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萊麗伽和喬爾法曼一起仔細檢查了所有孵化箱的底部。除了其中三個,剩下的全部都有相同的凹槽,顯然并非意外撞擊所致。于是她們把兩種孵化箱各自拆開一個,露出箱體內部的構造。
羅彬瀚自知缺乏機械方面的基礎知識,但也能夠輕松看出這兩種外觀相似的裝置在內部卻截然不同。沒有凹槽的那個完全由機械裝置組成。加熱器、通電線、喂食管……哪怕和羅彬瀚認知的稍有不同,但結合周圍部件也能大致猜出用途。而有凹槽的那個箱子內部卻叫他完全看不懂:有許多晶簇狀的石頭、幾個裝著不明彩色粉末的打孔盒子、青銅與錫鐵制作的傳動零件等等。那看起來簡直像某種古怪的后現代藝術品。
波帕坐在被拆解開的零件前,小心翼翼地摸著那些裝粉末的盒子。
“綰波子的藥粉和箱子。”它既懷念又傷心地說,“它們和過去一模一樣。”
喬爾法曼安撫了它一會兒,然后轉頭看向荊璜。
“這艘船屬于你的敵人?他們的基地在哪兒?”她握著兩根金屬棍問道。
荊璜也圍觀了孵化箱被拆解的全部過程。當波帕確認這是綰波子的物品后,他的臉色便顯得不怎么好看。
“你還是不要想著去找他們的老巢比較好。”荊璜直截了當地說,“以你的能力,不要說對付真正的矮星客,哪怕是剛剛孵化出來的矮星魔,最多也就是同時應付一到兩只吧。過去它們一直以殺手組織的面貌混跡在聯盟境內,想消滅你這種半機械生物多得是辦法。”
喬爾法曼緊盯著他:“你看起來對它們的底細很清楚。”
“有些孽緣而已。它們的組織起源于外域,和我熟悉的某個文明有著相同的始祖……這些都不重要了。除非有情況需要,否則矮星客是不會留下活口的。既然那個綰波子的東西出現在這艘船上,那么她恐怕已經被阿薩巴姆處理掉了吧。”
說完這番話后,荊璜冷淡地轉開臉,似乎不想去看波帕的反應。而喬爾法曼卻依然堅持道:“沒有尸體就沒有死亡。那個殺手必須說出全部過程和尸體下落。”
“那也要你抓得到她才行。剛才天上那個煙花放得那么明顯,方圓百里內誰都看得到吧?她現在肯定知道我們發現了幽隱號,絕對不可能再主動現身了。矮星客之間自有一套聯絡和聚集的方法,如果四個時辰之內還不離開這里,接下來你們就等死吧——非但你們要死,為了防止你們把同伴凍在冰庫里休眠,他們還會把整顆星球內全部的休眠者都消滅掉,這就是他們行事的邏輯。現在你們唯一的辦法就是跟著我們一起離開,那樣或許還能讓他們專心追殺這邊,別搞些無謂的屠戮。”
荊璜的話不止讓喬爾法曼難以接受,就連羅彬瀚聽完也頗驚異。倒不是因為這些矮星客的手段有多么殘酷,而是他從沒想象過荊璜面對一個主動打上門的敵人時非但不捋袖子,竟然還如此熟練地打算戰略轉移。
“我不認為逃跑是個好主意。”喬爾法曼干脆地說,“如果我們走了,他們一樣可以毀滅這顆星球。我們應該呼叫安保,然后就在這里抓住他們。而且你不可能讓波帕放棄調查它朋友的下落。”
荊璜煩躁地甩起了袖子,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這時雅萊麗伽蹲下身,把那個沒有凹槽的孵化箱外殼抓到手里,非常仔細地檢查著它的縫隙和接口,又放到鼻子前聞了聞。
“這個設備很新。”她說,“它是近期才做出來的。如果這是綰波子設備的仿制品,他們找到她的時間不會很長。既然他們在試圖用別的方法仿制她的煉丹術設備,那也許表示他們并沒有抓住她。”
這個推論確然十分動聽,可羅彬瀚總覺得雅萊麗伽還有未竟之語——矮星客們沒法再讓綰波子制作同樣的設備,那確實可能是因為人不在他們手中,但同樣也可能是因為她早就已經遇害,而矮星客們順便利用了一下她的遺物。
這種可能性是如此的顯而易見,羅彬瀚相信喬爾法曼也能輕松想到。但面對波帕渴盼的目光,在場沒有一個人愿意出聲打破雅萊麗伽所說的假設。
“我剛剛讀取了它們近期去過的所有外域星球。”雅萊麗伽繼續說道,“如果你們跟我們一起離開,我會告訴你這些星球的坐標。”
喬爾法曼看了看波帕,明顯地猶豫了起來。她很快又提出新的顧慮:“我們還沒有找到波拉瓦蒂,不能丟他一個人在這兒。”
“我恐怕他早已兇多吉少。”旁聽的霜尾插嘴道,“有個殺手扮成他的樣子來過小屋,至少他們碰過面了。”
這句話讓波帕和喬爾法曼都沉默了一會兒。好半天后喬爾法曼把波帕抱了起來,對著它問道:“你認為他們可以信任嗎?”
波帕沉思了一會兒,很快點頭說:“波帕信任公主。公主說緊急的時候可以向荊璜求助。”
荊璜臉上冷淡的神情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被人搶了一個億似的陰沉臭臉。他立刻踹了一腳莫莫羅說:“讓你看個人都能給看成這樣!下次再丟我就把你倆用繩子綁死!”
面對這種無理遷怒,莫莫羅依然充滿內疚地不停道歉。羅彬瀚看不下去地揮手道:“行了吧少爺,這會兒就別迫害老莫了。咱們現在不是要跑路嗎?那這艘船怎么辦?就這么丟在這里不管了?”
“燒了。”荊璜說。
羅彬瀚差點以為他真的在開玩笑,直到對方開始把所有人都趕出船艙。當熊熊綠火把冰巖上的黑燕吞沒時,羅彬瀚已經坐在銀石巨人的手掌上,毫不費力地離開了那座冰淵。他們在巨人奔跑了五分鐘后便回到小屋前面的冰原,再度登上寂靜號。
波帕和喬爾法曼都沒怎么遲疑地上了船,藍鵲則好似幽魂般安靜地跟著莫莫羅,唯一徘徊在入口處的只剩下霜尾。
“其實我有自己的船。”霜尾說,“一艘短途旅行用的小飛船,就停在不遠的地方。”
他沒有理由要跟著寂靜號的成員們一起逃亡,因此羅彬瀚也完全理解他的想法。
“不然我們送你過去?反正現在時間還多。”他對霜尾說。
霜尾站在原地猶豫了起來。他銀白的眼瞳越過羅彬瀚,注視著某個遙遠的地方。
“出發來這里以前,我曾經得到一個預示。”他緩慢地說,“一個先知,告訴我這趟旅途將指引我解開自己的疑惑。我想也許我該聽從直覺——再說現在不是個落單的好時候。”
他抓住舷梯的扶手,緊跟著羅彬瀚走進寂靜號內部。
寂靜號里或許從未同時間有過如此多的訪客,然而也從未像現在這般安靜壓抑。所有人都快步前進,沿著和幽隱號同樣的路徑來到艦橋室。
∈從空氣里跳出來,直接撲到藍鵲面前。
“各位好!沒想到這么快我們又增員了!這位朋友的樣子顯然已經離世多年……”
雅萊麗伽打斷了他:“我們現在馬上啟航去外域。”
“外域?現在?馬上?我們的航海圖是不是還沒準備好?我還沒下載好最新的期刊!至少你不能錯過中心城最新政治消息,一個超級震撼的大新聞……”
“他們已經來了,我們必須離開迷野帶。”雅萊麗伽說,“就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