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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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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世典籍,對歷史的記載如下。

  傳聞在上古明朝的中期,天神見人類墮落,以烈焰滅世。隨后永夜降臨人間,煙霧籠罩大地。繼而彗星隕落,天降酸雨。冰雪覆壓千年,迎來史上最嚴厲的寒冬……

  接著,是長達五千年的黑暗混沌。妖獸橫行,先民茹毛飲血,茍延殘喘。

  此后兩千年,漸漸出現部落、氏族、城邦、國家。

  直到三千年前,天地靈氣復蘇。強大修士的出現,才讓人類主宰了整個世界。

  大致沒錯,卻把中間最關鍵的地方截掉了。

  從明朝中期開始,是科技萌芽、發展,乃至昌盛的六百年。世界不是毀滅于天神之手,是人類太強大,自己把自己玩熄火了。

  七千年過去,昔日痕跡只剩下殘影。靈氣復蘇,修士崛起后,開始有意識抹殺上一代文明。

  假如俗人也可以飛天遁地,他怎會敬畏仙師?

  一千五百年前,道門的出現,讓清理科技文明的行為系統化,嚴酷化。

  巡天使者,首要任務是尋查各地的異端邪說,邪物,邪書。通過一代代口傳密授保全下的知識,逐漸被斬草除根。傳播人也被定義為異端妖邪,綁上了火刑柱。

  道門稱之為,凈化。

  如此一來,導致當世不知道六百年的輝煌。對世界的認知,沒有超過明代。在道門的暗中推動下,各國的地名與禮俗都模仿上古,越古越好。

  比方說華國的云夢澤,遠古就存在,為天下第一大淡水湖,戰國時易名“洞庭”。泥沙淤積露出陸地,分裂出上千小湖,如洪湖、梁子湖等等。又被填土造田,面積萎縮百不存一。

  萬年巨變,竟讓這片水域恢復了往日雄風。當然得叫回遠古的云夢澤了,而不是高科技時代也使用的“洞庭湖”。還有那些國名,曾、周、華、夏、燕、越、秦……等等等,無不取自上古。

  但科技文明的烙印,無法根除。如度量衡單位米、小時,標點符號,加減乘除……等等等,頑強地流傳下來。

  聽完洞九一席話,王端的下巴頦都差點掉落。

  他沒有理由不相信,從此成為一只死心塌地的“科學狗”。可思想依然沒脫離窠臼,以為“導師”類似于“道宗”。猜測洞九一定是09的代稱,屬于“理想國”的重要人物。

  狗,是洞九的自嘲。因為他們忠誠于科學,在舉世洶洶的白眼里求生存,一不小心就會被道門捕殺,確實很像狗。

  王端也接受了一些基本準則,如嚴守機密,不出賣同志,人人平等……接受的任務是,保護好山里的硝礦,協助保護物資運輸線路。

  他沒去過那個礦洞,清楚里面一定不是在熬硝,制造出的東西非常重要。但洞九不說,他就不問。

  四年中,王端曾得到升遷機會。別人使銀子往上爬,他卻使銀子把自己留下。這件事在后來的晉升中還被對手拿出來攻擊,說什么王某人當年死呆在接云縣不肯挪窩,是手尾沒抹干凈,怕查賬。

  第四年入秋,洞九一行人炸毀礦洞,匆匆離開了。臨別時留給他幾道算學題,說能迅速解開的,就是同志。

  像老鼠穿墻,世間高手也能解。但過程繁瑣,絕不快。而四球相壘超越了當今水平,只有理想國中的精英才能破解。

  三天之后,道門傳檄天下。各國派兵進入遺落之地,展開了圣戰。

  那里高山環峙,是一個巨大盆地,比夏、周二國加起來都大。之所以稱“遺落”,是幾乎沒有天地元氣。

  如果說周國王城的元氣濃郁程度相當于一大缸水里倒入了一斤鹽,白沙城便只有三兩,棲云郡只剩下一兩。而遺落之地才一勺,幾克的樣子。

  由于缺乏天地元氣,修士幾乎不踏入。妖獸眾多,人民稀少。

  附近的周、夏、秦、甘四國圖省事,把罪犯朝盆地趕。經過千百年休養生息,里面的人漸漸多起來。部落、城邦涌現了不少,卻始終沒出現國家。

  這一次,科學狗們統一了盆地中心的平原。立“理想國”,建都“太陽城”。

  遺落之地,聚集的是罪民與土著。無法修煉,身體孱弱。又因為各國封關,物資匱乏。戰斗力極低,一擊即潰。

  一個月內,二十萬大軍高歌猛進,包圍太陽城。

  圣戰選擇初秋出兵,是讓軍隊沿途“打草谷”,減輕后勤補給的壓力。冬至前消滅了異端,正好可以班師回朝。

  誰知道,戰爭一直延續到第二年,二十萬大軍無一生還。

  想一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圣戰之軍,是精銳中的精銳。

  像周國派出的兩萬人,曾國派出的一萬人,兵丁抵達凝罡境,校尉無不是通幽武者,領軍大將赫然是開光仙師。武裝到牙齒的二十萬強軍,居然三個月沒踏平太陽城。待隆冬一到,進不得退不得。又缺糧少衣,不灰飛煙滅才怪。

  當然,也有濫竽充數的。

  華國只派出了三千老弱殘兵,令一心討好道門的瀟水劍派怒不可遏。今日它面臨易幟,其實在十六年前就種下了禍根。

  瀟水劍派的積極表現,獲得了豐厚回報。圣戰結束后夏國連奪兩郡,旦夕之間可滅了曾國,卻被道門阻止。

  洞九一去音訊渺茫,關于圣戰的荒誕不經消息不時流入耳中。王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又無能為力。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才開春,冰雪未融,接云縣又收到了征糧指令。王端知道,新的一輪戰爭開啟了。

  他慷慨激昂地上書,說運糧至郡城,再由郡調撥至王城,由王城送達進入遺落之地的刀關,輾轉羈縻。戰事緊急,戰士在流血,豈可荒廢時日?

  于是也不等回文了,親自押運五千擔糧食,整整二十車,直赴刀關。

  沒有人懂,他只是想離太陽城近一點,更近一點,得到第一手的真實戰況。即使他不送,也會有人送的,擋不住。

  初春,道路泥濘,江河猛漲。費了半個多月,才抵達目的地。

  進入刀關前的那半個時辰,永生難忘。

  關隘前兩側,筑起了十幾米高的巨大“京觀”。

  不是什么把敵人尸首掩埋,平地壘土為丘,以炫耀武功。而是直接將首級堆碼,澆淋火油焚燒,怕天暖起瘟疫。

  一個個黑乎乎的眼洞,大張的口,無聲向天。

  這些人,并非守關將士殺的。

  圣戰遠征軍斬敵,割下腦袋記錄功績。隨著他們的開拔挺進,頭顱便由返程的輜重隊帶回確認。

  但那些功不可沒的屠夫,自從踏上太陽平原后,傳回的“功績”越來越稀少。從一個月前開始,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王端清楚,京觀的水分極大,一多半以上是平民。

  洞九曾親口告訴他,這世界的同志數量不過三千。其余大部分,出于各種各樣的目的加入事業,屬于可以團結的力量。

  巍峨刀關的樓檐下,冰柱倒懸,“滴嗒滴嗒”往下淌水。

  城門上方,懸掛著五顆新鮮頭顱。被未融化的冰層包裹,好像戴上了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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