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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5 舍赫拉查德之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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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例是存在的,并且非常的古典。盡管你通常不可能知道這世上每一個生物的名字(更別提它們中的一些根本沒有名字),但當我們在嘗試實施“偉大愿景”時,這意外地沒有造成什么障礙。只要我們不試圖從中剔除某些個體,“世間一切種族與生命”竟然是一個能被大部分許愿機都接納的概念。

  我們暫時還不清楚這種概念的邊界位于何處。那些被我們認為是最原始形態的簡單生物是否包括在內?那些我們至今仍在爭論的“具有生命性表現的現象”是否包括在內?不管怎樣,它暫時看不出什么明顯的損害(如果從嚴格的學術角度討論,我們不能斷言說它定然毫無風險。作為指令的構成要素之一,它的定義肯定會影響到指令實現的最終方式。不過,我們暫時還無法估計這種影響的實現途徑)。

  這造成的是一種意外便利的局面,因為許愿機對個體的指定在少數情況下非常的令人困惑。有時它們對一份大致的生理模型數據和一個用于指代的稱呼就滿意了,而有時它們卻幾乎需要你提供一整個詳盡得可怕的數據庫(包括出生日期、出生地點、全部時間點的生理模型數據甚至是思維活動數據,除非你特意去制作了一個用于許愿的對象并從它出生開始就保持監視,或者你使用另一臺許愿機來調用數據,否則要弄齊這些數據幾乎是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像許多其他的問題一樣,我們暫時沒弄清楚這種差異的規律性,但這的確讓事情顯得很不公平——有的人很容易被當作許愿內容里包括的對象,那意味著它既很容易被祝福,也很容易被詛咒;而有的人則非常狡猾地逃開了,簡直就像是許愿機故意要裝成瞧不見它的樣子。這樣的案例很少數,但是并不和個體的壽命或能力掛鉤,我們在一位偉大的希萊波圣人和一只壽命異常的普通鉈葉菌(這是說它除了活得久以外似乎沒有任何稱得上智慧的特性,眾所周知這種常用實驗室生物是沒有復雜的神經系統的)身上都發現了這一叫人費解的現象。

  盡管這一謎題背后的原理還有待研究,一個有趣的結論已經為多次實驗所證明。我們發現,許愿機對于“較為親密的社會性關系”往往會采取特殊對待。

  舉一個我們以往遇到的實例:當一位普通研究員試圖指定某個陌生人為指令涉及的對象時,它可能會被許愿機要求提供一整個數據庫。可是,假定這位陌生對象有一個生物學和社會學上均被承認的子代,并且它是單性自體繁殖的,那么該子代在操作許愿機時卻可能不需要提供那個相同的數據庫,相反,它只要用“我的生命給予者”、“我的先代”、“我的上一代”這樣的詞匯就足以完成對象指定——這是多大的便利啊!許愿機幾乎從不索要第一代稱的詳細定義,而那就意味著從“我”出發的一切關系人指代都被大大簡化了。“我”要許一個關于“我”的子代或先代的愿望,是遠遠比一個關系疏遠的陌生人要容易的。這在實操上是個數據量的問題,不過也非常符合我們樸素的生活直覺:在各地流傳的傳說故事里,讀者們也會發現,那些血親、伴侶或密友間的相互祝福(實際上我們似乎收集到了更多的詛咒)要比陌生人強力得多。

  這一點并非不可利用。很自然地,我們會想到利用這種關系人機制來指代一些特別難以指代的對象。我們請這位關系人來代為發布指令的相關模塊,從它那里引用對象的定義,或者實際上我們其實也不一定非要那位關系人到場。只要這種關系性能被我們所確定,我們就可以自己來描述這種關系了。我們不再需要提供一個完整的數據庫,而是說“我們指定的是某人的子代\先代\最密關系人”。通過這一技巧,無法描述的對象就變得能夠描述了。社會關系真是妙不可言。不過,值得提出警告的是,這種小技巧并不一定能絕對地減少工作量,因為即便你逃過了定義真正的對象,你也少不了要定義“某人”。從經驗來說,這事兒沒有筆者在本書中介紹的那樣容易。你往往找不到那個關系人,就算找到了,也同樣沒法指定它。

  讓我們把目光讓我們把目光放得長遠些,不要再拘泥于個體關系,而是把對象置于群體之中。那就是說,我們可以不再糾結于一個具體的希萊波圣人的親屬是誰,而是直接把所有的希萊波圣人都視為指定對象。自然,其中也囊括了我們想要的那一個。

  這涉及到另一個規律:我們發現,想要概括一個集體作為指代對象,實際上反倒比指出某個具體的個體要更容易(正如前面舉的最極端的例子,沒有什么對象比“世間全部的生命”來得更簡潔明了,你完全可以直接用自然語言來發布它)。不過需要想清楚的是,有些愿望并不是為集體準備的。如果你想給某人一份禮物,給予它的全部同類相同的禮物可能會引發意想不到的大亂子,指代的范圍越大,被迫承擔后果的人也越多,那么整個模型的復雜度,以及它會牽涉到其他愿望的可能,這都會讓整件事波折重重、意外迭出。這些風險和亂子讓這條規律的實用性大大降低了,非常叫人氣惱,就像是這些狡猾又迷人的無限機器故意為之。

  不過,這也不是完全地叫人沮喪。這條思路在幫助我們解決一個具體的課題時或許價值甚微,它卻成了應急情況下的一條錦囊妙計。假設,本書尊敬的讀者,你不幸在某次探險中發現了一個離奇玄奧之地。你本應當乖乖地向當地管理者提出報告,但那位管理者曾經在野蠻時代轟炸過你的故鄉,因此你在想象中朝它狠狠地唾了一口酸性消化液,決心親自探索那片陌生地域,并且冀望能在那里發現一種足以殺死混合貓狗兔的超級病毒。

  (筆者注:本書中的真實案例盡管都采集自各個星界的許愿機項目團隊,但這些可敬的研究員們的行為當然都是合法的、善意的并且完全符合文明要求的。如果筆者為響應某些特殊要求而不得不加入一些在道德和法規上具有爭議性的例子,那么筆者本人無疑是不情愿的,深有苦衷又無力拒絕的。而這些案例則顯然是虛構的,絕無任何現實原型。)

  (編者注:本書作者“底線游標”學士最早將本書初稿星網的個人頻道內。由于當時的政策尚未將此類作品歸入到需要審查真實性的教育類產品中,我們并未使用白塔標準來對本書材料的真實性進行審核。總的來說,我們懷著合法、善意并且符合文明期待的態度,信任“底線游標”學士將坦誠真率地面對他自己的著作,尤其考慮到它來自一個素以道德自律和不善撒謊而聞名的原始種族。但或許讀者也和我們同樣注意到,“底線游標”學士在描述這些“虛構案例”時提供了相當具體而引人深思的細節。如果將來此問題引起任何爭端,本編社將秉承一貫的客觀、中立、包容的立場,就是說我們絕不對此承擔任何責任。)

  (筆者后注:嘿!我沒有允許你們隨便給我的書加注釋!我會去要求二次修正的!)

  你為殺死轟炸你故鄉的敵人而甘冒奇險。但事情和你盼望的根本不一樣。你被困住了。一個怪物,一個殺手,一種瘋狂的危險的恐怖的不知名的野獸正把你無情地追趕。它的每一個毛發粒子都像是殺人兇器,而你拿它完全束手無策。最后,你和它都被困在一個小小的房間。你發現房內還有一臺啟動中的許愿機——原來這臺許愿機就是造成一切怪異的源頭!而現在它也是你擺脫那頭怪獸的唯一希望,盡管你手頭已經一件武器也沒有了。你的計算能力和知識水平剛剛好夠和一臺陌生許愿機用通用符號溝通,你還恰好知道一些當時沒有公開的許愿機研究資料因為你天天從某個項目團隊的窗戶外路過。

  (筆者注:我們當然知道這是個小概率事件,一種純粹的假設。沒有任何人干過如此危險和不守紀律之事。我們對世間的一切超級貓狗兔生物也保持著從頭到尾的尊敬。)

  這時,聰明而靈活的你或許已想到利用許愿機來制服這頭危險的畜生。不過麻煩事就在于:你既不知道它的物種、名稱,也不可能立刻完整地提供它的生理模型與生命記錄,這使得你根本無法在愿望中將它指定進去。它已經開始瞪著你了,這讓你急得上竄下跳,每根肢體末梢或是電觸線都緊張得直打哆嗦。完了,親愛的讀者,你心想這下是徹底壞了。這到底是個東西?真的有人為它命過名嗎?你能不能在它撲過來撕扯你的尸體前迅速地草擬一篇關于它的發現和命名的文章,并且說服許愿機同意你就是它在此世的第一發現人與命名人?

  這當然有點強人所難了。但你還是決心采用一切你想得到的鉆空子方法,比如你可以通過描述你和它之間的相對坐標來鎖定對象,或者你也可以要求指定那個在你的供能器官跳動三千零二十七次前咬了你一口(并導致你的一條肢體永遠地消失)的對象。這樣可能就足夠讓你指定它,并且許愿要殺死它,讓它消失在宇宙的盡頭,被世間的一切有意識與無意識所遺忘,或者干脆把它送去中心城學習高級知能學。那美麗的期望也破滅了。這是一頭難以指定的怪獸。它的位置飄忽不定,許愿機也不認為它使你的一條胳膊消失是傷害了你(你可沒時間去跟它爭執“傷害”的定義)它的社會關系似乎只是吃與被吃,你也不知道它是否真的有生物學上的先代。

  這時,在短短的幾秒之內,你就要被那殘忍無情的畜生活活吞吃了。但是這時你想到了許愿機的“集體性主體更容易指定”原則,于是你靈機一動,在最后的機會里給許愿機下達了指令:你要在這個環境內的所有生命,所有生命除了你自己,都變成徹頭徹尾的精神與行為全方位意義上的反暴力主義者。

  危機解除了嗎?是的。盡管不完全是。如果讀者還記得我們在本書第一個章節就強調過的內容,就會及時意識到操作到許愿機實驗最重要的第一條守則,就是不要忘記設置安全條件與預驗證。在我們所舉的這個例子里,由于情況太過險急,當事人在高度緊張的情況下把安全原則拋在了腦后(它使用的思維結構里顯然沒有設置一個足夠穩定和大容量的臨時存儲器),而那也注定要引發一些它事先沒想到的后果。好消息是,它從無名怪物的獵殺中死里逃生;壞消息是,那畜生現在組成了它的生殖系統的一部分。

  (筆者注:當然這仍然是個完全虛構的案例,它不涉及任何當前還在世的做出過杰出貢獻并廣受尊敬的公眾人物。我想讀者們都明白這一點。我們虛構這個細節純粹地、絕對地只是希望能更好地提醒讀者不要忘記安全守則。)

  ……很難解釋這一切究竟是怎么發生的。我們只能根據最終結果進行一些猜測。這只徘徊于許愿機環境中的危險生物身上可能寫有某種指令,要求它消滅一切能看到的入侵對象(它自身可能正是這一愿望的產物,因為一個自然產生的生物實在很難像它那樣充滿純粹的破壞性)。很顯然,這和“把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反暴力主義者”是有所沖突的。面對這個小小的問題,那臺許愿機的解決方案是設法把它加入了例外條款——成為了許愿人本身的一部分。

  (筆者后注:本案例的重點在于一個聰明但不完全規范的指令是如何挽救卻又影響了許愿人的一生。請別再來信詢問那怪物具體是成為了哪一部分。總而言之,那是一個正常情況下再也沒法看見許愿人本人的部位,而且正如前文所強調的,這絕對只是一個虛構案例。)

  這當然是不值得提倡和模仿的辦法,但它也給我們幾條思路上的啟發。首先,永遠別忘記第一條安全守則,在指令中最先設置好保護性條款;其次,最好別在集體性指令中設置任何可以排除的例外,因為把多個生命融合在一起以增加例外數量是許愿機經常會采用的邏輯;最后,既然你很有可能把自己也囊括在集體中,那你就不能再下任何具有消滅或攻擊意義的指令,你必須尋找到合適的一個更溫和的辦法。你得想辦法化解守衛者身上的攻擊性指令,設法把它歪曲,緩解或者拖延,直到它在實際效果上變得相對無害。這當然是相當困難的,因為許愿機的思維以神秘的方式運行。

  (筆者注:這只是一句流行的抱怨話,并不是說研究者們真的這么下結論。不應忽視它們在漫長而艱苦的研究工作里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犧牲。歸根到底,我們認為一切最終都是能得到滿意的解釋的。至少我們是這么期望的。)

  如何使一個被許愿機指令要求殺死你的對象停止任務,而同時你又不能傷害它(鑒于你和它被打包成了一個整體對象)?一個較為直接的思路是令整個被囊括的集體都成為無傷害行為者,但這從長遠來說也是個慘痛的代價,勢必影響到許愿人接下來的全部生活與事業。(筆者注:很難想象一個把自己丟進許愿機環境的人會在今后的生活里不需要采取任何暴力行動,這可不是暗示什么,我的意思是有備無患)許愿人也可以試著撤銷整個集體的上一個愿望,或者延遲整個集體實現愿望的時間。不過這兩種操作方式需要的指令復雜性可就比第一種難得多了。對于鮮少接觸許愿機項目的新手,筆者在此誠懇地提出忠告,別在缺乏經驗的事情上信任許愿機。奇跡是存在的,但它通常以給你制造痛苦的方式呈現。

  對于拖延戰術還有一點值得提出。筆者曾經讀過一本旨在討論各界神話傳說的著作。其中有幾個故事,盡管并不是關于許愿機的,卻對筆者有許多啟發。它們大多是關于詛咒與消解詛咒的。對于法師們而言,這些故事無疑是由某些法術的事跡演變而來,但它們在某些方面也具有許愿機指令的特性。當一個人被下達了將在未來死去的詛咒(指令)時,另一個高明的巫師(許愿者)不能直接撤銷它,而不得不在此基礎上加以歪曲和消解。它們會讓舊指令不能即刻實現,或者為它設置一個例外條件,另一種不同的實現方式。

  不過,把一個愿望的實現時間拖得過長是有風險的。這個觀點的證明還停留在理論階段,因此很難在沒有具體事例的情況下加以解釋。由于許愿機從不駁回愿望,而總是把所有存在的愿望都加以兼容,一次性為多個對象設立彼此沖突的任務當然會增加其實現路徑的復雜性。并且,當指令涉及對象是一個集體時,許愿機總是會傾向于盡可能只運用內部元素來解決問題(也就是說,讓包括在這個集體內部的人互相影響和實現,從而雖小程度的涉及到其他已被下達過的指令)。把守護怪獸融為許愿人的一個器官就是很典型的思路。如果牽涉的集體數量更多,而又沒有擴大到一整個社會的程度,我們尚不清楚是否會呈現出更多奇妙的特定。但愿在未來的某一天,有條件的研究團隊會對此作出解答,而我們也很榮幸能收到相關的信息。如果誰能提供這方面的案例,我們愿意以充分合理的報酬作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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