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個府丞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跑來大山里面跟我說上這么一通話?
肯定不對么。
原亮笑著接話:“衙役和小吏可以在本地招募,可縣丞等一些官員要在吏部記錄,還是需要朝廷委派。”
“嗯,這件事么,我和劉大人也有想過,不管怎么說,先得把架子搭起來,該有的官吏總是不能少,不若這樣,原大人可以推薦幾個人選,我報給府正大人,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們上報朝廷,便是定下來這件事。”
原亮點頭:“好啊,方健就不錯。”
“方健?是誰?”
“原先是歸縣一個小吏,我也沒問太多,反正安南縣什么都缺,讓方健做縣丞,縣尉讓宗真來做,別的官么,派兩個教諭就行了。”
羅由有些意外,原亮是真不懂還是裝糊涂?
一個縣最重要的幾個人物都是你說的算,還要我們這些府官做什么?
比如說某一些大縣,需要的官員最多可以有十幾位,這些都是在朝廷吏部記錄,有官身有品級的正式官員。
不過大多縣衙都是缺人,普通小吏不可能給你官身。所有官員都要朝廷任命。
問題就出在這里,誰愿意千辛萬苦修行到入境修為、五年一次遴選辛苦考中官身,卻是跑到偏遠地區、或者貧窮地方給同樣出身的你做副手,還是一個看不見未來的副手,教諭?典史?主薄?
開什么玩笑?我要是愿意做縣尉,直接從軍好不好?要是愿意做教諭,留在三大武院好不好?
所以,很多地方都是在當地選才,挑選一些看起來不錯的“自己人”,暫時代任某個官職。
朝廷每隔一段時間會面向全國優選人才,需要在職官員推薦,由所在道臺派人考核,考核合格將名單送交吏部,只待一紙公文,從此就有了官身,成為朝廷正式官員。
羅由此行目的,就是奔著縣丞、縣尉而來。如果可以的話,他會塞進來很多人,管他教諭不教諭的,在偏遠地方,這些官位都可以拿來賣錢。
不過話已經出口,羅由笑著點頭:“煩請原大人將這些人選整理成冊交去府衙,有一點要注意,要有在籍文書證明。”
“在籍文書?”原亮問話:“不是本地人的話,還要回去家鄉辦理文書?”
“正是這樣。”
原亮琢磨琢磨:“還需要別的么?”
“別的么,肯定要家世清白,無有作奸犯科之為。”
“多謝大人提點,敢問一句,這個推薦文書可有期限?”
“當然是越快越好,如果原大人忙于別的事情、因故拖延一段時間,恰巧被道臺大人知道,也許會直接派遣官員下來任職。”說到這里,羅由問話:“原大人說的那個方健,曾是武院學生?”
“不知道。”
“一般來說,推選官員,起碼要從武院順利結業,這是最低標準。”
原亮想了想:“我還沒結業。”
“原大人是君上欽點知縣,是例外。”
說來說去,都是在說宗真、張小心這些人沒有資格,因為還沒讀完武院。至于方健……估計也玄。
說過縣衙事情,羅由笑問:“聽聞大人煉成解毒仙丹。”
“就是普通解毒丹。”
“知云府多山,多蛇多瘴多毒蟲,這解毒丹有救命之功,不知道多少錢可以買上一顆?”
原亮不能再裝糊涂,否則絕對的遍地是敵人。趕忙起身說話:“大人稍待。”回去取了十枚解毒丹,用兩個丹瓶裝好,快步回來。
將丹瓶放在桌子上:“正要麻煩羅大人一件事情。”
“請說。”
“這是十枚解毒丹,每個瓶子里裝有五枚,府正劉修大人是下官師兄,苦于沒有機會去府城,煩請羅大人將這個丹瓶的五枚解毒丹幫忙交遞一下;另外這一瓶的五枚丹藥送于羅大人,聊表謝意。”
“這怎么可以?幫你轉交一點東西而已,正是應為之事,何須酬謝?這五枚丹藥我會親手交到府正大人手里;另外五枚丹藥么……羅某還是出錢買下比較好。”羅由表情嚴肅:“原大人,不是和你客套,本官從不平白收禮,還望體諒。”
“這樣啊,我也沒賣過丹藥,實在不知道價錢。”原亮假裝想了一會兒:“一口價,五百!一顆丹藥一百塊,瓶子算送的。”不等羅由說話,原亮又說:“就這么說死了,羅大人若是不肯的話,我就不賣了。”
該配合你的我在盡力表演。羅由更加配合的演了演戲,皺起眉頭說話:“既然原大人堅持,好吧。”點出五百塊錢:“咱們這是錢貨兩清。”
原亮收起錢:“多謝大人照顧小店生意。”
“哈哈,原大人真是有一顆赤子之心。”羅由起身:“縣里官員推選一事,原大人還要多用些心,羅某告辭。”
“原亮恭送大人。”原亮送羅由離開浮云寨。
等回來后,站在門口看了又看,看來啊,最多一個月,這個衙門里面一定會多幾個人。
羅由此行哪里是買解毒丹啊,順便而已。真正目的就一個,我親自過來,是給你面子,由我親自來告訴你,安南縣的縣丞和縣尉,我要了。
或者背后還有別的人參與此事,府里那么多高官呢。
青云武院的師兄劉修雖然是府正,可是像這種事情,他最多最多也就保持個不插手……
這些官員來干嘛的?摘桃子,分銀子。
安南縣不用朝廷一粒米一塊錢,憑空修出很長很長的山路,又在山下開設場集,并教化山民……這都是大功。
如果愿意的話,還可以加上許多功勞。剿滅山賊,收取賦稅,征召山民務工……
在原亮到來之前,沒有人愿意進山,進山意味著一只腳踩進棺材。
誰也沒想到一個原亮就讓浮云山變得紅火起來,那些兇殘暴戾的山民竟然改了性子,不殺人不說,也不鬧事了?
這還等什么?趕緊來撿錢吧!
不知道知云府那些高官是如何博弈的,也不知道最后會派誰來,反正就一點,肯定要撈到好處才行。
只沖這一點,原亮就不能讓那個人好過了!
原亮在衙門口發呆,幸好沒修衙。
巴圖卻是找了過來。
沒長個子,上次見是虎頭虎腦的樣子,今天見面竟然感覺這個少年有了城府?
原亮有些好奇:“夏千秋都教你了些什么?”
巴圖恭敬拱手:“巴圖見過大人。”
“說吧,什么事?”
“原大人,巴圖有一事不解。”
“說。”
“浮云寨外面這片空地,是歸浮云寨所有?”
“你想什么呢?”
“浮云山是山民的山,這片土地也是山民的地。”
原亮沉默片刻:“來,好好聊聊。”
“聊什么?”
“我一直沒問過你,浮云寨為什么會剩這么點人?你們的內訌是怎么回事?”
巴圖馬上變了面色:“浮云寨沒有內訌!”
“沒有內訌?沒有內訌,靖遠軍是怎么打下來的浮云寨?”
巴圖不說話了。
原亮嘆氣:“你看看我。”
巴圖抬頭看他。
“我有沒有錢?”
“有錢。”
“可我手里只有幾千塊錢。”
“大人家里有錢。”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傻?錢……你記住了,錢要用出去才是錢,用到正地方才是會花錢,我有再多錢都是假的,不能吃不能穿,一把火就燒光了。”原亮指著不遠處的寨民說話:“你呢,不要總想著重振浮云寨、恢復祖上榮光,不可能的,我給你錢,是想讓你和他們好好活著,買吃的買穿的,買什么都好,要開心的花出去,花錢是要得到快樂的,你懂么?”
巴圖不說話。
“你回去告訴夏千秋,他要是再幫你胡亂出主意,我殺了他。”
“為什么?”
“這個問題太難,因為你現在看到的東西太少……你愿意么?這次我出山,你愿意跟著么?”
“嗯?”
“我明著告訴你,我出山是為了浮云山的糧食,我是要去殺人的。”
“我不怕死。”
“沒說你怕死。”原亮笑了笑:“帶你出山是個累贅,你聽好了,是個累贅。”
“我不是累贅!”
“我連宗真都不帶,你見過宗真那把刀,他厲害吧?可是我連他都不帶,因為他有可能成為拖累,而你……能和宗真比么?”
巴圖不說話了。
“出去看看吧,看看這個世界是什么樣,也好好想一想,人這一輩子是不是要為了仇恨而活著。”
“你沒攤上我的事,當然這么說;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痛。”
“厲害啊,會說典故了。”原亮搖搖頭:“你不了解我,怎么知道我是站著說話的?”
有一件事情,原亮一直提都不提、問也不問。
卻永遠藏在心底最深處。
在原家的時候可以問老爺子,也可以問張半,或者問原駿、問原子巨,他們都應該知道。原亮的爹原英雄是怎么躺到那張玉床上的。
原亮的娘又在哪里?
可原亮從來沒問起過這件事。
不想問么?怎么可能?換成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刨根問底!
不想報仇么?更不可能了!好端端地,我從原家二公子變成孤兒,在大山里長大,身體竅脈還被人壞掉,不能習武……
換成是你,你不想報仇?
我不去問只有一個原因,如果仇家很弱,老爺子一定已經報了仇。如果仇家太強,老爺子都沒辦法報仇,憑現在的我,拿什么去拼?
有些事情不去問,不代表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