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灰蒙蒙的,荷花村有需要賣山貨的村民,卻起得很早,大筐小籃子的,拖著東西成群結隊去趕集。
那趕集的地方,便是清河鎮與荷花村中間的那一小塊平地。
二柱懷揣著十幾兩銀子,喬裝打扮了一番,又在臉上點出幾個麻子,這才混在那群人里邊。
高志遠與許知縣的耳目,極有可能會盯梢著這一帶。
他不想摻和進去,只能躲到縣里。
到縣里去生活,沒銀子可不成。
但高志遠給的那一百兩,他也沒全帶在身上,只拿了一小部分塞懷里,其余的還埋在地下。
他裝模作樣的提了一包袱東西,里邊裝的都是石頭和蘆葦,邊走一邊還暗暗盤算有沒有破綻。
他不敢離人群太近,生怕那群愛嘮閑話的村民將自己認出。但也不能離的太遠了。
走了一會兒見自己和人群有些脫節,忙跟緊了前邊的人,快步走著。
卻見前邊的官道上,有幾個身著白袍的小伙子,定定在路邊站著。
連趕集的村民都看出了異樣,交頭接耳議論著這幾個人。
“該不是攔路搶劫錢財的賊人?”
有人怵道。
“不是不是,看那架勢,不像山賊。”又有人說道。
倒是有年輕村姑,目光不錯的盯著那幾個人看了又看。
可即便這些村民這樣指指點點說著他們,幾個年輕人依舊站立得筆挺,腳下未曾挪動過一步。
“這哪兒是什么山賊,分明是高志遠背后那位大人物的私兵啊!”
二柱心里暗道。
許知縣手底下應該也有侍衛,可數量肯定不多,私底下也絕沒有這樣的自律。
不敢表現得太緊張,二柱便轉頭張嘴假裝與村民們說話來著。
不知是不是老天在與他作對,在轉頭之時,他腳底下的路面上,卻有顆滑潤的圓石。
二柱一腳踩上去,接著便是摔了個狗啃泥。
這一個平地摔,將他包袱里的石頭和蘆葦都摔了出來。
原本呆呆站立著的那幾個人,在看見他去摔到,包袱里裝著的卻是石頭子后,頓時沖過來,一個按著他,另一個去搜他的包袱。
正趕著路的村民們生怕招惹了麻煩,皆是閃得遠遠的,然后驚詫的在一旁看白戲。
按著他的白袍青年貌似是頭目,從二柱懷里搜出幾個銀錠子,再看銀錠上印有的信王印記,他縱使再呆,也看出了反常。
“這個人有問題,我拿他去稟告王爺!你們繼續盯著,若有人異動,立刻拿下。”
便將二柱反手擒住又綁了手過后,嚴肅地對著手下說道。
“明白!岳大哥放心吧!”
“有我們二人看著,看誰能渾水摸魚?”
剩下那二人說著,又怒睜虎目,用那兇狠的眼神看著周圍的荷花村村民。
圍著看的村民慌忙散了,待回過家以后,俱都吩咐家里人不要單獨出門,免得遭歹人抓到山上去當那山賊。
二柱聽出來了,這應是高志遠那邊的人。
他掙扎了兩下,勁道遠比不過按著他的這人。
而白袍青年見他掙得厲害,想起昨天那個在水路上擒住的人,也是堵了嘴巴才安分。
便不知從哪兒撈出一塊麻布,將他的嘴給堵上。
整整一天過去了。
信王派出的人馬,并沒有能夠在短時間內將太尖山踏平,反而傷員還越來越多。
太尖山的人借著天險與地利,再加上還有人豢養毒蛇毒蟲,死守在山上,那些習慣于戰場沖鋒的將士遠不及他們老練。
“怎么會這樣?”
手底下的將領來匯報時,當著侄兒的面,信王不免覺得面上發燙。
先前他還嘲笑高志遠的計策沒有用處,而今自個兒的手下卻是這般無用。
以多打少,竟也沒能將賊人拿下。
“沒用的東西,待本王親自上陣殺敵,就不信不能將這窩賊寇斬于刀下。”
似是惱羞成怒,他說著,站了起來。
“姑父乃千金之軀,豈能冒這個險?”高志遠滿臉無奈的表情勸說道。
他亦沒想到,只不過區區一伙兒山賊,竟能抵擋下大軍的圍剿,實在匪夷所思。
“那怎么辦?本王可不想帶著這個大笑話回京。”
信王說著,又雙目含笑看著這個侄兒。他想考校一下侄兒。
高志遠卻苦思不出對策。
他跟著姑父在邊關待了十幾年,對于兩軍交戰之類的兵書看得不少,一些計謀使得有模有樣的,可真要與從未交過手的山賊打起仗來,卻未必能輕易贏下。
琢磨了一會兒,他道:“讓那名藏身于太尖山的內應下毒……”
他想讓那名內應在山上眾人的飯菜里下藥,然后信王大軍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攻陷太尖山。
信王卻斷然拒絕:“不行!他上哪兒去弄來那么多迷藥。況且此人本王將來還另有用處,不能冒這個險。”
“那火攻?”
高志遠又遲疑道。
此刻已是秋冬干燥季節,山上的草木大部分皆是臨近枯萎狀態,是可以使火攻之計的。
“火攻之計也不切實際,便是排除萬難真燒上去了。將他們燒死了,又要靠誰來指證許知縣?”
信王似笑非笑道。
“志遠侄兒,你還有待磨煉啊!”
一連串打擊,再加上這一番話將原本志得意滿的高志遠,訓得低下頭。
看著他埋頭苦思的樣子,信王不以為意的笑著搖了搖頭,又指揮手下的將士,將營帳內的方桌搬來,在上邊沏了壺茶。
不多時,一個白袍小將扛了個大麻袋進營帳內來。
苦思著的高志遠與悠閑含笑品茶的信王二人,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
待那白袍將士將那人頭上的麻袋摘了去,信王不由皺眉:
“叫你弄來個熟路的老漢,怎么就只抓了這么毛頭小子,莫非又想挨板子了?”
他怪笑著,看向那個背了人來的年輕小將。
小將面色一僵,忙道:“王爺吩咐要找的老漢還未找到,只是這人鬼鬼祟祟要去縣里,末將以為,他可能和許知縣以及太尖山那邊的人有所關聯。”
“哦?”
本只是馬虎瞧了一眼,聽了這小將說的這番話,信王不由仔細看了看,越看心里越別扭。
他竟然隱約覺得,這小子的眉目輪廓,似與自己有幾分相像。
搖了搖頭,將目光撇開,卻見侄兒呆呆看著地上那個人,眼里盡是驚奇之色。
“咳咳——志遠,你可認得此人?”
他干咳了一聲,問道。
聽見他的聲音,呆滯著的高志遠回過神來,苦笑道:“姑父,他是荷花村的村民,也勉強算是侄兒我的同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