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妖?
蒙面大漢倒吸一口涼氣,雄赳赳的形象頃刻垮塌了,斜側身子像螃蟹似的橫著走路。高抬腿,輕落地,帶領兩名手下緩緩斜退。
場面頗為滑稽,卻無人笑得出。
婢女們咬緊牙關,花枝亂顫,一左一右攙扶董小姐進廟。
趙甲與溪千里緊隨其后,小心翼翼地踮腳行走,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
兩伙人激烈拼斗,蒙面客略占上風,郡守府也不是軟柿子。突然插入一個把雙方當作點心的強橫存在,他們做啥都沒有意義了,先保住自家的小命要緊。
馬空的面龐則閃過一絲喜色。
本以為難逃此劫,天幸虎妖橫插一杠子,得想個法子與溪千里聯手才好……逼急了,老子就把虎妖引上來,大家同歸于盡。
信天游望著老虎,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表情顯得挺意外,好氣又好笑。與此同時,手掌心似乎產生了一股無形壓力,往哪兒一擱,掌底的火焰便低矮半分。
沒有人注意,正是在少年搖頭的一瞬間,巨虎才猛地停下并退后的。
風,歇息了。
馬,不嘶鳴了。
人,沒有一個敢說話。
開玩笑,誰敢鬧騰?坡下坐著的,可不是什么野獸。
相傳千里云山深處,一只巨大的黑虎即將化形成妖。甭講凝罡武者,連通幽法師在它面前,也就是個渣渣。這里所有的人加起來,不夠塞它牙縫。
又相傳,一旦虎妖出現了,山魈必至。
那山魈狀如少年,行走如風,力大無窮,可以生裂熊羆,乃云山之主。據說它無父無母,秉天地日月精華而生。一旦修成正果,便成為鎮守一方的山神。
眾口紛紜,津津有味。
反正山民獵戶深信,敬畏有加。市井俚俗隔得遠,在茶余飯后當奇聞怪事談論。
這群人靈泛,沒有驚慌地四散亂跑。發現老虎不上坡,馬上聯想是不是廟宇令它忌憚。盡管破舊不堪,畢竟早先供奉過神靈,或許殘留了稀薄神威以鎮壓妖魅。
郡守府的一群人先退入,占據了右側地方,長吁一口氣。這時候心跳到嗓子眼,啥咸魚臭味也感覺不出。
高個蒙面人隨后進廟,膽子又變大了。
望見火堆旁瑟瑟縮縮的姑娘身段豐滿,面如滿月,有一股福相,偏偏抹幾片黑灰扮丑。故意湊近一擠眼睛,嚇得對方一哆嗦。
這廝吸了吸鼻子,呵呵一樂。抓起兩簍咸魚拐到后殿,使勁揚臂丟棄。
春寒料峭。
矮壯蒙面人的衣衫早就淋濕了,黏糊糊粘住身體很難受。見三人占據了火堆,走過去一腳踢向最外側的馬翠花,低聲喝道,讓開。
一根燃燒的木柴斜刺里伸出。
漢子急忙收腳,惡狠狠罵道:
“小子,找死呀。快點滾一邊去,呆會兒爺爺留你一個全尸。”
信天游一抬眼皮,冷冷反問。
“火是我生的,柴是我打的,憑什么讓給你?”
馬翠花小聲嘀咕。
“小天,要不就讓給他吧,我坐爹那邊去……”
信天游的嘴角拉出一絲冷笑,說道:
“你別動。”
漢子在拼斗時吃了癟,差點喪命于董小姐的劍下,火氣特別大。懶得啰嗦了,運足力氣一腳橫掃。
少年隔得遠,踢不著。這勢大力沉的一腳依舊踢向馬翠花脊背,眼看要將她打進火堆。
趙甲與兩名婢女眼睜睜看著。
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里敢多管閑事。
溪千里身形閃動,又停住了,低聲咒罵道,蠢貨!
馬空大驚失色,只來得及微一欠身,伸出雙手準備接住女兒。
異變……
突生!
矮壯漢子兩百多斤重的身軀“嗖”地飛出了廟,騰云駕霧般落向十幾丈外的坡下。
蹲坐的大虎揚起前爪。
啪……
那貨在空中四分五裂,迸發出一團血霧,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
黑虎對血淋淋的肉塊無動于衷,嫌棄地在石頭上蹭了蹭爪子。
董淑敏的穴道封閉不能行動,眼力可沒丟。依稀見到少年抓住蒙面人的腳踝,將對方像甩草把一樣丟出去了。
看不清坐著的他怎樣扔掉燒火棍,躬身跨過火堆。動作實在太快,如同幻象閃爍。
火焰偃伏,繼而“呼”一聲,躥起五尺多高。
為首的蒙面大漢剛剛退到門口,察覺廟內生變。急忙扭身,迅雷一般撲了過去。
少年原地消失,瞬間出現于大漢身后,一記手刀橫斬脖頸。
咔嚓……
蒙面漢碩大的頭顱猛地后仰,龐大身軀則向前撲倒,抽搐不已,剛剛迸發出手掌的白芒緩緩消逝了。
從矮子踢人到大漢倒下,整個過程不超過三息,變化應接不暇。
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戰斗,跟小孩子摁螞蟻差不多!
高個子剛剛丟完咸魚,轉身發現伙計不見了,老大躺尸,少年魔神一般挺立于前殿中央。有點沒搞明白狀況,把眼珠子揉了又揉。
然后,撲通……
干脆利落,直挺挺跪下了。
沒有任何征兆,此前人畜無害的少年突然露出了尖利獠牙,囂張無比的眾匪彈指間煙消云滅。
畫風轉變實在太劇烈了,令人適應不過來。
一時寂靜。
吧嗒……
屋頂漏下的雨滴砸落水洼,聲響清晰無比,波紋一圈圈漾開。
隨即,爆發出一陣啊啊嗚嗚驚叫。
婢女護衛們簇擁著董小姐,盡量往后退縮。一個個眼珠子差點蹦出眼眶子,仿佛待宰的小鵪鶉一般,瑟縮不已。
溪先生本能地疾往外沖,望見蹲坐的巨虎,又訕訕退回。
馬空面孔僵硬,曉得今天撞了大運,絕處逢生。然而下午對待信天游的態度實在惡劣,當下不好轉彎,又害怕起來。
馬翠花的嘴巴咧到耳朵根,驕傲得無以名狀。可她根本看不懂半路認的便宜弟弟,覺得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人,不免自慚形穢。
溪先生的臉色陰晴不定,僵立片刻后,終于躬身作了一個大揖,道:
“今日遭遇危難,多虧了少俠慷慨援手。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待溪某回去后,一定稟告郡守大人……”
信天游瞟了溪千里一眼,不予理會。先一腳將蒙面大漢的尸身踢出廟,手指向跪著的高個子一勾。
那廝惶恐跑到面前,膝蓋一軟又要跪下。
少年嘴角一撇,不耐煩地抓住他肩膀往上拽,說道:
“靠,我最討厭人跪了……你說說,今天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