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王二歇斯底里尖叫,把樹棍一丟,屁滾尿流爬出三丈遠。
驚恐地望向天空,太陽明晃晃的,青天白日哪里有什么鬼?即使有,那也是親戚顯靈,自家人不害自家人。
王二瞅著圓滾滾的金錠,“咕咚”咽下一口唾沫,膽子變大了。蹩到近前,抓起一顆摩挲,又用牙齒啃咬,確認無誤。
當即對著墳墓連連作揖,笑得合不攏嘴,語無倫次。
“謝謝呀……姐姐、姐夫,太謝謝你們了,太夠意思了……哈哈,哈哈哈……”
說著,“啪”,打了自己一記耳光,罵道:
“老子真是,蠢得做豬叫……剛才怎么不曉得多要一點?”
話音未落,喉嚨里不聽使喚地冒出了三聲凄厲嚎叫,嗷,嗷,嗷……
王二不知所措望向遠處村落,罵罵咧咧。
“誰家大上午殺豬呀……”
突然醒悟豬叫聲是從自己的喉嚨發出,嚇得一把捂住嘴巴。他成日和一幫閑漢廝混,人并不蠢,反應過來了。
似乎說出的任何話,都會被當做要求,馬上實現。剛才還浪費了一個“豬叫”,真是夠蠢的!
該提出什么要求呢?
金子,當然是越多越好。
可光有金子,沒權勢不行。隨便來一股強盜或者官軍,就把你宰了。
華王有錢有權,可面對大修士,還不是服服帖帖?
那就,干脆當瀟水劍派的掌門?
也不行,照樣得跪拜神仙。聽說牛鼻子修行很苦,成天吃青菜,有啥鳥味?
即使當上了玉皇大帝,不也被孫猴子大鬧天宮,灰頭土臉?
不過,玉皇大帝還是相當不錯滴……長生不老,仙女宮娥多,還有嫦娥姐姐……問題是,姐夫生前是個讀書人,死后是個讀書鬼,有那么大法力讓自己當天界第一神嗎?
王二患得患失,圍繞墳墓轉圈。
生怕一不小心漏出了什么,用巴掌緊緊捂住嘴巴,口水順著指縫滴嗒滴嗒流出來。
春天野草瘋長,荊棘茂盛,勾住了衣襟。他本來就高度緊張,感覺被拉扯之后,瞬間像兔子一般竄出老遠,惶恐叫道:
“誰……”
這下子,可不得了。
三十米外的水塘轟隆巨響,一條海碗粗的水柱如同蟒蛇一般延伸了過來,探到身前。
王二一個土包子,哪見過這等陣勢?驚得魂飛魄散,拔腿就逃。
然而,沒有用,水柱只一扭就擋住了路線。無論他怎么換方向,必然是迎頭撞上。
王二停下了,拼命眨眼睛,甩腦殼,懂了。
剛喊了一句“誰”,結果來了水,又白白浪費一個要求。姐夫真是的,才當幾年京官呀,就聽不明白家鄉話了?
他哭喪臉,掬起一捧水喝了。
水柱果然“嘩啦啦”摔下,地面濕漉漉一片。
王二一溜小跑到墳前,見金子還在,又生出了希望,乞求道:
“姐姐,叫外甥送一百萬兩黃金吧。”
周圍毫無反應。
“姐夫,俺看你手頭也不寬裕。親戚之間,不用計較。俺退一步,就十萬兩吧,再也不能少了?”
還是無反應。
“好好好,一萬兩……一萬兩總要給呀。俺風里來雨里去的,看宅子,看墳墓,容易么?”
王二干嚎了小半天,見再也沒有東西從虛空里冒出。怏怏用衣擺兜起金錠,分四批送入老宅。
臨走鎖好門,還小心翼翼轉了兩圈看有沒有人隱藏,咕噥道:
“趕緊搞匹騾子,統統運走……”
卻瞧不見,至始至終,一位白衣青年就站在兩座墳墓前。
背影漸漸走遠,“啪啪”的耳光聲與“老子是頭豬”的詛咒聲隱約傳來。青年微微一笑,朝王二遙遙拱手,道:
“一笑斷塵緣,我非世間人……舅舅,再見。”
手一抬,十幾丈遠的兩根粗大柳枝折斷,飛入掌中。
青年像拿著兩條粗大的掃帚,仔細把墳墓清理干凈。然后在每座墳前擺放一根柳枝,莊重跪下,分別磕了三個響頭,道:
“爺爺,奶奶,爹爹,媽媽……齊天走了。異日渡盡劫波,遨游星河之前,會再來看望的。”
言畢,沖天而起。
羊腸谷中,車馬絡繹不絕。大部分都是從白沙王城的方向往棲云郡走,滿載物資。
中間最狹窄的一段,兩頭是接近九十度的垂直拐彎。雙峰夾峙,谷底幽深,抬頭只望見一線天空。
往來的人都沒發現道旁,一位白衣青年凝視著谷內,久久不語。忽然旋身,并指刺向虛空,道:
“四方上下,蕓蕓英靈。傳吾敕令,超汝孤魂!”
一陣龍卷風刮起,飛沙走石。車馬爭相躲避,行人抱頭鼠竄。
十七年前的魂靈,早就連影子的影子也消逝了。做法純粹是瞎子點燈白費蠟,空耗力氣。
可是,他愿意。
崖壁縫隙里,插著三根短短的竹簽。瞅簽頭的焦黑模樣,曾經有人在此焚香祭拜。
齊天走過去,道:
“是你來過嗎……終于明白了,師尊洞徹天機,為什么卻不插手。要我在巡天之前,查明身世,了斷因果……如果你墮落魔道,我必斬。否則天上人間,永為兄弟。”
言畢,緩緩升上半空。
往下一看,螞蟻般的人群組織有序,正在羊腸谷兩側的高地挖坑。遠處,幾個人造湖泊儼然形成。水從渠道里流出,灌注了小半。
朝更遠的地方瞧,那些水竟然是通過一級一級的水車,輸送到高地。
一百多里外,是號稱吞吐天下之水的云夢大澤。
齊天望了望太陽,道:
“天下大旱,誰可獨善其身?既生于斯,且由我來助一程……風起!”
狂風驟起于天邊,浩浩蕩蕩。
“云來!”
烏云翻滾,像被無形的手推動著,聚集成團。
“雨落!”
黃豆般的雨點砸下。
勞作的人猝不及防,被淋得透濕。卻一個個毫不沮喪,跳躍歡呼道:“下雨啦,下雨啦……”
下午六點多鐘,正值黃昏最明亮的時刻。
登豐縣衙早散值了,非常安靜,刑房內空無一人。
齊天凌空虛懸,從巨大木柜的頂層,取出了一本舊案卷。
步驟簡直與一年前的信天游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不需要在腳下墊一把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