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的晴空上,一輪白日高掛。
午后的時光,慵懶適意,最適合睡覺。
屋前的老槐樹,遮擋出一片陰涼地,陰涼地里,放著一張桌子和幾張凳子,桌子上有一個陶茶壺和幾只茶碗。
旁邊不遠處,放置著一張竹制懶床,柳劍臣此刻躺在上面,用一把蒲扇遮住了臉。
過路的人們,對此見怪不怪,偶爾還會有人親切的叫喊一聲。
一年前,這位柳先生來到這里,兌下這兩間茅屋,在大門上掛上了一塊“聊齋書屋”的門匾。
更讓人新奇的是,這位柳先生在門口的槐樹下,支起了一個茶攤,供來往的人們飲茶解渴,他立了一項奇怪的規定,凡是來喝茶的人,分文不收,但是要給他講一個自身經歷或是聽聞到的奇事異聞。
一年下來,聊齋書屋的大名不但傳出了柳泉縣,來往過的商客旅客,還把它傳到了天南地北,
而聊齋書屋的主人,柳先生的大名,也就此奇名遠播,有不少的商客,都會特意轉道來此地,一睹聊齋書屋柳先生的風采。
這會兒沒人來,柳劍臣躺在懶床上假瞇著。
朦朧間,正砸吧著一個香艷的美夢,迷醉得一塌糊涂時。
突然伸過來一只手,拿掉了蓋在他臉上的蒲扇。
柳劍臣從眼縫中瞧去,眼前一張肥厚的臉,正瞪著一雙大眼看著他。
倒是把他唬了一跳,忙用手擋著了臉。
“柳先生,在睡覺呢!”一個帶著媚笑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
柳劍臣從手指縫隙中看去,那張肥厚的臉已經遠離了他的臉,他忙坐直了身體,笑著說道:
“是葛大娘來了。”
“叫大嫂,啥大娘的!”肥胖婦人幽怨地說道。
柳劍臣忙連聲道歉:“是!是!葛大嫂!”
“您請坐。”柳劍臣起身幫她搬來一張凳子。
葛大嫂白了柳劍臣一眼,那一眼媚態叢生,風情萬種。
當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時,屁股下的凳子頓時發出吱吖聲,柳劍臣聽到這聲音,有些心疼起凳子來。
葛大嫂接過柳劍臣遞上來的茶,喝了一口,便說道:“柳先生,我跟你說,我今天可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故事,保管你滿意。”
“不是二八少女,待字閨中?”
葛大嫂臉色一呆,忙說道:“不是!不是!”
“那就好,葛大嫂您請說。”
柳劍臣坐直了身子,然后做起了認真聽的姿態。
葛大娘看著柳劍臣,臉色有些不自然起來,笑了笑說道:“剛才路上走得急了,你讓我好好捋捋這思路。”
柳劍臣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葛大嫂開口說,便拿眼看著她。
葛大嫂撮了撮手,笑著站了起來,掛在肥厚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那個……那個今兒是走得太急了,一下給全忘了,下次再講!下次再講!”
葛大嫂邊說邊走了,身后的柳劍臣無奈的搖了搖頭。
“王家的小姐,柳先生真的不考慮考慮?”葛大嫂突然又轉過身來問道。
柳劍臣聞言一呆,隨即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機械地沖葛大嫂揮了揮手。
待葛大嫂走后,柳劍臣木木地躺回了竹懶床,把蒲扇蓋在臉上,準備再繼續剛才的美夢。
卻感覺又有人來到身旁,他有些不耐煩地拿開蒲扇,正準備開口,見是寧書生垂手立在眼前,于是坐了起來。
“起來啦!”
寧書生沒有作聲,而是走到桌子邊,倒了一碗茶,然后鄭重地站到柳劍臣面前。
柳劍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兩眼疑惑地看著他。
突然,寧書生屈膝跪了下去,口中喊道:“徒兒寧采臣,拜見師父。”
柳劍臣騰地站了起來,一臉的驚訝,急道:“我那是騙老妖的,隨口說說而已,你還當真了!”
寧書生想了想,伸手從身上摸出一個錢袋,然后說道:“這是我身上所有的錢了,十兩金子我沒有。”
柳劍臣見狀,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扯著臉笑道:“我那是開開玩笑,你這書呆子還當真了。”
“請仙長收我為徒,我一定聽師父您的話。”寧采臣堅定地說道。
柳劍臣端著胳膊,又打量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寧書生,想了想,嘴角露出笑容來,他接過茶碗,說道:“也好,看你這么虔誠,那我就勉為其難吧。”
寧采臣見柳劍臣答應了,臉上頓時露出笑容,然后又把錢袋遞到柳劍臣的面前。
柳劍臣像模像樣的喝了一口茶,看到遞過來的錢袋,抬了抬手,說道:“你收著吧,以后柴米油鹽這些小事就交給你負責了。”
見寧書生還跪著,柳劍臣又說道:“快起來吧!”
“謝師父。”
寧采臣站起身來,立到一旁。
“你會做飯嗎?”
“會一點。”
“去廚房炒幾個菜,咱們今晚好好喝一杯,慶祝一下。”
寧采臣拱手稱是,然后轉身朝屋里走去。
一舉一動,有板有眼的。
“讀書人就是讀書人,這舉止范兒就不一樣。”柳劍臣看著寧采臣的背影說道。
太陽落山了,一陣陣晚風,迎面吹來。
柳劍臣悠然地躺在竹懶床上,看著日暮中的鄉村景象,思緒萬千,但見:
“故村落日殘霞,輕煙老樹寒鴉,一點飛鴻影下”。
“師父,可以吃飯了。”
寧采臣的聲音,打斷了柳劍臣的思緒,他轉過頭看去,見桌上已經放了三個碟子。
“這都是你做的?”
柳劍臣走到桌子邊,看著三個碗里的菜,問道。
寧采臣撓了撓頭,笑著說道:“讓您久等了。”
柳劍臣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屋里,說道:“屋里的柜子上有一壇酒去拿來,咱們喝一杯。”
寧采臣去后,柳劍臣連連稱贊,同樣作為男人,他自己炒出來的菜,菜像上就差了很多。
一碗酒下肚,渾身頓時熱起來。
兩人的話匣子也打開了。
“師父,你為什么在這里擺茶攤,收集大家的故事?”寧采臣問道。
“回家。”柳劍臣望著遠處,幽幽地道。
“回家?”
柳劍臣又喝了一碗酒后,說道:“我和你一樣,也是從別的時空來到這里的,想來你我都是與這個時空有因果牽扯的人,唯有了卻因果后,才能借助因果之力,重開時空之門,回歸原來的時空。”
寧采臣似懂非懂,當時燕先生也跟他提到過因果之力,就是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力量。
“我要重新集齊神鬼妖魔錄,才能了卻因果,然后就可以回去了。”柳劍臣又說道。
“神鬼妖魔錄?那是什么書?”寧采臣問道。
柳劍臣放下酒碗,帶著醉意說道:“你是讀書人嗎?竟然不知道我寫的神鬼妖魔錄。”
“我是才來這里的,還沒來得及。”寧采臣委屈道。
“對對,以后你會知道的,來,咱們喝酒。”
桌上的菜,不一會兒,便被兩人橫掃得差不多了,一大壇酒也喝得剩下不多。
兩人滿臉通紅,醉眼迷離,說話聲也變得含糊起來。
一彎殘月,已經爬上槐樹頭,鄉間的空氣中,變得安靜起來,唯有不知名的蟲子開始不厭其煩地叫起來。
“昔日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凄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寧采臣用筷子敲著碗,大聲吟唱起來,唱著唱著就淚流滿面了。
柳劍臣見狀,也拿起筷子敲起來,大聲唱道:
“有客自東方來,雄姿英發,風流倜儻,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寧采臣本來因為思念親人,心情變得低落,聽到柳劍臣不倫不類的吟唱,頓時揮手道:
“師父,你這個詩做得不對。”
柳劍臣斜著一雙醉眼,老氣橫秋地說道:“咋地?我說對,那就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