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高大青年擰動手腕要打人了,張通譯趕緊往后退,嘴里嚷道:
“你等著,老子找吳所正去。”
說完,一溜煙跑了。
剩下的五個差人面面相覷,均退到了院門口,有一個哧溜趁機跑遠了。
作為執賤役者,沒有得到上司的命令,哪里敢拘捕書生?別看對方今天的樣子挺寒酸,明天說不定就能做高官,身份能一樣嗎?
至于張通譯,根本不是白沙府衙門的人,甚至連華人都不是。當初周平花高價從曾國請來麗姬撐場面,張通譯只是隨行人員之一。最近因為吳所正看上了喀秋莎,需要說服麗姬的父母,他才嘚瑟起來。
見張通譯跑了,麗姬一家人才松了一口氣。
母親急忙勸女兒回屋,父親則嚴厲責罵:
“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妹妹著想。東方人邪惡得很,你怎么可以相信他?”
“紅毛鬼子”跟稀罕動物似的,被華人稱為“羅剎”。連麗姬這樣一個大美女都被起了個不堪的諢名,叫作“金毛獅王”。經常有人翻墻來看稀奇,討便宜,偷東西,他們怕死了。
信天游轉過身,微笑道:
“上帝的圣光照耀所有孩子,邪惡的人總是少數。”
這下子,輪到兩個中年人傻了。
他們聽出來了,青年操的雖然是純正母語,卻屬于傳說中的最高級貴族才能使用。
漢子趕緊把右手搭在左肩上,深深鞠躬,道:
“王子安好。”
一聽父親說出“王子”二字,喀秋莎高興得蹦跳了起來,拍著手咯咯笑道:
“姐姐,姐姐……童話里不是騙人的,真來了一個王子接你呢。他勇敢英俊,一定能夠打敗惡魔。”
麗姬的臉蛋騰地紅了,不作聲。
信天游哭笑不得,心道,這勇敢英俊和打敗惡魔,沒有關系呀。
詢問了一番才知道,自從王黨執政,飄香苑作為后黨的重要資產被查封了,各色人等作鳥獸散。但麗姬一家被勒令不準離開,問為什么也不講,還留下了一個張通譯作為語言溝通。
密偵司撥出一個小院落,派了兩男兩女看管他們。
但是,王黨最精銳的力量就是密偵諜子,當初被后黨打壓衰落,后來又在信天游與周無羊的大戰中折損。重掌大權,任務比以前更加繁重了,人手捉襟現肘。沒辦法,干脆把看管的差事移交給白沙府。
白沙府差役可不是吃素的,漸漸把一家人的油水榨干。最缺德的是,他們嫌外出會引發人群圍觀,不準出門了。
近期來了個巡街所的吳所正,打起了喀秋莎的主意,整天派張通譯威脅。說你們遲早要被砍頭的,不如獻出小女兒。我就跟上面說說情,救下全家人的性命……
一群人呼啦啦又涌進院子,一個拖腔拿調的聲音道:
“是哪里來的書生,這么大膽。活得不耐煩了,還有王法嗎?”
信天游聽聲音有點熟悉,定睛一看,差點氣歪了嘴。
赫然正是,去年在花神廟前被他暴打的吳典史。那時候只記得提升韓鋒了,卻忘記將這貨一擼到底。
信天游認出了吳所正,吳所正卻沒認出他。現在的這副模樣,無論身高膚色臉型,都與“董舒”差距巨大,連小香小蘭見了都要困惑。
見東方人越來越多,麗姬一家勇敢地上前保護“王子”。青年笑笑,讓他們四個退后,轉過身不亢不卑道:
“王法,自然是有的。”
吳所正眼珠子一瞪,喝斥道:
“爾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信天游微微一笑,右手拳頭將大拇彈出指向自己,道:
“不好意思,我就是王法!”
這句話一出,滿院子人瞠目結舌。
安靜了數息,吳所正暴跳如雷,罵道:
“反了,反了……快快快,拿下這個大逆不道的反賊!”
眾差役一聽,將鎖鏈抖得叮當亂響,朝前逼近。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場外有人高呼,“韓典史駕到”!
白沙府風頭最勁的是誰?
不是府尹,而是身兼鎮國天師府督造的典史韓鋒。
據說,他是信天金剛唯一指派的官員。連位極人臣的國相郭春海,權力大得不得了的密偵司統領章牧之,見到后也客客氣氣。假如國師不開口,誰也撼動不了他。
但馬蹄聲到了院外,也不慢下來。
差役們隱隱感覺不對頭了,停下腳步。
吳所正驚疑不定地朝外看,曉得韓鋒之所以不收拾自己,是不記仇,也怕落下一個報復的壞名聲。可真要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得脫一層皮。
呼……
一襲官袍竟然跳墻而入,魁梧漢子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朗聲道:
“白沙府典史韓鋒,叩見國師。”
身處高位,哪能沒幾個耳目?方才立即就有人報告了,說來了一個如何如何的青年,點名要典史您前去……
韓鋒一聽,心里咯噔一下,打馬如飛。
他被種下了神魂烙印,隔一百多米就感應到了主人的存在。哪里還敢放慢速度下馬走門,直接狗急跳墻了。
國師?
信天國師?
他不是王法,什么才是王法?
撲通撲通,院子里跪倒一地,牙關磕碰得咔咔響。
見到平日里兇神惡煞的一幫人服軟,麗姬的母親畏懼地往后退縮。略懂華語的漢子則攏住婆娘,臉上倍有榮光,低聲道:
“他們,是在參見咱們的王子呢!”
喀秋莎湊近姐姐,踮起腳在她耳邊笑嘻嘻道:
“是你的王子。”
麗姬的臉更紅了,偷偷理順一頭披肩金發。
信天游懶得磨牙,道:
“韓鋒,將看守這里的所有人扣押,也別移交刑部審訊了。他們吃進多少,吐出多少,統統革職。另外,把吳所正和張通譯狠狠打一頓,趕出王城。”
韓鋒低頭應喏,門外立刻搶入十幾名衙役,將吳所正與張通譯按倒在地捆綁。
他二人一個大喊“這不合律法”,另外一個殺豬般叫嚷“不管我事”。吃了幾記重重鐵尺后,連哼都不敢哼了。
其余人噤若寒蟬,哪里還敢調皮。
院外又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噫,王城內非緊急要事,官民均不得縱馬。今天接二連三的,是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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