個帶著金絲眼鏡的西裝中年人,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什么。
“……朱指導,您反映的情況,俱樂部會高度重視。
現在正是股權轉讓談判的關鍵時期,希望全體教練球員以大局為重,如果有人敢在這時候搗亂鬧事,俱樂部絕對會毫不手軟,絕不姑息!
如果真的出現疑似假球的情況,俱樂部會立刻向有關部門檢舉揭發,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夠了!”朱同突然低吼一聲,打斷了對方的喋喋不休。
對方詫異的望向朱同,不明白這個一向儒雅的少帥,為什么突然不顧身份的發飆。
朱同雙目赤紅,因為巨大的憤怒而肌肉微微顫抖。
“我說了半天,其中的重點,您一點也沒有抓住嗎?!
關鍵是什么?是欠薪啊!
欠薪已經嚴重影響到了球隊的斗志和士氣!如果俱樂部再拿不出解決方案,球隊會出大問題的!
人心散了,球隊也就完了!
至于你說的那些要鬧事的人,說實話,我認為他們才是球隊的脊梁,沒有他們的存在,現在球隊早就亂了!”
“維持球隊的穩定,難道不是主教練的職責嗎?”眼鏡男冷冷的冒出了一句,鏡片后面閃過了一抹冷厲之色。
“球隊現在戰績不佳,人心浮動,恐怕教練也難辭其咎吧。”
殺人誅心!
正常情況下,球隊不贏球,最直接的責任者就是主教練!
可是,三金隊情況特殊,任誰都知道球隊戰績慘淡,原因何在。但俱樂部管理層卻在此時,將鍋甩給了主教練。
“啪”朱同憤怒的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水杯劇烈振動了一下,茶水撒了滿了桌面。
“你什么意思?”朱同憤怒的質問。
眼鏡男卻也不生氣,不緊不慢的拿紙巾擦干凈了桌面。
扶了扶眼鏡,才不疾不徐的淡淡道:“朱指導,您在俱樂部工作多年了,為球隊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俱樂部上下是非常感謝您的付出的。
在您的帶領下,球隊曾經取得過輝煌的成功,可是,這兩年的戰績卻不盡如人意。”
朱同古銅色的面孔上浮起了一層潮紅,額頭上的青筋畢露,渾身上下肌肉顫動,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憤怒。
一名教練,最無法忍受的就是別人質疑他的執教能力。
朱同年少成名,心高氣傲,這么多年歷練下來,雖然收斂了鋒芒,但骨子里的傲氣是無法磨滅的。更何況,球隊現在的境遇,明眼人都看的出原因所在,和執教水平高低有什么關系!
別說他是華國的瓜迪奧拉,就算是瓜帥本尊親致,也不會比現在有任何起色。
球隊的問題,已經不屬于競技體育的范疇了。
朱同憤怒的爭辯道:“球隊戰績不佳,難道都是我朱同的責任嗎?管理層、投資商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們……”
眼鏡男一揮手,不耐煩的打斷了朱同的申辯。
“咱們今天不探討責任的劃分。問題擺在這,追究責任沒多大意義,關鍵是如何解決!
朱指導,和你交個實底吧,現在股權轉讓談判并不是很順利。新的投資商對于球隊的成績心存疑慮。你也知道,甲級聯賽的殼和乙級聯賽的殼可不是一個概念,價錢那可是天差地別。
所以,球隊的當務之急就是保級,至少要讓潛在的投資商,看到球隊絕地反擊的決心和勇氣。”
“所以,就拿我開刀!”朱同忿忿的打斷了對方的侃侃而談。
“唉,朱指導,不要鬧情緒嘛。剛才我說過,咱們不是為了追究誰的責任。而是事已至此,不得不這樣做。
都說換帥如換刀,您是國內最高水平的教練之一,可是現在都流行聘請外教,外來的和尚會念經,也許他們能給球隊帶來些不一樣的東西,您說是吧!”
天欲亡我,非戰之罪!朱同搖頭苦笑。在國內足壇江湖混久了,很多事情都已不言自明。
球隊亂成一鍋粥,得有人背鍋;談判不順利,也得有人背鍋。管理層是不會拿自己開刀的,所以這個鍋只能由他這個主教練來背。
至于請外教,那純粹就是糊弄外行人的把戲。再高水平的教練,沒有經過深入的了解,沒有系統的訓練和改造,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使球隊脫胎換骨。
而且,現在球隊人心浮動,暗流洶涌,自己在這還能勉力維持,換個不熟悉情況的外人來,很可能會徹底亂套,到時候,球隊就真的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永世不得翻身了。
事已至此,朱同也不再申辯,而是神色坦然的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瞬間又恢復成了那個溫文爾雅的綠茵少帥。
“我還有多長時間?”
眼鏡男有些詫異的望向朱同,不明白為什么對方受到如此大的委屈和羞辱,竟然仍能泰然處之、不卑不亢,不由得打心底也稱贊了一句氣度不凡。
“朱指導,您不要誤會,我打心眼里是敬佩您的為人和執教能力的……”
朱同微微揮了揮手,道“客套話就不用說了,我只是想知道俱樂部下一步的安排,無論怎樣,我對這支球隊是有感情的,絕對會站好最后一班崗。”
眼鏡男微微動容,略一思索,決定如實相告,“俱樂部現在已經有了初步意向,和一個英格蘭外教團隊有了初步接觸,估計兩三周之內就會簽約,希望您能在這段時間里,繼續帶隊征戰,當然這些情況都是機密,請您注意保密。”
朱同沒有接話,而是提出了最后一個要求:“我有一個條件”
“您說”
“球隊先下發一個月的薪水,讓隊員們先挺過這段時間”
“可是,球隊賬戶上真的沒有資金了!”
“這你不用擔心,還是我來墊付,我把恒昌路那套房產賣掉,應該夠這個月球員的工資了,剩下的請以俱樂部的名義給大劉,他父親住院,急需用錢”
眼鏡男極度震驚,脫口而出“這時候了,您還要給他們墊付薪水?”
“我不是為了俱樂部,而是為了那幫兄弟們!他們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我不希望因為俱樂部的原因,而讓他們鋌而走險,做出什么后悔終生的事情!”
說完,朱同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