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非趙魏韓燕可比,其地方五千余里,帶數十萬,曾與秦、齊并霸于世。”
“而今困頓,面臨亡國之危,于是貴人養孤長幼以益其眾,百姓盡力耕稼以益蓄積,兵卒繕治兵甲以益其銳,工匠增城浚池以益其固。”
李斯見秦王漸漸平靜下來,重提征楚之議,于是大膽進言,“要想一勞永逸,畢萬世之功于一役非武成侯不可。”
熊啟叛秦歸楚后,繼任王位,仍以項燕為上將軍,拜為上柱國,秣兵歷馬,積極布置秦楚之間的城防。
現在的楚國可謂君臣一心,上下同力,煥發出新的生機,而秦國新敗,銳氣稍挫,再容不得另一場失敗。
李斯推出老成持重的王翦掛帥,正是出于這方面的考慮。
嬴政卻是不言,等待良久,李斯以為大王是困乏了,辭闕歸府。
原本立于階陛之下有如木偶泥胎的趙高閃了出來,“大王,李信喚來了。”
兵敗于楚地不過旬月,李信自獄中放出,已經是滿頭青絲生華發,早沒有了出征前的意氣風發。
畢竟根基不及蒙氏,喪師之將直接被下獄待罪,哪像蒙恬早早就被發配長城戍邊。
在牢里待了這么長時間,李信的反而更加清醒了許多,曾經是每夜夢見那血火之夜,下在獄中就沒那么多雜念紛生了。
眼前晃動著枉死疾呼的同袍將士身影,白發就是那些煎熬的日子生成的。
此時蒙大王召見,腳踩在咸陽宮的青玉臺階上,一切都顯得是那么的不真實。
李信考慮的不是個人榮辱,更多的是一種丑婦見公婆的心態,辜負了王上的信任,無異于獲罪于天。
“呵,白馬將軍...”
臺上傳來的聲音冷酷而戲謔,李信的心就像刀剜一樣痛徹骨髓。
曾經自王上口中說出的白馬將軍一詞,是多么的榮寵有加,充滿了信賴。
“臣萬死!”
本以為自己會有千言萬語要傾訴,訴說昌平君之狡詐陰險,訴說楚國的廣闊浩淼,再跪地哀求,重新得到一個回到軍隊再戰楚師的機會。
可臨到嘴邊,只會頓首不已,吐露出的只有這三個字。
“蒙恬已經降職三級,回了九原郡,而你,滿朝文武,誰也不敢、也沒有替你求情申辯。”
“同為伐楚之將,一切只因為蒙恬是蒙武的長子,他還有個能干的弟弟在朝中,你可是心有不服?”
李信頭本來埋得極低,半晌后,方才聽到上面傳來這樣一番言語。
不由得猛然抬頭,已經是淚眼婆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罪臣少時失怙,大王就是臣之倚仗,臣之一切本就是王上寵恩造就。”
“臣哪里也不怨,只怨自己無能,辜負了王上的信任不說,還牽累損害了這么多手足將士。”
說完,再度將頭重重得埋在地毯上,兩行清淚自頰邊流下,滴了下來。
“能這么說,表明你還沒有那么的不可救藥。”
秦王的話響在耳邊,不蒂是在李信的心中炸響了雷,王上這是沒有拋棄自己,還要用我?
“伐楚一事,我已決意交由王老將軍一力操持,接下來,對你另有任用。”
李信的眼里滿是希冀,大王冷冽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是如此悅耳。
“陰陽家的徐福正在主持建造前所未有過的蜃樓,那將是飄浮在海上的一座巨城。”
頓了頓,見李信露出認真思索的模樣,嬴政方才繼續說道:“公輸仇率領公輸家的弟子全力輔助,全程督工施造,但其中涉及到五行生克自然之理,另有陣法通貫整座蜃樓,上報的信息語焉不詳。”
“公輸家精于機關之術,但對陰陽家的奇陣妙術少于了解,而陰陽家的那些人總是神神秘秘的,讖緯之術無法深究其竟。”
“寡人要你牢牢盯死徐福等人,將來蜃樓出海,你就是蜃樓總管,這回不要再辜負寡人,務須為寡人帶回海外仙藥。”
一時間,秦王的臉上眼中,浮現出向許熱切,“如此,方有大秦萬年,你我君臣再續佳話!”
召見李信時交待此重任避開了李斯,正是由于儒家出身的李斯對長生不死之方心存疑慮,并且屢屢諫止鬼神之說。
而李信也正式成為了蜃樓總管,不僅擔負起外御群賊宵小窺伺蜃樓之責,還要緊盯云中君徐福,防止他搗鬼欺君。
秦國這里再度大點集,不僅是老秦人的關中隴西,南郡、巴郡、蜀郡、漢中整個都動作起來。
這幾乎是報仇不隔夜,隨著李信逃歸的秦兵剛整編完畢,就歸置到王翦的大旗下。
鼉鼓震天風云動,百萬秦師徹地來。
現如今春耕在即,各地還是先行整軍操練,只等春耕一結束,就以雷霆之勢掃清寰宇。
與這般驚天動地的大陣仗相比,齊國東海岸的艨艟橫置就顯得有些不足稱道。
但這也是齊國水師的全部家底了,甚至調來了大量的內陸河船。
要知道內河船只的船底與海船大不相同,不足以抵御風浪,而且其木料也不耐海水沖擊腐蝕,強行入海運兵,結果就是造成船只的提前報廢。
齊人這么大費周章,純粹是出于無奈。
在答應了秦使出兵漢城三郡后,齊軍當即朝樂浪方向派出了探子,數次的有去無回之后,再度派出水師先鋒游弋,終于窺得云霧之后的幾分尊容。
遠遠的看清了羅津港規模之宏大且戒備之森嚴后,不等漢城方向的海軍開出港來,急忙掉轉船頭回了即墨。
由于誰也沒有想到齊人就這么冒冒然的出現在港外,加上漢城的布置又是毀船抓人為先,海軍倒也沒有露出她的戰斗姿態放手追擊。
反正好飯不怕晚,齊國大隊人馬遲早還是要來的,。
此時的齊國上下仍舊只當漢城方面只是港口發達,怎么也不會去想對方的實力是否有可能在齊軍之上。
齊人雖怠惰,從三強并立到位居秦楚之后,但卻抱著往日的榮光不曾有片時的撒手。
這種抱殘守缺自我麻痹的精神為列國所笑,偏偏裝睡不醒的齊國君臣還深以為然。
殊不知,海對岸的一眾人等表示,漢城建設靠大家,齊軍此行,一定安排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