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未謀面又日夜擔心的新娘,掀開蓋頭后,見到的卻是魂縈夢繞的佳人,這如何不令人欣喜。
洞房美景畫良辰,羞怯床前低眉人。
柳劍臣剛清醒過來的腦袋,又醉過去了,這次醉的更徹底。
“君子愛蓮花,柳大哥,你對得真好。”
楊若兮嬌羞地說道,對于這一天,她等了很久,今天終于如愿了,只是這會兒,她也不知道如何稱呼柳劍臣,只好喚他柳大哥。
“若兮,我不是在做夢吧?”
柳劍臣還是不確定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實,總感覺自己身處夢中一般。
看著柳劍臣一副呆樣,楊若兮勉嘴笑起來,隨即又紅著臉細聲說道:“是真的,不是夢。”
看著佳人明艷嬌羞的面容,聽著佳人稱贊的話,柳劍臣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楊若兮的手,深情地看著她,只覺得越看心里越歡喜。
如果是真實的,那就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如果是夢境,那就不要醒過來。
院子里刮起了一陣風,漸漸地,風勢開始變大,一道巨大的黑影,出現在聽雪別苑的上空,遮住了月光。
聽雪別苑中,只有一些下人還在收拾,走廊院里每個角落還彌漫著喜慶的氣氛,廊間院里掛著的彩燈彩帶,被風吹得隨意搖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或許是想留住這美好的一刻。
突然,天空中那道巨大的黑影,以雷霆之勢壓向聽雪別苑,房屋和墻垣瞬間被壓塌,府中的人還未來弄清楚發生什么事,便已經被壓成肉泥,一縷幽魂飄向地府。
隨即,巨大的響聲遠遠傳開來,塵土慢慢向四周彌漫開來。
陶醉在佳人芬芳中柳劍臣,突然覺得眼前一暗,如被卷進了一道巨大的旋渦中,整個人像是要被旋渦撕裂攪碎一般,三魂失掉了兩魂,七魄不見了六魄。
當他再次清明過來時,他發現自己正坐在屋前的石拱橋上。
微風拂面,夾帶著清新的花草芬芳,橋下汩汩流水,發出愉快的聲音,小河兩岸一片青綠,屋前的那棵銀杏樹也開出了白色的花朵。
家鄉昆吾鎮,此時正是陽春四月天。
柳劍臣揉了揉眼睛,一只手在橋面上一撐,站起身來,十八歲的少年,已經出落的身長挺拔,眉宇間英氣勃勃。
他身上所著的衣衫,還是他娘親親手縫制的青色長衫,二尺驚蟄別在腰間,除此外,身上別無它物。
別苑、彩燈、紅燭、帷幕、佳人,統統都不見了,他也不是什么駙馬,他只是一個鄉鎮少年。
從橋的一邊走來一位婦人,她長相清秀,面容可親,手里挽著一個竹籃,里面放有剛洗好的衣物。
“劍臣,怎么了,看你在橋上坐了好一會兒了,遇到什么事嗎?”
柳劍臣臉上一愣,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婦人,自爹娘不在后,鎮子里的人都認為他命太硬,克死了爹娘,是不祥之人,人人都躲著他,離他遠遠的,像今天這樣主動問候他的,是從來沒有過的。
這位李嬸的家,就在他家的隔壁,往日不但對他不聞不問,也不讓她的兒子接觸自己。
“哦……沒事,就是坐在這兒歇一會兒。”柳劍臣有些羞澀地笑了笑。
“晚上來家里吃飯吧,李嬸今天做好吃的,你多帶帶我們家小寶,讓他也跟著你多識幾個字,將來有點出息。”
李嬸又笑著說道。
柳劍臣木然地笑著,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記得晚上過來家里。”
李嬸說完,又沖柳劍臣笑了笑,才邁開步子離開。
柳劍臣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只聽到對面老槐樹下傳來呼喊他的聲音:“劍臣,過來喝完茶!”柳劍臣轉頭看去,只見對面老槐樹下的茶攤老板阿三叔,正舉手向他示意,茶攤邊上還坐著幾位鎮上的老人,他深深呼出一口氣,便舉步走過去。
“呦,我們的小先生來了,快坐下來嘗嘗今年的新茶。”
茶攤的老板咧嘴笑道,他也是鎮上的人,大家都喚他阿三,他媳婦制茶的手藝,是鎮上一絕,他家的茶不但供應鎮上的大戶人家,平日里他也在這老槐樹下支起一個茶攤,做點小生意。
“多謝阿三叔。”
“各位老爺好!”
柳劍臣又向菜攤邊的幾位老人家打招呼。
“劍臣,看你今天精神恍惚,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其中的一位老人問道,柳劍臣見是大房的一位老爺,便恭敬地回答道:“我沒事,多謝五爺爺掛念。”
被柳劍臣稱作五爺爺的老人,將手中的煙筒在凳子腿上敲了敲,然后微笑說道:“你能把你爹識文斷字的本領繼承下來,這不錯,咱們柳家還期望你能考取個功名,那樣就能光耀我們柳家的門庭嘍。”
“多謝五爺爺,劍臣一定會努力。”
旁邊的幾位老人都紛紛出聲稱贊,阿三更是說道:“如果劍臣高中了,那我這茶攤也要跟著沾光了。”
五爺爺點點頭,說道:“你要和堂兄弟姊妹多接觸,大家多相互幫襯。”
“是,劍臣記住了。”
柳劍臣喝了一杯茶,阿三也不收他的茶錢,他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他沒有回家,而是沿著小河邊的路,慢慢走著,路上遇到人,都會笑著跟他打招呼。
這季節,田地里的活計,已經開始鋪開了,鎮里農戶家的壯漢們,都去了鎮外周邊的天理地干活,日間的鎮里,都是一些婦人老人小孩。
鎮東頭的私塾里,不時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柳劍臣心里生出一個巨大的迷惑,為什么小鎮上的人,不但主動跟他打招呼,而且都對他的態度,也是和藹可親的。
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記得,當初他救下的那位白胡子老頭,已經帶他離開小鎮了,為何他又身在了小鎮中,似乎從來沒有離開過一般,那之前所經歷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柳劍臣沿著小鎮里的路,慢慢地走了一圈,才又回到家里。
他推開籬笆門,幾只雞正在院里覓食,抬頭看了看他,又把嘴伸到地上去啄食,家里一切還和原來一樣,沒有一點變化。
西邊的房間是書房,里面有兩面墻都擺滿了書,靠窗邊,放著一張舊案幾,上面除了筆墨外,還放著一盞油燈,這一切都是他爹留給他的。
柳劍臣看到案幾上放著一張白紙,上面留有字,他走過去看了一眼,這不是他的字跡,也不是他爹的字跡。
只見上面寫著兩行字:
黃粱一夢,見世間富貴名利,幻也!真也!
驚蟄劍乃蜀山劍宗至寶,請代為歸還,切記!
柳劍臣看著字跡,怔怔發呆,突然,他飛快地跑到屋外,然后推門進入正屋,找了一遍,又去到東邊的臥室,無前屋后的又找了一遍,一無所獲。
最后,他又來到石拱橋上,看著溪水發呆。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那個叫蒲留仙的白胡子老頭做的。
他不明白白胡子老頭為什么要帶他走這么一遭,只是斯人已逝,已經不能再向他問個明白了。
或許這就是緣分吧,當初白胡子老頭告訴他,可以到外面的世界里,去走一走,看一看。
只不過就要到清明了,要離開,也要等給爹娘掃完墓再說。
就這么想著,柳劍臣的臉上不覺露出了笑容,如銀杏樹上開的花一般的爛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