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前稍微歇過一會兒后,周雨駐著木拐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柜臺前的花瓶。
和整個咖啡店偏向于歐式風格的簡樸裝修不同,裝有朱花的白瓶帶著明顯的中式風情。圓潤油滑的瓶肚下部圍著一圈青花紋的裝飾,是春蘭盛開、蝴蝶翩舞的圖案。
與容器相比,瓶中的花看起來卻很像是異國的品種。它有玫瑰般華麗的花型,花瓣繁密交疊,呈現標準心形的瓣片卻異常單薄,以至于精巧得使人感到那并非鮮活的植物,而是巧妙贗造的假花。
看著那嬌艷欲滴的花瓣,他不自覺地伸出手,想要將花自瓶中抽出來。
“小心點,有刺。”
就在手指即將觸碰到花枝時,靠在柜臺后面打鼾的“老虎”忽然開口說話了。周雨立刻如夢初醒般收回手指。
“你要拿來看也沒什么,就是讓你小心刺罷了。”
“老虎”慢慢從椅子上坐起身,睡眼惺忪地將一根煙放到嘴邊。他先是將煙點上,然后熟練地從旁邊冰柜里拿出一瓶啤酒,用打火機底座撬開瓶蓋。
“來點兒?別客氣,老板走了,這里就是我們倆的。”
自然,他口中的老板不是指摩天,而是在剛才突然出門的李理。
即便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立場,當看到這個兩米多的男人曲腿弓腰,縮在狹小的柜臺后喝啤酒時,周雨還是感到很不習慣。那副過于生活化的場面,跟最初見面時的牽線木偶實在判若兩人。
最后,他只是搖了搖頭說:“我不喝酒。謝謝你之前的幫忙,小野先生。”
聽到他的話,“老虎”放下半空的酒瓶,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我姓小,名野葛。”
“……那么小先生也是國人了?“
“你干脆繼續叫我老虎。”與姓氏極為般配的小野葛說,“祖籍在滇云省,國籍在西邊。”
以如此籠統的說法介紹完畢后,他就再也沒有提及關于自己的信息,只是晃悠悠地站起來,去旁邊的膠囊咖啡機前給周雨倒了一大杯。他把杯子放在柜臺盡頭一推,直接滑到周雨面前。
“別讓老板知道,她有嚴重的健康強迫癥。”小野葛說,“但一向只對別人嚴格要求,她自己熬夜、服藥、亂吃東西,百無禁忌。”
“你在她面前說過這話嗎?”
“當然不,誰是老板誰說了算。”
周雨無法理解地搖了搖頭。他并不知道李理與小野葛兩人有著怎樣的關系,又是什么理由讓小野葛服從于一個年齡足以做他女兒的年輕人。無論如何,既然李理在早晨的講述中沒有避開小野葛,足以說明兩人間有著相當的信任,無需由他這個不知情的外人來質疑。
埋頭喝了幾口咖啡后,他對小野葛問道:“老虎,你一開始是怎么成為摩天手下的呢?”
“簡單得很,”小野葛說,“一年半前,紅森區的地下賭場招人,成功取用。紅森區的領主有四個副手,摩天是其中之一。遵照老板的要求,我一直跟著盡可能跟著摩天,一直干到昨天。”
“你是說,和摩天一樣的還有三個人嗎?”
“現在沒了。”小野葛滿不在乎地說,“老領主一死,那矮胖子就把另外三個統統干掉了。他早等著這一天呢。兩男一女,還有十幾個嘍啰,全都剁掉四肢扔進焚化爐里,然后——”
他做了個拉動滑桿的手勢,聳聳肩說:“在那矮胖子的地盤上,這算日常風景。而如果你表現出不滿,他就把你也扔進去。在那待上一個月,你準能學會怎么控制自己的表情,小姑……說真的,你到底是姑娘還是小伙?“
“……你直接叫我周雨就可以了。”
“好吧,周雨,甭管你是個什么,下一次當你面對那個矮胖子時,你得記住一件事,就是別跟他拉開距離。你可以拿劍砍他,用你那玻璃眼睛瞪他,但如果你跟他隔得足夠遠,他準在你發動前就用子彈打爆你的腦袋。”
“是呢,這件事我已經記住了。下次遇到的時候,我會直接把他的腦袋削下來。”
周雨撫摸著腹部的繃帶說道。在經歷了昨夜的手術以后,埋入體內的子彈被成功取出,傷口也縫合完畢,但和基本失去知覺的手腳不同,那里的傷口時時刻刻都在發痛。
然而提起摩天的槍,他就想起了另一件事:“老虎,先前你攻擊桑蓮的時候,用的東西難道是火箭炮嗎?“
“對,怎么著?”
“這種軍火級的武器,你們是怎么弄到……不,比起這個,你是怎么把它帶到那里去的?我可不記得我們碰面時你身上帶著那么大體積的東西。”
“因為我沒帶上它,它自己出現在我腳邊。如果你跟那矮胖子打交道夠久,就會習慣這種事情了。有時是刀,有時是手雷,還有重機槍——不過火箭筒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我以前沒見他變過這么大的玩意兒。”
“你是說,全部都是摩天變出來的嗎?”
看到周雨訝然的表情,小野葛怪有趣似地笑了起來。
“不錯,這有什么好稀奇的?你也看到他空手變出一把刀來。”
“我以為那只是本身能夠隱形的武器而已。”
小野葛笑得更燦爛了,映襯著粗糙黝黑的膚色,他的兩顆犬齒白得足以去拍牙膏,那果真很容易使人聯想起咧牙的老虎。他一邊把大腿拍得砰砰響,一邊笑著說:“你能接受一把隱形的武器,卻不能理解他憑空移物?我沒看出這有什么區別。想想看,一個黑漆漆的影子用聲波武器襲擊我們;一個年輕小伙突然變成了巨怪;還有你,像蛇發女妖似的到處瞪人。這城里什么新鮮事沒有?你還覺得吃驚?“
周雨啞口無言了。就在這時,身后的格擋門吱呀作響,屬于李理的聲音說:“保持驚奇是一種珍貴的品質,小野葛。若人習慣于接受現象,他就會更少地去探尋原理。若無探索之心,文明之火亦將熄滅。“
“唱高調。”小野葛懶洋洋地說,“我不關心文明之火,除非它燒到我屁股上。”
“那我恐怕它已近在眼前。”
“有多近?”
“今夜。”
李理走入室內,用眼神和周雨打了招呼,旋即又說:“我去地下檢查了監控系統,西面的情況很糟糕。至少有七個位置需要重新安裝。出于安全考慮,我認為今夜我們應當一起行動。”
“我們是幾個人?”
“三個人一輛車。”
“老板,我干活的時候真的不太樂意背著傷患。”
“顯然這就是為什么我要求你開車出去。這樣當你去重裝攝像頭時,我會和周雨先生一起坐在車里等,我們沒準還能打會兒牌。”
在小野葛來得及反對以前,李理輕輕地揮了揮手,示意討價還價到此為止。隨后,她把目光轉向周雨。
“我本想推遲兩日再提這件事,但是事出有變,周雨先生。”她說,“今夜我和小野葛有些緊急情況要處理,除此以外,我也有一樣東西準備展示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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