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如草芥,那是修士對凡人講的,自家的性命還是寶貴得很。
一旦身死道消,萬事皆休。談什么證天道,求長生?
回想起華夫人在關閉殿門之前轉達的那句話,巡天者們一個個腸子都悔青。
信天游冷笑道:
“不好意思,我有一點兒失態,讓大家見笑了。天然居大殿的門窗關閉,法陣啟動后,空氣不流通。加上光線挺陰暗的,容易引發幽閉癥。暴躁癲狂,疑神疑鬼,火氣特別大。瞧瞧我這暴脾氣,辛辛苦苦收集了五個自投羅網的標本,一不小心就打碎了三個。”
孫燎忍氣吞聲踏上前一步,雙手結太極陰陽印,行了一個拱手禮,道:
“某,道門南方巡查使孫燎,參見信天國師。我們五名使者聚集華國,雖然沒有對外公布行蹤,卻總會有蛛絲馬跡可尋。難道,國師不擔心道門向佛宗開戰,白沙城變成第二個太陽城?”
信天游哈哈大笑,道:
“道佛開戰,關老子屁事!反正它們又不是第一次開戰了,最好腦殼打出包來,老子渾水摸魚。至于你們,別以為有多大一張臉。不就是年輕弟子的下山歷練嘛,還真把自己當成執法者了?
“掂量清楚沒有,你們也屬于他媽的炮灰!即使道門發現情況不對勁,要查找行蹤,也必然是在明年的凌霄會之后了。到那個時候,天下大亂,誰還記得你們這幾個小蘿卜頭?“
他講得有些疲倦了,閉上眼睛揉太陽穴。
聽到信天游言語之間,要滅殺三人的堅定沒有動搖,孫燎求饒的心思冷了。卻也沒有趁機發難,焉知這不是一個陷阱?
他把雙手背在身后,以大拇指扣住中指向前一壓,直抵無名指根下捏出一個“發兵訣”,似乎不經意地向左右掃了兩位手下一眼。
兩個化丹仙師,加上一個圣胎真人,聯手后絕對有一戰之力。先前那兩名伙計的死,出于事發倉促,余者根本來不及呼應。
念師與北江并起食中二指往下點了點,好像人點頭的模樣,意思是,諾!
孫燎團起四指,食指伸出曲向自己,意思是,等我施令。
兩人又點了點手指,諾!
修煉本來就是逆天而行之事,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與己斗。只要存在一絲希望,便要盡百倍努力。
既然求饒不得,那就魚死網破!
三者達成了一致,如毒蛇盤曲,頸子后仰,只待張口撲擊。
信天游睜開眼睛,目光如厲電一般射向了下方跪著的年輕漢子,道:
“今天之所以脾氣這么大,見人就想殺,其實還有一個原因……生命的珍貴之處在于,具備無限發展潛力,又具備情感。構我們成身體的元素,在大千世界里全部可以找到。但石頭不厲害,更沒有情懷。
“懦弱者看慷慨悲歌,覺得不可理喻;無情人看有情事,覺得愚不可及。佛家說一切皆空,科學講無中生有。其實所有的生命,都在無涯的時空里寂寞行走。唯有情感,才可以溫暖旅程。
“虎毒不食子,鴻雁比翼長空,鴛鴦白首不分離。從來只有抵抗外辱戰死的狼,沒有咬死妻兒逃跑的狼……你,就叫北江?“
漢子急忙拱手,道:
“稟告國師大人,小道正是北江。即刻退出白沙城,發誓永不再來。“
信天游輕蔑地望著他,鼻孔里冷哼了一聲,不開腔。
北江連忙改口,道:
“小道愿意做供奉,為華國鞠躬盡瘁……”
信天游站起身,右手托著茶杯緩緩轉動,冷冷地問:
“你可知剛才,我為什么說,你全家不是人?”
“啊,小道真的不知……實不相瞞,小道早就出家了,不是火居道人,沒有家室。”
信天游厲聲道:
“你忘記瀟水岸邊的浣衣女吧,她和腹中胎兒已成泉下之鬼!”
一聽這句話,北江面孔煞白,站起身分辯。
“可她,只是區區一個凡人呀……”
信天游仰天冷笑,道:
“是的,凡人當然該死……那女子寧愿眾叛親離,也不肯說出你的名字,怕玷污你道門巡天者的名聲。你卻怕事情敗露,干脆殺了她,一尸兩命!呸,你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給老子做標本都不配!”
見到對方怒發沖冠,孫燎悶哼了一聲,殺!
北江表面惶恐,嘴角卻掛著陰笑,早就做好了準備。“嗷”地一聲吼叫,拔出長劍跳向空中,劈斬而下。
念師迅疾拋出脖子上懸掛的八十一顆道珠,又從懷里掏出一張紙片。
錚……
孫燎背后的長劍自動出鞘,疾射向前。本人卻盤膝坐下,掌中托著的小盒開啟,冒出了金光……
眼下的情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誰敢留手了!
信天游冷笑,兇相畢露,一杯砸下。
白光一道,雷鳴忽生。
北江的身軀剛剛縱跳起來,在空中避無可避,倉惶之間運起了護體罡氣。
但圓圓的杯子卻如同牛刀切豆腐,后發先至。穿透氣場,砸破鼻梁。半個杯身鑲嵌進了面門,偏偏還完好無損。
他整個人被擊打得倒飛而去,落地后仰天栽倒。
杯中的茶水流淌出來,混合著血水漫延,染得一地通紅。
轟……
信天游的眼前,突然燃起了沖天大火。火中傳出了女子凄婉的呼喊聲,孩子,我的孩子……
少年厲叱,破!
術法萬千,道門中有像北江這樣修煉三尺劍的,更多的則是御劍,飛劍。一劍飛出,迅如閃電。
但劍修的攻擊,卻不是最快。
意念最快!
一念之間可攻擊,一念之間也可能被反噬。
念師先前偷襲吃了暗虧,這一次全力以赴,念力傾瀉而出制造幻覺。隨著少年的一聲“破“,頓時眼前一黑,”哇“地口噴鮮血。
信天游一眨眼,幻象破滅。
眼前的景物恢復正常,時間卻仿佛滯澀了,一切動作全緩慢得出奇。
瘦巴巴念師的嘴里正可笑地噴出汽霧狀鮮血,呈現側身拋物的樣子,身軀卻古怪地一分一分往后傾倒……
一把寬闊的長劍逼近了壇子,劍身越來越明亮,一點一點向前……
一串道珠在半空中飛行下降,呈現出橢圓形狀,像蛇一樣扭動。黝黑的珠子中迸發出白色湍流,慢慢旋轉,距離王座才三尺……
一個紙人飄到了臺階下,仿佛發豆芽般一抖一抖,扁平的身軀正一寸一寸躥高……
孫燎盤膝而坐,右手捏成劍指,向前揮去。一個小匣子懸停在胸前,盒蓋開啟了一半,金光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