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書頁

第三十八章 倍斤形勢危 辛夷應令征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即鹿

  上郡的西北部有一山名叫木根山,此前鐵弗匈奴還盤踞於朔方郡的時候,其勢力最強大之時,此山處在鐵弗匈奴的勢力范圍之內。這座山對對於鐵弗匈奴來講,它不足以做其向黃河以北、以東,也就是柔然的地界、拓跋部所控制的代北地區、及幽冀兩州之西境的進攻之前線,但是它卻完全可以作為鐵弗匈奴部當戰事不利時的退守之地,也算是一處戰略要地。

  所謂“戰事不利”,主要指的當然鐵弗匈奴部和拓跋部的戰爭。

  鐵弗匈奴和拓跋這兩個胡人大部落的關系,如前文所述,較為復雜,兩邊隔黃河而相鄰,既互相聯姻而又彼此侵略不停。

  在一次鐵弗匈奴渡過黃河,北犯拓跋部所控制之地域的戰爭中,鐵弗匈奴部戰敗,當時鐵弗匈奴大率的從弟,便率其手下的部民投降了拓跋。不久后,因為拓跋部大率的去世,拓跋內部出現了變亂。

  ——仍如前文所述,和早已進入父系社會的唐人不同,拓跋部和大部分的胡人部落一樣,現下尚處於母系向父系社會轉變的末期階段,父系雖然已經占據主流,但是母系社會的遺俗還沒有完全消除,所以類似拓跋這樣的胡部,他們部落中的婦人往往還是具有著相當的政治影響力的。此次拓跋內部的變亂,即是出現在此一背景之下。

  拓跋部的大率去世后,盡管新的大率已經繼任,然他的妻妾中,卻有一人依仗自己所出身之部落的強大勢力,試圖推翻這個繼承人,改立她的兒子來繼嗣拓跋大率之任,對她出身的部落而言,如果能把她的兒子立為拓跋、或言之代北的大率,自然亦會是有利於其,由是雙方發生了激烈的內斗。這個“作亂”的一方,其游牧地在代北地區的東北地帶。繼任的拓跋大率為擊敗叛亂,就離開盛樂,到至鄰近此部落游牧地區的一座山下駐營,后在此地更建了個城。投降拓跋的那一部鐵弗匈奴,跟著也遷徙到了此地。因為這部鐵弗匈奴曾在上郡西北的那座木根山下放牧,遂就把他們遷移來到的這座山呼做了“東木根山”。

  這場拓跋的內斗,其間頗有周折,后來繼任的這個拓跋大率一個不慎,被反叛的勢力殺進駐地,不僅其本人身死,跟隨其身邊,同時而死的各部“大人”并達數十之多,投降的那支鐵弗匈奴的部民們因此也受到了不小的損失,不得不離開此地,改往它地游牧,又在隨后的日子里,得到了“獨孤”這個部落的名字,——“獨孤”者,“屠各”之異音也,鐵弗匈奴是從屠各匈奴分化出來的;等等,不必多說,卻只說東木根山就此得名。

  得名至今,已有三四十年之久。

  話回當下。

  自蒲落孤、茍雄率領蒲秦大軍進攻代北以來,就像莘邇、桓蒙和他兩人帳下的明智之士的分析一樣,拓跋倍斤雖然號稱控弦十萬,固然是足以稱雄北疆,可無論是其部隊技戰術的能力、或是軍械的精良,卻都是不及蒲秦的軍隊的。

  別的不提,只兵種上看,拓跋倍斤帳下多是輕騎,而蒲秦的軍隊卻是輕重步卒、輕重騎兵一應俱全,僅這一點,在秦軍壓境、步步進逼的情況下,拓跋的部隊就萬難是秦軍敵手。

  故而,拓跋倍斤雖是絞盡腦汁的謀策抗擊,其帳下猛將賀蘭延年、紇骨萬等,也都是臨戰奮不顧身,整體的戰爭形勢,卻還是相當不利於拓跋倍斤。

  盛樂這邊,因為一則拓跋倍斤親自坐鎮、守軍的數量多,二來,鄰近黃河,河對岸的隴軍張韶等部已經集結、前移到了河西岸附近,或許隨時都會東進相助拓跋,威脅攻盛樂之秦軍的側翼,從而牽制住了部分秦軍兵力的緣故,情形暫時還稍好一點。盛樂東南邊的平城,在被茍雄部圍攻了將近半個月后,如今已經是岌岌可危。至於之前拓跋倍斤趁茍雄與慕容炎在幽州決戰的機會,搶奪下來的代郡等幽州西北部的那些地盤,更不必多言,自是早已丟失的干干凈凈。又再加上代北地區西北邊的柔然也派出了他們的名將溫石蘭,率騎萬余,對其西北邊界不斷地進行侵擾,明眼之人皆可看出,仗打到現在,代北的戰敗恐怕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然而在這個時刻,拓跋倍斤不愧梟雄之稱,卻是毫無畏懼之意,更沒有投降的打算。

  相反,他卻於前時再一次的,向尚在他控制下的代北境內的胡人諸部發出了一道征召令,命令無論是拓跋直轄的鮮卑各部也好,與拓跋部向來共存的包括了“獨孤部”在內的烏桓諸部也罷,又或是后來被征服的高車等部,統統再一次地組織部落兵,趕赴盛樂、平城馳援。

  他的這道命令,也於日前送到了東木根山下的這座城中。

  命令送達已有數日,按照命令中的嚴厲要求,集合出發的日子就在三天之后了。

  東木根山下的這座城,不能和唐人的城池相比,說是城,實際只是一個軍事要塞,占地不大,城中所住,多是當地鮮卑、烏桓等部的酋率、貴族,尋常牧人則散居在周邊廣闊的草場上。

  春夏季節,江南草長鶯飛,北地自無嬌鶯,而茂盛蔥綠、一望無際的草原之上,藍天白云,雄鷹展翅,并種種類類的飛鳥卻亦是時處可見。

  又有野花紛雜,五顏六色,蝴蝶翩飛,時而停在那拴於星星點點的帳外的馬身上,或隨著遠遠近近、散落草間、正在被放牧的羊群輕舞,給人以不同於江左之婉麗的別樣遼闊壯美之感。

  便在一座灰褐色的帳前,一個頭戴渾脫帽,身穿胡人男子慣穿之短袍、皮绔,下著長靿皮靴的年輕人,正站在匹打著噴鼻的黃馬邊上,拿著簡陋的馬鞍往背上放。

  兩個老者和一個十來歲的少年,立在此人身后。

  大概是因為長久的風餐露宿,一男一女的兩個老者,皆是瘦弱佝僂,一看即知,身體顯然是不太好。那男性老者,滿臉的皺紋如似老樹的樹皮,不時沉悶地咳嗽兩聲,一雙眼十分渾濁,卻此時露出擔憂,注視著那正往馬北上安放馬鞍的青年。

  這老者說道:“我不是不讓你去,可從軍打仗,不能與咱們居家放牧相比!即便是露宿於野,就算別家的兒郎不認得你,也可是許多人聚住一起,如果你被他們發現,可該怎么辦?”

  老者等都是鮮卑人,這老者說的自然是鮮卑話。

  那安放馬鞍的年輕人暫時沒有開口,仔細地把馬鞍在馬背上放好以后,才轉過身來。

  轉身來后,可以看到這個人的相貌。

  只見他眉毛不甚粗,眼亦不甚大,但比之那男性老者的渾濁眼神,卻是清澈如水,常年的風吹日曬,兩個臉蛋紅撲撲的,皮膚頗為粗糙。

  這年輕人笑著說道:“阿父,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

  聞其聲音,與男子不同,原來其人雖一身胡人男子的打扮,卻是個女子。

  老者說道:“你能有什么辦法?別的不說,就你這聲音,一聽就知是個女郎!”

  這年輕女子清了清了嗓子,把聲音壓低,說道:“阿父,你現在還能聽出我是個女郎么?”

  壓低之后,聽起來果然有些難辨雌雄。

  那老者仍是滿臉擔憂之色,他說道:“就算你聲音可以糊弄過去,但是打仗可不是兒戲!這些年,我前前后后跟著單於打過不少仗,……沙場殺敵,那可是血淋淋的!你一個女郎,受得了么?”

  這女子揚眉說道:“阿父,你是看著我長大的,我是騎馬不如男子,我還是射箭不如男子?”

  莫說草原上的胡人婦女騎馬射箭不遜色於男子的為數甚多,便是北地的唐人婦人能夠騎馬挾槊而斗的也為數不少;要說起射箭、騎馬這些技藝,老者倒是不得不同意這女子所說之話,她的確是并不比男子差,甚至還要比普通的男子為強。

  老者還想再說什么,這女子笑道:“阿父,我雖然從來沒有上過戰場,但是咱們和別的帳落爭牧場的時候,我卻是也上過好幾回陣的!阿父,你就不要擔心了!”

  老者默然了多時,眼角濕潤,長嘆一聲,說道:“是阿父無能,居然要連累你從軍出戰。”

  拓跋倍斤的命令中寫的清清楚楚,轄地各部,凡十五以上、六十以下之男丁者,俱在征召之列;五丁出三,三丁出二,若只有一丁,則此丁也必須應召。這位老者看起來頗是蒼老,好像已經年過六十,其實他的年齡才剛剛五十出頭,是在被征召之列的。

  卻又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如果應召從軍,顯就是送死,而他們家里的男丁,除了老者,就只有老者的這個幼子,年才十一二,身量還沒長成,又如何能夠從軍?

  故是沒有辦法,老者的女兒,也就是正在與老者說話的這個年輕女子辛夷,最終作出了個大膽的決定,即是由她喬裝男子,代父從軍。

  單於拓跋倍斤的命令,老者一家斷然是不敢不遵的,若是膽敢不遵,他們全家都要被治罪。老者雖是不愿他的女兒辛夷代他出戰,可也委實是無有別的辦法了,遂不再多言,招呼他的老妻、幼子,一起上前搭手,幫辛夷收拾那匹黃馬。

  拍了拍馬身,這老者不由又嘆了口氣,說道:“聽說因為這次單於的點兵召集令,城里臨時增開了一次馬市,但咱家窮,也不能去城里給你買匹好馬。”

  辛夷笑道:“阿父,再好的馬,不熟其性,也沒有用。這匹馬雖稱不上神駿,勝在是我從小把它養大,也是我從小就騎習慣了的,在我看來,卻是不僅足夠我騎用,而且比那些什么龍馬也還要好的呀!”

  溫暖的陽光落在無盡的草原上,落在帳前這一家人的身上。

  與唐人聚居不太相同,胡牧因放牧的需要,少則數里方圓、廣則數十里方圓,乃才只有一帳人家,辛夷家雖不富,亦養了羊數百頭、馬數匹,羊馬每天所需的草料不少,故此周邊數里只有他們這一落居住,周圍一派安詳靜怡。

  如是被不知道拓跋倍斤召令如火、辛夷即將代父從征的外人於此刻看到這一幕,也許只會以為這一家老小是在作些日常的對所養之馬的照料。

  從無盡的起伏草原上飛掠而過,辛夷家的帳篷漸漸變小,變成了米粒大小,很快消失不見。

  一直向南,沿途遇到許許多多的代北胡牧的帳落,相近的從征前之備戰場景,或父子、母子告別之場景比比皆是。這些帳落也相繼變小,相繼消失不見。

  離辛夷家帳落兩百里,平城;西南四百里外,盛樂。

  安詳靜怡早已無有,這兩座代北的名城城外,卻正陷於連天的戰火之中。

  萬千的秦軍,圍於城外,白色的旗幟如林,遠望之,似若積雪無邊,投石、箭雨、日夜不歇一波波的如潮攻勢下,兩座土城,苦苦堅持。

  次日一早,辛夷離開自己的家,驅馬到三十多里外的集合地點,向拓跋倍斤派來的召兵軍官,報上了其父的名字,又等了一天,等此區域內各部落、各帳落應召而來的兵士到齊,這一支已有數百人數的輕騎部隊,便在那軍官的率領下,往盛樂開去。

  天水郡,冀縣城郊,莘邇營中,桓蒙信到之日,正是辛夷代父從軍之時。

  莘邇當然不知道在距離他千余里外的東北方向的代北草原上,會有一個叫做辛夷的女子,這時正代替其父從軍,前往盛樂支援,很快就會參與到一場慘烈的鏖戰之中,只說莘邇展開桓蒙的回信,看罷之后,臉上露出笑容,顧與帳中諸吏說道:“桓荊州決定北取洛陽。”

  帳中諸吏盡皆大喜。

  就在此時,一人快步從帳外進來,下拜稟報,說道:“啟稟明公,氐虜援軍將至天水!”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