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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5 狩獵于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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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彬瀚由衷地想要發出贊揚。他向那窗臺上的東西說:“我早就應該和你談談的。以前我對你實在有很大的偏見,完全沒發掘出你的優點。我怎么能忽略你這樣的人才呢?講話又清楚,回答又老實,比那些愛兜圈子的家伙有效率多了。說真的,要不是因為你吃小孩,去中學當老師可真是一把好手。”

  “為什么會覺得我有那種食性呢?”

  “別急,咱們晚點再聊這個嘛,你還沒把上一道難題講解完呢。咱們只說到我的問題——是我這樣的害蟲拖了大人物們的后腿,現在我知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不禁又點頭贊嘆,“看來,因為世上有無數我這樣的人,或者還有比我更糟糕的人,害得他們也沒法上天堂了。可是,他們的問題和我的疑惑是不挨著的。記得嗎?你怎么解釋這個呢?他們中的一個自己上不了天堂,就跑到我們這個螞蟻窩來了。他把我們搗毀了又能有什么用?”

  “因為,就算被主體性的問題所阻礙,絕大多數無窮設施的擁有者仍然相信永生難題是可以被解決的。在這點上,即使是對許愿機現象充滿懷疑的無遠人也是一樣。他們認為通過對這個問題的解答,自然也就能夠驗證當前是否存在一臺干擾了全部歷史線的未知廣域許愿機。但是,落實到具體實現方式上,是否必須攻克主體性問題才能解決永生難題呢?如果要攻克的話,就必須迫使許愿機認可更有限的集合對象,把‘智慧種族’的定義完美地表述出來。如果無法攻克的話,也只能使一切生命對于最終愿望的理解達成一致,換而言之,所有生命對于幸福的概念都要有完全相同的理解。這兩種路徑,究竟哪一種更容易實現,在這點上是沒有結論的。”

  “在我看來他們只好攻克了。”羅彬瀚說,“想想辦法把我和我以下的東西踢出共享名單,好讓他們自己別給帶累進地獄去。”

  “或者,讓世間的一切生命都擁有相同的概念認知,關于幸福、覺悟、解脫之道——并不一定需要在智能上達到相同的水平和模式,只需要在定義上達成一致就可以了。”

  羅彬瀚定定地瞧了他一會兒,不確定這話具體意味著什么。“這是說要叫我變得和永光族一樣,”他慢慢說著,臉上又快要壓不住笑,“不,不,等一下,還遠不止這樣呢。我還沒有自戀到把自己當成最差的一個。這問題可遠遠不只是集合里有我這樣的壞蛋。照他們的主意,這集合里還有蔬菜、奶牛、蒼蠅、細菌……所有這些在我這兒不被當人的東西都得懂得人的幸福。”

  他垂下頭,自個兒靜靜地想了一會兒。“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我們這兒的養殖產業。”他抬起頭禮貌地說,“是這樣的,在我們這個星球上,為了我們這個種族能過得相對幸福些,我們會叫雞鴨牛羊拼命地生啊生,然后把它們的孩子拿走,其中母的養大繼續生,公的就宰了吃肉,或者碾碎混進飼料里……我知道我們干得怪惡心的,但是沒辦法,要溫飽生活的嘛!誰混上了食物鏈頂端都一樣——但是現在,為了永恒的幸福,我們得拿起話筒去采訪養殖場。嗨!明天就要去屠宰場的小鴨子,你現在感到幸福嗎?那只修蹄子的小奶牛!你對你孩子們的遭遇怎么看?我知道你現在可能不太開心,不過長遠來說,這對你們的種族延續有幫助。畢竟沒有我們的幫忙,你們可生不了這么多呀。”

  窗臺上的東西依然文靜地端坐著。羅彬瀚又是咬牙,又是納罕地發笑。“你覺得我們敢這么做嗎?”他問道,“每一株被砍倒的樹,每一只被拍扁的蒼蠅?噢,還有細菌和病毒……你真的確定這些也得算進去?我實話說,就算是神話故事里,我們都沒有把這些玩意兒當作是有靈的。草木成精?可以。石頭成精?可以!微生物?誰能知道微生物的幸福是什么?它們的靈魂也得上天堂?”

  “在你們所信奉的佛教里,大概稱之為無系外道,也叫做宿作因論。”

  窗臺上的人舉起手中的書。羅彬瀚瞇著眼睛,想看清楚那花花綠綠的封面上到底寫了些什么。可夕陽已經落到了樓廈的后頭,那書在他看來就是一團漆黑的影子。接著周溫行把它輕輕地拋了過來,他沒來得及細想就抓住了——李理可能正在他的手機里開著靜音狂唱《夜后詠嘆調》——接著瞄了眼書名。

  “瑜伽師地論。”他念道,“嗯……很特別的愛好,對你的健康塑型有幫助嗎?”

  “世間的一切事物,無論生命與非生命,都由靈魂和物質兩種微小因子構成。純粹的靈魂原本是圓滿清凈、光輝滿溢的,然而,一旦靈魂遭受物質因子的沾染,就會因受宿業的系縛而失去光輝。想要從宿業中獲得解脫,使靈魂達到永恒的境地,就必須通過持續不斷的苦行,排除舊業的障礙,避免新業的產生。其中最首要的戒律,就是不能夠傷害其他的精神因子,也就是所謂的不殺生。不能殺死牲畜,不能殺死昆蟲,也不能夠食用植物的根莖。所以,既不能從事畜牧,也不能在容易殺死土中生命的田地里耕作,為了避免昆蟲吸入口中就要戴上面紗出門。最終,想要不傷害任何外在的精神因子,達到靈魂上的圓滿,就只能實行絕食。”

  “行啊,”羅彬瀚翻開書看了看,“你確定講的是我們這里的人事?種不了地,吃不了肉,那些沒絕食的人平時都靠什么活下去呢?”

  “一般來說會選擇經商。”

  羅彬瀚抬頭瞧著他。“這是認真的,還是你在預備講一個諷刺我的笑話?”他問道。

  “只是陳述了你們這里所發生的事情而已。”

  “我就當是他們努力過了。”羅彬瀚丟開書,“把造孽的機會留給造孽的,純潔的金錢留給我們這些純潔的商人……不過,嘿,我又想起來一件事,不久以前我上過一個永光族條子的飛船,我發現他飛船上食用的肉類全是合成品。這就提醒我,他們那些大人物沒準還真不需要養殖場和農田……是不是這樣呢?我猜像無遠那樣的地方不至于還得抓奴隸去采礦種棉花吧?這么說來,他們倒是用不著殺生。”

  “雖然并不需要畜牧食用……你知道為什么無遠的前身是以旅行艦隊的形式存在嗎?”

  “我聽說他們好像在找什么東西。”

  “啊,那大概確實是最終的目標。但之所以很少長時間逗留,主要原因是他們使用的微子設備需要大量宇宙島規模——也就是你們所說的星系尺度的工廠。通過對于這類工廠的破壞性運作,制作出能夠獨立使用宇宙潮汐能的高能計算器。自然,以那種強度運作的工廠,使用次數是有限的,其內部的所有資源很快就會被消耗殆盡,就像被牛羊群啃噬出的荒漠一樣,只能將其拋棄在旅途的后方。那么,在建造工廠以前,你覺得他們會有心情把寄居在工廠內的每一只昆蟲都搬走嗎?”

  “我倒沒聽0312說他們還干過這個。”

  “確實還沒有做過。與遠征隊相比,所謂的無遠基地不過是被放逐者的露營點,并不具備繼續制造微子設備的能力,直至今日都只是使用著當初留存的微子而已。如果不能依靠虛滿之玉的項目解決這個問題,終有一天也會在遠離赤縣的地方建造工廠吧。”

  “我對他們建工廠的事不感興趣。”羅彬瀚甩著手說,強迫自己不去關心對方提起的那個名字,“他們大可以去干任何爛事——就和我們干的一樣。那么其他人呢?其他那些樂意用許愿機的大人物又干得怎么樣?”

  “和玄虹在一起時,你沒有耳聞目睹過嗎?”

  “那他們干得也不怎么樣嘛。”羅彬瀚立刻說,“看來,他們只好繼續教許愿機怎么認人了。”

  “你很喜歡這個方案呢。”

  “我干嘛不喜歡?叫想飛升的人去飛升,該去死的人去死。尊重所有人的命運嘛。”

  “既然這樣,對于那些主動奔向我的人,你也應該無話可說吧。”

  羅彬瀚掛在臉上的笑慢慢收了起來。他凝視著那殘陽之色中的輪廓,那雙在陰影里益漸明亮的獸瞳。

  “我一直不理解這件事。”他說,“那些被你說服的人,那些相信了你的人,他們到底是怎么看待你的?就算你穿了件小老太太的睡衣,躺在人家外婆的床上,可是看看你的眼睛,你的爪牙,你那從頭發到尾巴梢的血腥味……眼睛長成什么樣的家伙才會把你認成親人?不過我也沒機會找到這樣的蠢貨好好問一問了,所以我只能說說我的感覺:如果他們擺弄許愿機時會把你也捎帶上天堂,我情愿他們永遠失敗。”

  “是嗎?有人也是這樣看待你堂弟的吧。”

  “他會有他自己的地獄。”羅彬瀚慢慢地把手臂垂下去,“別急,我們都有自己的。”

  “所以,只要把沒有資格升入天堂的人全部都消滅——剝奪生命、削刪歷史,從一切潛在可能里徹底剔除,剩下的人也就可以解決永生難題了。”

  羅彬瀚的指尖已經觸到了電腦包的拉鏈。可他卻突然從要做的事情里走了神。這畜生確實是有魔力的,他內心的某一個角落開始發牢騷:甭管喜歡還是討厭,你只要開始傾聽魔笛手的旋律,就很難不跟著走了。

  “就像你認為的那樣,要把整個集合內所有生命對于幸福的概念協調到一致水平,即便在理論上有成功的可能性,絕大多數擁有無窮設施的文明也不會愿意耗費資源去嘗試吧。至今只有極少數中心城的研究者還在討論這一方向的可能性,也就是所謂的超脫之路——那么,反過來呢?”

  有一片云從窗外飄過,罩在殘陽余光漏出樓廈頂部的地方。那本該形成一片蔚然燦爛的晚霞,可是那云太笨重太烏沉了,暮色只使它看上去更為慘淡。這像是一朵孤零零的雨云,使羅彬瀚沒來由地想起了羅驕天。這幾天他幾乎忘了這個安分孤僻的弟弟,因為這個弟弟是不該出現在“活該下地獄”名單上的。

  “不需要攻克主體性問題,只要從外部囊括就好了——把整體集合本身精簡到最合適的、可以被圈定的程度就可以了。一切在實際中作為附屬和資源而存在的生命,其功能全部都用非生命進行替代,然后直接進行消除。要做到徹底的精簡,并不是拿掉幾百上千個蟻窩就可以完成的工作——將整個昆蟲的概念,植物的概念,一切簡單結構的資源性物種的概念,從所有潛在歷史線中抹除,想達成這種效果,在某個固定時間點上到底要消滅多少生命才做得到呢?按照無遠基地以赤縣為參考作出的估計,至少要把把整個集合中九成以上的生命消滅掉,將其潛在可能性也予以剝除。如果能成功讓整個宇宙的生命集合精簡到這個程度,那臺可能存在的廣域許愿機也會因為缺乏描述者和集體概念縮減而產生相應的變化。或許屆時整個宇宙的審查規則,還有許愿機對于永生難題的描述要求,都會自然而然地放寬。只要能達到那種簡單系統的可命令狀態,驗證過許愿機現象的真實性質以后,再把被消除的生命復原回來,想必也會是很輕松的事了吧。”

  “這些到底是什么?”羅彬瀚問,“是你吃人時發的夢話嗎?”

  “是一篇論文的核心觀點。曾經,有人根據這篇論文發起了實驗申請,卻被審核負責人拒絕了。由于基地賦予了復興者最高的教育類權限,所有在申請上簽字的人決定繞過他的反對來進行實驗……在那件事發生以后,這一系列就被稱為‘死秩理論’。”

  如果周溫行說這件事是想激怒他,羅彬瀚心想,這東西是失敗了。奇怪的是他竟然一點也沒有憤怒的感覺,既不為自己也不為荊璜。他甚至都不覺得好笑,只是坐在那兒漠然地想了想。

  “消滅的那九成怎么會影響到審查規則呢?”他問道,“只要還有一個活物在,它就可以對許愿機進行描述。而且,這是個關于無窮的話題,無窮人口的一半還是無窮。”

  “這個,是觀測者性質的問題。無遠人認為,所謂的許愿機設施也好,浪潮和以太也好,本質都是靈場現象的體現。只要靈場范圍內的觀測者密度變化達到閾值,就會出現可以被觀察到的物理性質變化。也就是說,在死秩理論之中,這個世界一直是被靈場所擾亂的狀態,只不過是要盡量使之恢復到靜止狀態,或者低效能狀態,才能夠理解世界的正確構造。”

  “那倒也不會很容易。”羅彬瀚說著,又短暫地出了一會兒神,“真有趣,他們想要許愿機辦成那件事,而辦成那件事以前,他們要么選擇把所有生命都變成聰明人,要么就把聰明人以外的東西都殺光……可他們要是能做到隨便哪一條,干嘛還需要許愿機來替他們上天堂呢?他們自己不就已經造出來了嗎?”

  “的確很多人有這種觀點呢——許愿機無法達成描述者想象之外的事象,只能夠完成一切潛在歷史里已經存在解答的任務。如果不能提供一條現成的實現路徑,許愿機就會在自己的理解力范圍內尋求最相似的解答。”

  “倒像是這么一回事。”羅彬瀚說。

  突然間,房間里陷入了死寂。黃昏就快熬到盡頭,暮色已在窗梁下垂落。房間的玻璃窗是封死的,玻璃外側蒙著淡淡塵翳。羅彬瀚直盯著那些灰垢聚集的形狀打量。他在想如果血濺在這扇窗戶上,外頭人瞧過來會怎么樣呢?能分得清這是鮮血嗎?

  “所以,”他邊打量邊說,“他來這兒是為了拿我們做實驗的?一個小范圍的試驗田?”

  “怎么會呢?像你們這樣既遠離高靈帶,也沒有無窮設施的地方,充其量只是在整片野地上的一個小針孔,存在與否都沒有影響。要實現死秩理論里所要求的那種滅絕程度,單純依靠常規武器是不可能辦到的,無論如何都要動用敘事打擊級別的許愿機操作,或者直接引起高靈帶震動吧。可是,既然無法繞過中心城的那一臺,四級以下的許愿機就對實驗沒有用處了,因為任何指令都會被那個愿望所扭曲,除非許愿者的描述力能夠凌駕在中心城的許愿者之上。這條指令無法被審查扭曲分毫,絕對能夠將世上的全部生命都直接消滅。”

  “好一條滅世魔咒呀。”羅彬瀚說。

  “無法被多重理解和扭曲的語言,與原始事象直通的語言,也就是,屬于世界自身的語言。這種語言,凡人既無法聽取,也無法掌握,只能任由其從世界自身溢出。由這溢出而形成的現象,暫且被稱之為原種,再由系縛原種而形成的具體生命,被稱之為化身。對于凡人來說,既無法問詢世界本身,也難以捕捉原種的現象,唯一能夠抓獲、溝通、折磨或是殺死的,能夠設法去奪取其掌握的零值語言的,只有化身這一層級而已——所以,想要追尋神燈的魔法師,只有先抓住了命中注定的人,才能夠掀起掩埋寶藏的銅環之門。”

  “那么,咱們這位命定之人如今在哪兒呢?”

  “既然你已經知道那座城市的存在,玄虹沒有給你任何暗示嗎?”

  “我是有琢磨過。”羅彬瀚承認道,“而且我一直很好奇。其實我也是有一票子兄弟姐妹的人,有時是讓人覺得挺難相處的。不過歸根到底,我覺得我還對付得了。啊,有個別人,個別搗亂分子,長大以后沒準會挺難纏。不過……嘿,別說我的事了。不如你來說說看,有個能毀天滅地的哥哥是什么感覺?我瞧你們感情不大好吧?否則你也用不著帶別人來找他了。”

  “這是另一回事了。”周溫行說。那滿月般的眼睛里流露出無情的笑意。“你們所居住的這個蝸角之國,在這段時期里碰巧是那座城市最重要的入口。所以尋求著許愿神燈的魔法師就找來了,又因為他的降臨,想要抓捕他的人也相繼而來。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

  “真好。”羅彬瀚說,“非常清楚,非常真誠。”

  “還有什么別的想問嗎?再這樣耽擱下去,大概很快就有人要找你了。”

  “只有一個不重要的小問題。最后一個。”

  羅彬瀚俯身把電腦包拿起來,擱在雙腿上,表示自己馬上準備離開。他低頭整理著包帶說:“我聽說碰上你的人總是會倒霉,而且他們中的許多人還是自愿的,就好像你在他們眼中跟個天使似的。你到底是怎么辦到的呢?難道這是什么精神蠱惑的把戲?”

  “并不是所有人都會注意到我。”

  “我聽說過一個小孩,”羅彬瀚說,把手機從側袋里拿出來,“是我們這里的原始人小崽子。不聰明,不特別,不會魔法,不是帥哥,體育不及格,考試成績不咋地……不知怎么他竟然對你言聽計從。”

  “是在說那個叫小芻的孩子嗎?”

  羅彬瀚借著放手機的動作掩飾住自己的吃驚。他盡量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你居然記得。”

  “為什么不記得呢?”

  “我還以為他的名字對你就像薯片包裝紙上的條形碼。每天吃一袋的那種。”

  “沒有這回事。每一個找到我的人,名字我都是知道的。”

  “找到你的人。”羅彬瀚重復道,“還是你找上了他?”

  “你對那個孩子了解多少呢?”

  “很少。我不過是道聽途說,就等著你提供一手消息呢。”

  天黑了。遠處的樓廈玻璃里已經能看到一格又一格燈光。那些白亮的方塊里走動著匆忙人影,就像某種記憶膠卷正在飛速播放。周溫行只是側著頭想了一會兒,隨后微笑著說:“那天傍晚,有一根琴弦在練習時斷掉了,我就去最近的琴行買替換品。穿過一條小路時,小芻就坐在路邊修車店的前面。當時,我聽見了他正在想的事情,于是停下來看看他是否需要我。”

  “我都不知道你還有讀心術呢。”

  “不是那種能夠閱讀人思想的能力。非要形容的話,就像是聞到一個人身上有酒精的氣味,臉上因為肝臟受損而發黃,自然而然就會明白他有酗酒的習慣。我只是能聽見這樣信號般的聲音而已。”

  “啊,真是嗅覺敏銳。那么你聽見那小鬼在想什么?”

  “大概是某種毒藥吧。那個時刻,他獨自坐在路邊,想象著要用毒藥殺死某些人。一定是和他關系非常親近的人,所以,除了悲哀和向往的情緒以外,沒有什么復仇的喜悅。雖說沒有特意問過他,我想以他那樣年齡的孩子,多半是在計劃要殺死父母吧。因為那個聲音非常強烈,似乎是在尋求幫助。于是,我就停下來了。”

  當他說話時,羅彬瀚看著對方那雙益發明亮的眼睛。那些話確實鉆進了他的耳朵,但至少在當時他并沒有什么感覺。這東西說的是真的嗎?他也暗暗思忖著。然后他對自己說,這根本就不重要。世上有得是不快樂的人、傷心的人、絕望的人、瘋狂的人、想要謀殺或自殺的人。那些沒機會實施的念頭或許對蔡績很重要,但對他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

  “原來如此。”他說,“這就是你所說的他們找到你。也解釋得很清楚了,我真該請你吃頓飯。”

  “這是你的真實想法嗎?”

  “難道你聽不出來嗎?有一說一,咱們也算是很有緣分了。你應該也能從我這兒聽出來點什么。”

  “暫時沒有呢。”

  “你應該聽出來的。”羅彬瀚說,把雙腿上的電腦包丟到一邊,露出舉著槍的右手,“我在想我一定要殺了你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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