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空中俯瞰,城隍廟前的廣場上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好像幾萬只螞蟻烏泱烏泱地圍住了一塊小糕點。
廣場中心,是長寬各一丈五,高達兩米的擂臺。光溜溜沒有護欄,用大紅幕布簡單地圍住了邊沿,一垂到底。
臺板由厚達一尺的鐵樺木制成,極為致密堅硬,連鋼刀砍上去都要被反彈回來,在陽光照耀下煥發出黝沉沉的黑鐵光芒。這鐵樺木昂貴無比,還是華國強盛時從遙遠的北方運來。歷經了幾百年風雨洗禮,不損分毫。
城隍廟前方,距離擂臺三丈多遠,是高達兩米的觀禮臺。頂部及左、右、后三面用布帷遮住形成一個棚子,貴賓們坐在里面。
以往的擂臺比武,盡管熱鬧,級別并不高。如果白沙府的主簿能夠親臨觀看,就算很給面子了。但今日由于周國大王子周海的駕臨,規格提高了許多,白沙府尹郝仇親自陪同。
擂主邴虎居然閑著,也坐在了棚子里。上午連殺三個通幽武者后,徹底震懾了華人。從兩點開始,整整一個下午,居然沒有一個人敢挑戰了。
這也是華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最血腥擂臺。
偏偏還拿邴虎毫無辦法。
廣場正面的街道兩邊,二樓拐角處的茶室距離擂臺僅僅三十米,是最佳觀看場所。平日里只需十兩銀子就可以喝一整天茶,點心瓜子隨便吃,還有姑娘彈琴唱曲。到了這幾天,猛漲到五十。今日非一百兩不行,而且有錢也坐不進去。
右邊茶室的窗戶大開,平安侯周平和麾下二虎正偎紅倚翠。細心人發現,除了兵部尚書之子徐亮,戶部尚書之子馬濤外,另一虎戶部尚書之子劉飛居然不見蹤影。他三人的面孔有些僵硬,難得地正襟危坐,并不與佳人調笑。
左邊茶室正對街道,側對擂臺的兩扇窗戶敞開。拐角處昂然站立一條麻臉大漢,正是四水幫主童三。旁邊的窗戶內,一名秀麗的妙齡女子正在撫琴,輕煙裊裊,香氣襲人。兩側站著丫鬟,背后還有樂工。
四水幫自從被王后周媚打壓,諸如當鋪、酒樓等生意紛紛倒閉關停,只剩下最后一張招牌——萬花樓。而這座青樓幸免于難,在于天啟王當年親自題寫了匾額。
民間曾經流傳,萬花樓是天啟的后宮,后來不攻自破。
那里的姑娘都是清倌人,賣藝不賣身。倘若與某位公子兩情相悅,不需要贖身。童三會把她當作女兒一樣送出嫁,并當眾燒毀賣身契。如果婚后受欺負,四水幫也會打得負心人滿地找牙。
今天在窗口撫琴的,正是萬花樓頭牌,白沙城連續兩年的花魁白靈兒。
茶室正對擂臺的窗前,站著一個瘦長中年人。頭戴紗冠,腰纏玉帶,不茍言笑,赫然是密偵司統領章牧之。旁邊窗戶里,兩個下屬昂首挺胸,手按刀柄。
他們這些人,看起來位于不同的窗戶里,其實是在同一間茶室內。
一些白沙城的土著見此一幕,倒吸一口涼氣。這說明,章牧之豁出去了,公然力挺四水幫。
距離擂臺十米,白沙府差役肩并肩,將正面與兩側的民眾阻隔,留出通向大街的缺口。
城隍廟大街盡頭,一條兩米高,鐵塔一般的壯漢踏入了。寬大的白布繞過頸子垂下,吊住了綁著夾板的右胳膊。
眼尖的伙計忙道,這不是風順鏢局的總瓢把子胡爺嗎,怎么套了半件鎧甲?
邊上的人仔細一瞅,趕緊噓道,您老啥眼神?小聲一點。那是正骨用的夾板,好像,胳膊斷了……
兩名徒弟循聲望去,怒目而視。
胡彪卻面色蒼涼,神情萎頓,只顧沉默地朝前走。
在他們身后,一隊詭異的人馬出現了。其狀凄慘,簡直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大約有七八十個,超過一半人跟胡彪一樣狼狽吊著夾板。還有十幾個更慘,柱著拐杖一瘸一拐走。剩下的哥們盡管手腳完整,卻鼻青臉腫,或者用手捂住肚子,或者揉搓胸口……
眾人呆住了。
直娘賊,這不是全是白沙王城里的武道高手嗎?被誰打成這樣,端的令人發指。不用問,必是我大華前仆后繼攻擂的勇士。
突然有人醒悟,大叫,好樣的!
也有人自告奮勇去扒開前面的伙計,急道,快快快,給壯士們讓路……
還有人拼命搔頭,自言自語。
“不對呀,這兩天俺一場不落地看熱鬧,沒見著邴虎打傷這么多人呀……”
那隊人馬面孔脹紅,低垂下了腦袋瓜,悶悶前行。
又過了一會兒,街口突然涌入二十幾個差役,粗暴地把街道中央的人朝兩邊驅趕,吼道:
“讓開,快讓開,逍遙伯到了……”
隨后,兩列白幡出現了,中間卻是八人抬著一口楠木大棺材。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位年輕公子,白衣如雪。
頓時,整條街道次第安靜了,人人側目。廣場上、觀禮臺上、道路兩旁的樓閣上、樹上、房頂……所有的目光均投射了過來。
逍遙公子,抬棺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