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臉色一派茫然,緩緩站起身。痛苦地用手抓亂了發髻,喃喃自語:
“我是誰,怎么上山的……喂喂喂,哥幾個,這是在哪里,你們在干什么。穿得稀奇古怪,怎么不去游行,跑到山崗上過萬圣節……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見去了一個叫柳國的地頭,被黑點老板坑慘了……這是不是夢中夢,自動續播下一集的連環夢?是你們闖進了我的夢,還是我闖進了你們的夢……”
聽了這些話,老仙師童金遍體生寒。
他也算活了一把年紀,見識了不少場面。知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可試問,誰能夠經歷如此荒唐的事?
荒山野嶺,遍地碎骨。旁邊立著金枝玉葉的公主與劍婢,身前站著勾魂攝魄的白無常。還有一個疑是謫仙人的家伙,口口聲聲說大家生活在夢中。
新死之人像一個木偶,機械地發問。
青年目瞪口呆,道:
“我勒個去,你這個機器人曉得提問題?不對呀,應該是預置程序。有本事,你再講一遍?”
新死之人繼續僵硬地問道:
“你有本事,再講一遍。”
“有本事,再講一遍。”
哈哈哈……
青年鼓掌大笑,道:
“我瞧你丫的智能,也太低級了,連最簡單的圖靈測試也通不過。告訴你們幾個棒槌,正常人,是不可能對一成不變的提問不產生情緒,回答一成不變。
“智能的開發,必須往縱深設計。讓機器人具備破解圖靈測試的能力,最好還能夠進行反向測試。不過嘛,你們的軟件太差,硬件還行,杠杠滴。“
青年走上前,把覆蓋在新死之人臉上的黃紙揭掉,嘖嘖了幾聲。
“哥幾個,我必須提幾條意見。比如這個死人頭,做得很逼真,肌膚非常有質感。但是,你要思考他存在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不能一味只是做得像。假如你想用他嚇人,就必須有視覺沖擊力……
“依我看,顏色黯淡了。這個死人頭的做舊痕跡明顯,太像真的了就失去意義。其實,完全可以讓他的嘴巴鮮艷點,好像才吸了血的樣子。胸襟最好血淋淋一大攤,甭說小孩子,連大人見到都會嚇一跳。
“給你們幾個棒槌,再科普下啥叫視覺沖擊力。像處決重犯,五馬分尸多麻煩,成本多高!砍頭多容易,最方便還是直接喂一顆毒藥。但統治階級,為什么喜歡這么干?是要讓你一看就害怕,一看就忘不了,再也不敢造反……
這貨滔滔不絕,說得春花、柳若菲眼冒金星,童金幾乎站立不穩,連無常圣人的眼眸也呆滯了。
青年扭頭望向綠毛僵尸,狐疑道:
“這貨裝扮成一只綠毛猴子,是采用了哪個模板?對了,扶桑傳說里的河童,羅生門之鬼……”
白無常冷眼旁觀,一動不動。
新死之人卡殼了一陣后,重新發出空洞洞聲音。但語氣與內容,全改變了。
“你是誰……從哪里來……知道一些什么……”
青年樂了,笑道:
“這還差不多,曉得變化了。這三個問題,應該采用了高更在塔西提島留下的最后巨作名字,我們是誰,我們從哪里來,我們到哪里去……不錯,比剛才那啥鬼差上路強多了,哲理很深刻……”
山崗下死氣沉沉,見不到一點燈火。
照理說,墳山鬧出了這么大動靜,附近人家不可能聽不見。
看起來,都挺聰明的。
夜半三更,陰森之地發出恐怖聲響。一個個統統嚇得關門閉戶滅燈,躲藏進被窩里哆嗦。
沒有誰膽大包天,壽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前來探明究竟。
柳國一行人,如果指望大群村民驚走白無常,還是省省吧。指望光膀子后一點都不像道士的奇怪青年,好像也不靠譜。
人必先自救,然后天救之。
柳若菲左手撫胸,約含痛楚地輕咳了兩聲。
童金關切地偏頭,注意她下垂的右手有點怪。中指掐在了掌心紋,大拇指又扣住中指,余指翹起。頗像蘭花指,其實是一個捉鬼鎮妖的“四山訣”。
見老仙師目光瞟向手訣,柳若菲扣住中指的大拇指向前一壓,直抵無名指根底下,瞬間又變成了一個“發兵訣”。
再后四指貼攏,食指伸出,仿佛無意識轉動了幾下,恍若畫符。
這一連串動作幅度極小,動作極快,又是自然而然的,連近在咫尺的春花都沒有感覺出異常。
作為柳若菲的半個老師,道門的法術基礎除了丹方、咒語、陣法之外,符箓、步罡和手訣都是他教的,童金略微思索就明白了。
新死之人又卡殼了。
青年上前一按,似乎要測試下機器人的材料。吃對方一格,小臂頓時偏了。
“哦呵,有幾匹馬力嘛。”
青年言畢直沖上前,五指如勾,抓起新死人一甩。
那貨重重撞到了光溜溜的樹干,腦漿崩裂,死得不能再死了。還真牛,尸體如一攤爛泥般癱倒在地,嘴巴兀自一開一合,有氣無力地問:
“你……是……誰……”
青年疑惑地瞅了瞅,捂住鼻子,自言自語。
“這腦漿子做得可真差,像變質豆腐干……一路上聽到好些人講鬼怪作祟,丟了幾十個小孩子。這三個家伙鬼鬼祟祟,恐怕就是他們干的。”
說完,他又沖向綠毛僵尸。
那僵尸可戰圣胎真人,豈是好惹的?雙方頓時噼里啪啦打成了一團,拳拳到肉。
動作越來越快,聲響越來越密集。
倏忽之間不見了白綠兩道身影,只聽到風聲凌厲如鋼刀剔肉,一條龍卷直沖天空。
龍卷風轉移到了道路,白色粉末如泉噴涌,仿佛紛紛揚揚下了一場大雪。
骨爪哧溜亂竄,爭相逃離,如同招潮蟹感覺海嘯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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