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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苦行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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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人甲驚得往旁邊一蹦,目瞪口呆望向車尾。隨即像一只受驚兔子似的竄到車前攔阻,口沫橫飛理論。

  趕車的漢子一邊賠小心,一邊猛勒韁繩,大聲咒罵自家的馬兒。迅速跳下車,一溜煙跑到后面鉆入車廂,重新捆扎繩索。

  車后面挑籮筐的行人乙被車馬擋住了,不停抱怨,把扁擔從右肩換到左肩。見一時半會漢子忙不完,干脆走到道旁放下籮筐,抹汗歇息。

  誰都不曉得眼皮子底下,一個古怪的僧人正飄然走過。

  出城一里多路,曠野無垠,車馬行人稀少。

  那僧人停下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牙齒。朝信天游與柳若菲遙遙揮手,漁網一般的衣袖滑落,露出枯干如柴的手臂。

  我靠,傳說中的獰笑!

  信天游嚇一跳,目光凝滯,眉頭皺起。

  這妖僧揮手干嘛?

  自己一無真氣,二無法力,不至于被注意。

  柳若菲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只看見一個大概輪廓,撇了撇嘴角,道:

  “苦行僧,自以為是行走凡間的神使,拒絕肉身誘惑。苦修也就算了,還不洗澡,不洗臉,不刷牙,不換衣。青衣派好歹遮點羞,天衣派的則一絲不掛,以示遠離塵垢煩惱,赤條條來,赤條條去……”

  噫,近在咫尺的人看不見,偏偏隔老遠的柳丫頭能夠望見?

  信天游略一轉念,明白了。

  大千世界,光怪陸離。

  其實,眼睛是看不見任何東西的,只能夠感應光線。

  人之所以能夠視物,是大腦把光信號產生的刺激轉換成了可以理解模式。

  僧人并非真的隱形,不過是施展法術讓周邊的人視而不見罷了。而且法力也沒有強大到波及三里之遙,影響柳若菲。

  他顯然望見了自己和柳丫頭,可雙方不認識,揮招呼干嘛?說完全不認識吧,輪廓又依稀熟悉。

  正思量之間,那僧人竟一步跨越十幾丈,朝山口飄然而來。

  春蘭秋菊見狀,“錚”,拔劍出鞘。

  柳若菲看了看信天游,見他的表情無啥異狀,扭頭命令道:

  “收起來。”

  二女還劍入鞘,依舊保持著警惕的進攻姿勢。

  僧人瘦成了皮包骨,簡直成了一具行走的木乃伊。可兩只眼睛卻非常明亮,仿佛火焰跳躍。身形一縱一縱的,仿佛虛空漫步。

  不到一分鐘就飄至二人的馬前,困惑地瞅了瞅柳若菲,沖信天游道:

  “啊,怎么又換了一個,玉仙子呢?“

  柳丫頭一聽,面孔頓時變得殺氣騰騰,冷眼斜睨。

  信天游感覺不妙,嚷道:

  “喂喂喂,別盡瞎扯啊……法海,想討打是不?你丫登上了出神境,人沒變神經吧。什么叫又換了一個?玉仙子憑什么,就一定得呆在我身邊?“

  道門一統天下,它的境界標準便成為了修行的基本規則,佛宗只好與之掛靠對應。羅漢境相當于渡劫修士,菩薩境相當于天人。

  典籍里的金剛尊者,至堅至硬,象征智慧不離,理識不離,陰陽不離。

  人世間的金剛境界則比較復雜,小金剛等同圣胎、出神真人,大金剛則相當于融體強者。

  信天游軀體強悍,在世人眼里,特別像一尊金剛。至于沒有真氣法力,只當他用秘法或者密寶隱蔽了。

  而法海卻是正兒八經的小金剛,在江心島爭奪神珠的大戰中,曾被信神棍和玉瓊花混合雙打,揍成了豬頭。

  人的名,樹的影。

  法海?

  天呀,宋國的國師,金山寺禪子?

  柳若菲倒吸一口涼氣,偏偏腦海又被憑空殺至的“玉仙子“弄得亂哄哄,手一抖勒馬退后了兩步。

  法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

  “信天金剛,你比上次強大許多,貧僧也前進了不少。因為宋國與柳國唇亡齒寒,本想面見監國公主商議對策,卻不是存心討打……“

  信天游努嘴道:

  “喏,監國公主在這兒。“

  柳若菲連忙翻身下馬,雙掌合十道:

  “參見禪子。“

  信天游見狀,也只好跟著下馬。

  “阿彌陀佛……“

  法海合掌向柳丫頭點頭致意,面向信天游道:

  “機緣巧合,信天金剛既然在此,貧僧必須討打,以了卻心魔……動手之前,有一件事要問明白……你見她千嬌百媚,言聽計從,恨不能朝擁夕抱。卻不知百年之后,也是白骨一架,黃土一抷。”

  柳若菲聞言,警惕地豎起耳朵,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信天游樂了。

  尼瑪,又玩機鋒?

  法海身為堂堂的真和尚,卻機鋒對撞被自己這個假和尚噎得半死。估計回去后躺床上養傷沒事干,老琢磨扳回一陣。

  想想,上次是怎么回答的?

  呸,我管百年之后干嘛,現在喜歡她就行。

  佛宗認為,所有感覺都是表象。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紅顏即骷髏。但在時空觀里,又覺得過去未來統統不真實,能夠把握的只有現在。即過去過去,未來未來,不如活在當下。

  這個回答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不是一時半會能夠繞出去的,當時憋得法海啞口無言。

  但本次還那么說,估計行不通了。禿驢肯定琢磨得非常透徹了,任何回答都將逃不出他掌心。

  那就干脆不回答,憋死他!

  “法海,金山寺鬧饑荒了吧,看把你餓的。“

  法海一愣,老老實實回答道:

  “小僧拋棄昔日機巧,復歸純樸之心苦修,方得神通精進。“

  信神棍手一指,大義凜然喝道:

  “小和尚,你這句話是反佛陀,反人類的!“

  旁邊的柳若菲“噗嗤“笑了,知道他要使壞。樹下,春蘭秋菊望見大名鼎鼎的禪子被信師訓斥得狗血淋頭,激動不已。

  法海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擊潰信念的,微微一笑,道:

  “愿聞其詳?“

  信天游道:

  “所有生命,都本能地向往幸福生活,吃苦是為了甘甜。佛陀苦修,是為了體會生命的奧義。而你呢,打機鋒是為了贏回來,而不是體會禪意。苦行也是為了提高神通,擊敗我,而不是探索奧義。

  “你滿腦子的輸贏,如何能夠覺悟?”

  法海如遭雷擊,“噔噔“連退兩步,一句話也說不出。

  信天游繼續道:

  “才說拋棄了機巧,言行卻機巧百變。我問你,穿得破破爛爛、邋里邋遢,刷牙了沒有?“

  法海聞言,露出迷茫之色。這刷牙,跟苦行有關系嗎?

  信天游戟指呵斥,聲如獅吼。

  “呔……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欲不除,如蛾撲火,焚身乃至;貪未了,如猩嗜酒,鞭血方休……”

  這是把法海當初的話,還回去了。

  柳若菲并不知道江心島發生的“雙打”故事,見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的“天哥”突然一本正經,天花亂墜,訓得禪子像個小鵪鶉,心里樂開了花。

  當著人家的面笑又不禮貌,只好背轉身,憋得肩膀一聳一聳。

  法海身軀一震,數十息后忽然露出歡喜之色。恭恭敬敬合掌,低頭彎腰,道:

  “阿彌陀佛……小僧差一點踏入魔障,多謝信師當頭棒喝。今日不比也吧,小僧未戰已經先輸了。”

  送上門的苦力,哪里能夠讓他溜走?

  信天游一擺手,斬釘截鐵道:

  “不比怎么行?既然你種下了昨日之因,便結出了今日之果。自己約的那啥,含淚也要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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