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章牧之不說絕密,而是先講起了往事。
“靈兒,知道為什么你從小稱呼我、童三、鐵四為叔,別的女孩子稱呼爺嗎?因為你是我們的大嫂,王妃冰靈收下的義女……“
啊,白靈兒吃了一驚,道:
“我有一個義母,為什么無人告訴?大王只有周后一位正宮,沒納過妃子呀!”
章牧之苦笑道:
“你慢慢聽,就會明白……十七年前的春天,大哥、大嫂與我們三個出了西寧縣,折向北邊的臨水郡,沿著云夢澤返回。那一年的春汛兇猛,湖水暴漲,吞噬掉許多村鎮。窮苦人流離失所,賣兒賣女。
“你才幾個月大,被丟棄在路邊草叢里。大嫂心疼地抱起你,說,我要讓她像公主一樣生活,遠離悲苦。見到你白白嫩嫩,就起名‘白靈兒‘。又不曉得什么時候出生,便把撿到的那天三月初三定作生日。“
“一路上,我們撿了、買了許多小女孩,正是萬花樓最初的那批姑娘。大哥怒闖臨水郡府衙,親自指揮賑災。大嫂每天施粥,帶著你們。我們三個則監督錢糧發放,以免貪官污吏中飽私囊。
“忙碌了半個多月,回到白沙王城。小姑娘們漸漸長大,大哥覺得應該學些技藝,以免荒廢青春。于是,后來成立了萬花樓,他親自題寫匾額。這些年,你們唱歌跳舞,自食其力,自由自在,無人敢欺負。
“可惜,你卻沒有成為真正的公主,僅僅只是萬花樓的公主。因為大嫂在離開楚山的一年后,逝于王宮的一場離奇大火。我一十六年來,一直苦苦追查這樁案子。從未放棄,不敢懈怠。“
十六年前,遺落之地的圣戰開啟,道門諭令各國君主務必親臨凌霄大會。
剛剛登基的華王天啟,帶領章二、童三、鐵四前往桃都。歸來的途中驚聞噩耗,王宮大火,剛剛分娩的王妃冰靈與小王子被燒成灰燼。
天啟吐血暈倒。
回到白沙城后,勒令刑部調查,只得出一個疑為蠟燭傾倒引發大火的結論。
天啟不相信,暴怒之下連圣戰都不搭理了,準備傾全國之兵攻打楚山。冰靈初到白沙城,與世無爭。唯一可能存在的生命危險,源于違背了“楚人不出楚山,楚女不嫁外郎”的祖訓。
章牧之親眼目睹了楚人祭師“七劍截江”的神通,清楚這一開戰,華國將陷入萬劫不復。連忙勸阻,并秘密潛入神女峰問個究竟。
大祭師告訴他,千百年來,冰靈不是第一個離開楚山的,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但是,楚人絕不會跨江追殺。之所以阻攔,追趕,是因為離山的人活不長,他們想拯救自己的兄弟姐妹。
問為什么,大祭師卻不說。
章牧之這才明白了,為什么大嫂逃出來時,楚人只是像石頭一般站立在江邊不放箭,目光哀傷。大嫂也早知道了結局,卻毅然奔向大哥,猶如飛蛾撲火。
大祭師推斷,冰靈死于謀殺。
能夠讓整座宮殿瞬間燃起沖天大火的,只有強大的火符,法力至少達到了化丹上境。極可能是一道高明的延遲符,即特定時辰,或者設定過多少時間,自動激發。
章牧之返回白沙城,天啟王卻不準任何人調查此案了,半年后迎娶周國王族的女子周媚。
他決心獨自追兇,為大嫂報仇。
冰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下午才分娩,子夜便火起。說明兇手想知道,她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華氏人丁稀少,倘若是男嬰,繼承王位的可能性非常大。
王宮戒備森嚴,對母子倆的保護更是密不透風。即使化丹仙師想不留痕跡地進入,也不容易。因此,兇手不一定親臨現場,另有人送入了那張延時火符。
照這個思路,真發現了蹊蹺。為王妃接生的穩婆在起火的當夜暴斃,全身無傷痕。
線索中斷了。
五年后,章牧之進階開光仙師,成為了密偵司統領。利用龐大的權力與資源,暗中收集“宮廷大火案”的蛛絲馬跡。
他發現刑部仵作的勘驗報告上寫道,嬰兒骨嫩,或已化灰混淆了……說明,小王子的骨骸并沒有在火場找到,也許還活著,不由得讓人生出一縷希望。
大火燃燒了一整夜,驚動全城。下午,城南有名的“阿二靚湯”夫婦倆,被盜賊殺害于家中。他們的兒子阿偉與小伙伴玩耍去了,躲過此劫。冰靈曾經光顧那間鋪子,住進桃李園、王宮之后,還經常要阿二娘子送湯。
恰恰在火起那日的黃昏,阿二娘子提著一個大食盒進了王宮。
線索至此,又斷了。
起火那夜,翰林院的編修夏星得了一對雙胞胎。奇怪的是,他卻于第二天上午告假,匆匆離開王城。說是送妻兒到鄉下讓父母照顧,從此一去不復返。
事情不合情理!
女人分娩后,得坐月子。不能見風,不能受寒,經不起顛簸……怎么可能不修養一段時間,就匆忙動身?
一路查到登豐縣,發現了“辛集馬場血案“。其實這樁案子,密偵司曾經接觸過。草草歸于了仙師替天行道,沒有介入。
章牧之仔細看完案卷,研究致匪徒死亡的傷口,用隱形明礬水在封底內頁畫出了仙師的法器。那是一柄半寸多長,形如柳葉的飛劍。
假如兩個消失的孩子某一日歸來,會追蹤到這里,發現痕跡的。
華國的開光劍師,只有兩個。一個是鎮守王宮的劍圣,修煉三尺劍。一個是藍山書院的山長馮光,修煉飛劍。
章牧之找馮光詢問,不歡而散,密偵司從此不被允許進書院。
線索再一次中斷了……
一十六年時間,他固執地孤獨地在黑暗中摸索。皇天不負苦心人,國師清風子透露的消息,讓他鎖定了兇手。卻缺乏證明,更不敢驚動對方。
終于知道這樁案子,已經令十萬人死亡了,還沒有看到盡頭……
也終于理解了,大哥天啟當初為什么要強行壓下它……
他只有繼續等……
直至今日,才見到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