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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7 致悲劇樂觀主義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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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羅彬瀚第一次聽見死人說話了。在此之前,即便不算路弗給他展示的周妤,他也曾在老家見過只剩下一顆腦袋的法克。那時法克的腦袋被掛在通往八機巷火葬場二樓的樓梯上,被垂落的電線倒懸著,遠看就是像一顆巨大化的圓頂燈泡。

  當時,那是羅彬瀚第一次見到完整、新鮮而又徹底脫離身軀的死人頭。他很配合地吐了,讓作為專業人士的周雨一個人去檢查。后面的發展他所知甚少,但有一件事能夠確定:他知道把這顆腦袋掛在那兒的人是荊璜。

  他對那件往事有過種種猜想。在那充滿魔幻與怪誕的一夜,他和周雨偶然被一頭怪笑著的獵犬追趕,逃入據說是法克住所的火葬場中。他們在那里找到了四個法克至少四個,羅彬瀚只能這么說。當他看到三個法克在與荊璜對峙時便暈倒了,但那與驚駭或恐懼無關。他十有八九是被荊璜打暈的,不然就是法克。當時他并不知道法克來自無遠,也不知道他和荊璜是為何而沖突,不過他醒來后這兩人相處得倒還不錯——他們互相跟周雨說話,再讓周雨傳話給對面,就好像周雨跟空氣傳播不兼容似的。

  在那件事發生以前,羅彬瀚一直對周圍所有人宣稱荊璜是自己的遠房親戚。他能很靈活地對不同人調整人說法:遇到羅家的親友便宣布是母系的親屬,遇到俞家的親友就聲稱是父系的親屬,遇到周雨就用不著解釋太多——他甚至能直接把荊璜塞進周雨的家里借住,而習慣于看他被各路親屬糾纏的周雨也不會多說一個字。但當荊璜在火葬場里制造了一場翠星風暴以后,就算是友善如周雨也沒法忽悠過去了。他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關于荊璜的一切都全盤托出。

  他向周雨坦白了自己從國外拿回來的奇怪蟲雕石,還有因此引來的蒼蠅頭外星人,最后則以他們飛快逃離被毀壞的生態保護區告終。羅彬瀚始終不知道荊璜后來是怎么把他的跑車也帶回來的。他沒有任何證據能說明自己遭遇的真實性,可周雨卻毫無質疑地相信了。羅彬瀚不愿意過多聯想,但他懷疑女友的失蹤多少對周雨的無神論立場造成了影響。周雨極其輕易地接受了荊璜作為天外來客的身份,然后便好像什么也沒發生那樣繼續生活著,調查著女友的失蹤。

  羅彬瀚曾親眼看著這兩個人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談論方言和神話傳說。有段時間荊璜甚至一直用周雨的手機和他對線。那難道是一種合理的發展嗎?因為周雨能接受死人,所以他也能接受外星人,反正外星人早晚也會變成死人?如果那真是周雨的邏輯,羅彬瀚也不會感到驚訝,他一直覺得周雨在某些不易察覺的地方是很脫離常識的,某種看似正常的反常,像他那個幾乎沒有在梨海市逗留過的名醫父親。

  可是過去羅彬瀚還沒有這么強烈的感受。他曾覺得外星人和鬼魂大約是一回事,是和他毫無瓜葛的東西。但現在不同了,他發現自己能接受外星人蹦到自己臉上,但是死掉的外星人不行,他不接受死掉的外星人甚至超過男的外星人。

  引發他這一頓悟的原因在于邦邦。那風中的自稱邦邦的聲音,當羅彬瀚說出“我以為你死了”時,它非但沒有反駁,竟然還結結巴巴地承認了。

  “噢,我也這么認為……我不知道……但,我以為死不是這樣的……”

  “你在哪兒呢?”羅彬瀚問。他這會兒對自己的神智完整程度已經有所懷疑,因此他選擇用嘴巴把一切想法都說出來,好讓阿薩巴姆一起受煎熬——他的意思是讓阿薩巴姆監督他的精神狀態,免得他做出不自覺的危險行為。

  阿薩巴姆還是皺著眉。羅彬瀚估計她聽不見幽靈邦邦,而那更讓他對自己的精神狀況不樂觀了。

  “我不知道,羅……我好像無處不在,但是又看不見任何東西……噢,這感覺真的很糟糕,不過我感到你就在我附近……你能幫我嗎?”

  羅彬瀚感到自己的頭皮與后背都在輕微地痙攣。他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很多傳統鬼故事,大部分都涉及到一個被忘恩負義的好心人。但邦邦不是什么壞人,他們多少有過一段愉快的同行時光,他是有理由去同情這可愛又倒霉的外鄉學子的。而且他也明白——從內心深處他無法否認這一點——邦邦會落到現在的下場是因為他。難道不是嗎?那倒霉的書預言了他會碰到阿薩巴姆,他命中注定的壞運氣把邦邦也牽扯了進去。如果當初他沒有產生那股想去看巨大鵜鶘的沖動,這會兒他們都好端端地待在寂靜號上呢。

  “好吧。”羅彬瀚說,“我盡量做我能做的,行吧?但我得搞清楚現在的狀況。你還記得些什么?”

  他想問的是邦邦的“死后”,可是邦邦顯然沒領悟他的企圖,而是從最早的地方講起——他先講了自己導師芬拉坦的失蹤,然后是登上寂靜號,被鵜鶘帶向了阿薩巴姆。這些細節,有些甚至連羅彬瀚也已印象模糊,似乎都驗證了那聲音確是邦邦。而這幽靈邦邦所能記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他們從那影霧重重的地方出來,又被許多星辰般的怪物包圍。在混亂中他被拋到了某個星辰怪獸的腳下,他想要逃跑,結果卻因過度緊張而僵死在原地。他看到火焰與星辰向他落下,他的身體仿佛在那光輝中融化了。

  在那之后,他感到自己完全脫離了物質的桎梏,像一陣風般自由地漂浮來去。他已看不到任何東西,像盲人行走于黑暗,可實際上他連黑色也看不見,只是一股游蕩的精神。直到另一個精神出現在他感知中——不是視覺、觸覺、嗅覺或聽覺,就像是水流被礁石分開,它感到自己因“撞”到某種東西而發生了變化,而那東西正是羅彬瀚。

  “這真神奇,”幽靈邦邦說,“就好像我們有某種靈魂連接。”

  “我們沒有。”羅彬瀚憔悴地說,“我們得想個辦法讓你……嗯,復活,對吧?不過我們首先得搞清楚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聽起來你也未必真的死了。”

  “噢,你說得對……我也希望我還活著。”

  “你能一直這樣和我說話嗎?不管我走到哪兒?”

  “你在移動嗎?噢,現在你還在那個到處都是發光云的地方嗎?那些星星怪物被解決了嗎?”

  這一連串問題已經距離現狀太遙遠了。羅彬瀚斟酌著自己該跟這個幽靈邦邦交代多少。可這時他擁擠不堪的大腦又來了訪客。宇普西隆用爽朗的聲音和他打起招呼。

  “啊,連上了連上了!終于又充夠能量了!現在狀態怎么樣啊周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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