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最開始那粗糙而刻意的選項,高文覺得,現在的薩拉查·斯萊特林反而看起來更接近于他本人一些。
  ——為了目的,不惜手段。
  與其通過折磨、威脅、精神控制等手段,來賭一個對手意志不夠堅決的可能,薩拉查在遇到志在必得的東西時,寧愿付出足夠的代價。
  他甚至省去了討價還價,反正他也不像還是能用得上這些東西的樣子。
  簡單、粗暴的交換。
  高文也非常確信,這份契約的效力會確保薩拉查能夠履行承諾的一切。
  ——透過“荷耳克斯”,他能夠“感知”到一個偉岸的存在。
  它有些近似于前些天高文詛咒“里德爾”的時候,突兀降下的那個意志。
  他們似乎是一種神秘學領域內的概念。只會按照著被預設好的某種程序或是指令,在收到請求并得到了足夠的且對應的回報時,則予以執行。
  雖然無論是存在還是表現都有差異,但荷耳克斯一定能夠確保實現。
  “你還在等什么?我留下的財富,足夠你揮霍上數百年;而且那些知識中,甚至記載著許多煉金術的秘密。
  長生不老,點石成金,褪去凡胎。還有即使是在黑魔法中也算得上禁忌的魔咒,他們可都是獨屬于我的研究!”
  說起自己的研究時,薩拉查得意的笑著,他的眼睛像是在發著光。
  在尚且是蒙昧的千年前,連任何對于科學的探索都會被教廷化作“異端”,更何況是巫術和魔法。
  別說是系統性的教學,就連寫上一本小冊子,甚至是在紙條上畫幾個似是而非的符號,都有可能會被教會和舉著草叉的農民們綁到火刑柱上。
  至于貴族?
  他們只會選擇逼迫巫師透露出一切秘密,然后才將他們打包送給教會,并且準備好火刑柱需要的臺子和草堆。
  還有方便教士出售贖罪券的臺子。
  可薩拉查他們硬是在那樣的年代里,研究出了一套可行的、能夠傳播的、具備教學價值的魔咒體系來。
  會被四巨頭中最富有,也是最挑剔的薩拉查奉為“”,價值不想而知。
  可高文必須拒絕。
  從剛才開始,他的魔杖就一直在悄悄的顫抖,像是見到了什么極為恐怖的天敵似的。
  高文從沒有忘記給魔杖取名的那一天。
  如果是魔杖心甘情愿的愿意投向斯萊特林,那么他盡管會不舍,也會想盡一切辦法來留下它,但如果它足夠堅持,高文可能會考慮放它離開。
  可現在魔杖是在恐懼。
  如果高文為了安全,以及所謂的“傳承”就把它交了出去,他又會怎么看待自己呢?
  ——一個叛徒。
  他將永遠無法正視自己。
  也永遠無法抬頭看向任何人。
  “可以懷疑,但你永遠不能背叛自己人,永遠不能。”
  總是很隨和,即使是在高文做了那鍋燉牛肉后也沒有生氣的柯林在說這句話時,格外的嚴肅。
  幾乎不需要考慮,高文就已經做好決定。
  “火?可惜硝石沒了。”
  高文握緊了手中的魔杖。
  他對于這個奇怪的空間完全沒有了解,但不妨礙他基于一些最常見的原則去理解它。
  只要當量足夠大,就一定能炸穿。
  “看來你已經下了決定?”
  薩拉查注意到高文的動作,嘆了口氣。
  似乎那是一件愚蠢而錯誤的選擇。
  “即使是付出代價嗎?”
  高文以沉默回應他。
  “羅伊娜錯了,我也錯了,戈德里克也錯了。我的確不喜歡你,一點都不喜歡,但我認可你。”
  薩拉查抬起頭,直勾勾的看著高文的眼睛。他沒有張嘴,可聲音卻直接在高文的腦海里響了起來——不再狂傲,不再瘋狂,只是一種釋懷。
  大廳中原本刻畫在墻壁上的黑色紋路驟然活了過來,從墻體上剝離出來,構成極細密的碧綠色的網,將他和高文包裹在其中。
  “看管人厭惡,看管人認可。”
  “履約。”
  高文驟然明白了他們的含義。
  而且這個場景他并不陌生,因為他在禁林里馬人營地的那個該死的帳篷里見到過類似的場景。
  那碧綠色的網徹底的將他們吞沒。
  當高文再次恢復意識時,他發現自己正在一個裝飾十分古樸的房間中。不知是否是因為房間主人的奇怪愛好,這里布置了許多蛇的裝飾。
  蜿蜒的,扭曲的蛇。
  “如果我是你,可不會對這房間的主人這樣說話。”
  一個莫名油滑的嗓音響起。
  “是誰!”
  高文迅速的轉頭,在房間的另一端,他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巫師。
  他穿著一身雍容的拜占庭式貴族長袍,長長的緞帶一直要垂到地上,卻戴了一頂尖頂的巫師帽。
  即使是萬圣節的派對上,高文都很難想象會有人把這兩種元素組合起來。
  “你不是知道嗎?為什么要問呢?”
  那男人的嘴角掛著譏諷的笑容。
  他那模樣,著實頗為欠揍。
  可如果高文沒有猜錯的話,這個世界上還真沒有什么人能揍他一頓。
  無論是因為實力,還是因為...
這個男人——薩拉查·斯萊特林  已經死了一千多年了。
  “你看,這就是契約魔法神奇的地方。即使是我自己和自己簽訂契約,只要代價足夠,也能夠實現。我答應自己,將作為看管人,為我們的‘計劃’選擇合適的繼承者。
  的確,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做,才能讓我的意識保存的足夠久。可契約卻幫助了我,撕下了一小半的靈魂和足夠的記憶,存在了這個房間里。”
  薩拉查輕描淡寫的說,“那可真疼”,他吸了口氣,甩了甩手。
  那樣子不像是被撕下了小半靈魂,而像是切菜時手指上切了個小口子。
  “所以剛才的...是什么?”
  高文謹慎的斟酌著語言。
  “你想說玩笑?還是?那得看你說的是哪個剛才。”
  薩拉查打了一個響指,桌上出現了一個高底的木頭杯子,里面裝著淡紫色的液體。
  端起杯子,他一飲而盡。
  連眼睛都瞇了起來。
  “契約規定,我必須對來人進行考察,并且根據制定好的標準來進行選拔;當我找到了認可的人后,將為他提供一小段時間的絕對‘安全’的時間。
  作為一項傳承而言,我想沒有比親自來做這件事更方便的了吧?”
  他輕松的笑著說,像是很得意自己的主意。但連高文都察覺到了,薩拉查話里缺少的內容。
  ——代價。
  每一點時間,都是依靠著他燃燒靈魂得來的。高文看到,斯萊特林的腳正在一點點的變為空虛的,像是幽靈似的,可這個過程根本沒有停下來。
  虛影正在無聲的燃燒。
  “我本以為再也不會有人過來了。
  戈德里克那個傻子想要沖到‘祂’面前,再爭取一點時間。
  可他根本就不明白。
  多個幾十年又能有什么變化呢?
  自作聰明的羅伊娜弄丟了她的冠冕,被她的女兒——那個愚蠢而傲慢的蠢女人海蓮娜偷走了,可她甚至都沒有勇氣去戴上它。
  還有我們都喜歡的海爾加,她就是個絕望的懦夫,甚至決定忘了一切,守著學校一起待到最后。”
  薩拉查突然憤憤的說。
  “他們從來都不明白,從來都沒弄明白過。——巫師從出現的那一天開始就被詛咒了,我們本就不應該存在。
  一群自矜才能的可憐蟲罷了。
  讓那些人愚蠢開心的活著不好嗎!
  接納他們,只會加速末日。”
  他又喝了一大口不知何時已經悄然被蓄滿的淡紫色液體,高文只能勉強猜測,那大概是千年前葡萄酒的“樣子”。
  窗戶不知何時已經被打開了。
  高文能夠看到那很大一片的黑湖,正在陽光下閃耀著。
  這時的城堡還沒有未來那樣壯觀。
  實際上,它有些破破爛爛的。
  但薩拉查卻一直凝視著它。
  像是看著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寶。
  “你,或者說我們,所擁有的并不是鐘愛,而是詛咒。在‘看到’和‘認識到’之間,你會付出一種代價。
  但直到你‘認識到’時,都甚至無法察覺到那代價到底是什么。
  戈德里克失去了謹慎,羅伊娜失去了情感,海爾加失去了自我。
  至于我?我失去的叫做信任。”
  薩拉查連膝蓋以下都化作了虛影。
  “梅林是個罪人,他把末日帶到了我們的世界上;可亞瑟是個英雄,因為他至少敢去承擔他自己的罪過。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但我知道,祂還在等待著石冠打開的一天。”
  不知為何,薩拉查突然提起梅林。
  不是梅林的那個梅林。
  “麻瓜小子,我會留給你我的財富。還有,我們的計劃失敗了,但其中或許還有一些價值。”
  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城堡,才不舍得緩緩收回了視線。
  “祝你好運吧,小子。
  你會用到的。”
  幾乎在高文能夠反應過來之前,薩拉查剩下的大半軀體快速的化作虛影,旺盛的燃燒了起來。而于此同時,房間再度化作了翠綠色的大網。
  但這次,圍繞著高文。
  它結成了一個繭。
  海量的玄奧的信息涌入到高文的腦海中,多到他一時無法消化,重要到目前他許多內容尚且連記住都不敢,不得不沉入記憶的最深處。
  但高文終究還是記住了一些。
  ——神秘學儀式:契約。
  以及斯萊特林最后的一段話。
  “放過我的伙伴,它只是個孩子。
  你一定不能是我,因為我知道,自己抵制不了誘惑。”
  PS:荷耳克斯是希臘神話中,不和女神厄里斯的兒子,是誓言和誓約擬人化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