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憫的劇本里,這一刀下去,惡靈頭子基本上就算是交代了。
就算是不交代,如果這能讓她受重傷,那就再補一刀,并不是難事。
哪怕是最壞的情況,她并不會像那些孩靈和相框靈一樣被自己輕松地殺死,自己也可以在那些血怪沖過來之前跑路。
反正他沒想過把小胖子交給她,自己就能真的離開了,橫豎都是周旋游擊,先捅上一刀再說。
惡靈先是呆愣地看著已經沒入自己軀體的剔骨刀,似乎無法理解為什么眼前的這個人類真的能,真的敢對自己出手。
她緩緩抬起頭,滿臉盡是怨毒之色,而身后的血怪們在這一刻全速向這邊沖來。
正當夏憫準備再朝她的脖子捅上一刀時,卻見惡靈發出一聲凄厲的嘶叫,一雙眼睛仿佛失去了神志一般,被怒氣和恨意包裹。
在這一瞬間,夏憫本該轉身就跑,放棄硬懟這種狀態下的惡靈,反正都已經重傷她了,再找機會補刀也就是了。
不過,剎那間,夏憫捕捉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那是和在出租車上一樣的,靈魂要被吸出體外的感覺。
“操!寧又來了?”
下一刻,夏憫好像落入深海之中,所有感官全部消失,一切歸于沉寂。
“全部都搬走!”
“一點也不要留給他們!”
“還有,把這瘋女人帶走!”
夏憫醒來,并沒有像當時重回韓琳一樣平和,而是感覺腹痛難忍,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撕裂。
此時自己正癱倒在地,趴在泥土之中,周圍一片嘈雜,搬運東西的聲音熱火朝天。
夏憫艱難地撐起身子,發現周圍一堆農民打扮的人正在從惡靈家的宅院中一箱箱地往外搬東西。
宅院的牌匾已經被折成兩段扔在角落。
——方宅。
一個大胡子,穿著粗布白褂的漢子正在慷慨陳詞:“方家以前一直壓榨我們,他們的錢都是我們幫著賺的,但是我們得到什么了?什么也沒有!現在那老不死的終于死了,他們吃進肚子里的,我們都要讓他們吐出來!”
他的講話得到了一片叫好,周圍的人也都干勁十足,更加積極地搬運著大大小小的物品。
夏憫稍加思考,便知道,這大概是老套的德高望重手眼通天的老人死了以后后代不成器被奪權的戲碼。
現在應該正是抄家的時候。
那大胡子瞥了躺在地上的夏憫一眼,目光中充滿著得意,隨后又看向不遠處老老實實站著的一個中年人,神色中帶著鄙夷。
“唉,方田,過來把你家媳婦拖回去。”
那被叫做方田的男人話都不敢搭,低著頭過來架住倒在地上的夏憫就拖走了。
一直到拖到宅子外井邊一間剛搭的茅草屋,關上了門,方田才出聲說話。
他的聲音沙啞而粗糙:“你不該去的,這是大流,你擋不住的。”
夏憫猜測,應該是這個姓方的地主婆不滿被抄家去阻止,然后被揍了,一邊的丈夫卻只敢看著,不敢上前幫忙。
在現在沒有任何信息的情況下,要想了解惡靈的背景,那就只能盡量套話。
因此,夏憫也是快速進入了角色,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可是那都是我們家的東西啊,你不心痛嗎?”
“心痛有什么辦法?”方田嘆了口氣:“現在只有我們倆了,你爹一死,他們便全部站在了一起,誰知道他們什么時候串通好的,面對這種事情…誰也沒有辦法的。”
雖然他們抄家的時候顯得很開心,特別是拿走了許多契約和錢幣,但是看著自家如今的環境和之前那些人的態度,夏憫總覺得如果僅僅為了財物,這樣的情況卻不太對。
那些人搬東西或者訓斥方家時,帶有一種大快人心的感覺,仿佛是大仇得報以后的快慰之情。
“我們原來待他們這么好,他們怎么反過來恩將仇報呢!你說,他們怎么就能狠得下心啊!”
夏憫表現出欲哭無淚的無奈模樣,抱怨著。
方田苦笑著:“以前你爹確實待他們不薄,但是你那性子…卻是你得罪了不少人啊。”
夏憫看向方田,質問道:“我怎么了?我性子怎么了?”
方田看上去有些無奈:“還不是你過去在村子里太跋扈了,你爹雖然對他們不錯,不過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不錯也只是相對于那些壓榨長工的地主來說,你爹算是比較公道,不過他的面子也不夠你揮霍的,其實…其實…”
“其實什么?”夏憫皺起了眉頭,催促著方田。
方田有些吞吞吐吐,但最后還是如實說了出來:“其實那些人已經不滿你很久了,你說話總是尖酸刻薄,有事沒事又喜歡欺負那些人,特別是你爹死了以后,他們的工錢你也經常…所以一等到這個機會,他們就…”
不用方田繼續說,夏憫也大概猜到了,無非就是姓方的比不上她爹,不僅斤斤計較,平時對這些人也都是看不起的樣子,時不時還說幾句陰陽怪氣的話,惹了眾怒,所以一等到開始準備奪權的時候,這些人就都跳出來了。
總而言之,現在方家的狀態就像是光桿司令一樣,什么也沒有,早就眾叛親離了。
有點香火情的不愿意對抗大流,冒天下之大不諱來幫助他們,有過不愉快或者仇怨的更是巴不得他們家破人亡,哪里會在意他們的死活。
想到這里,夏憫閉著眼揉揉額頭,示意方田不要再說下去了。
但夏憫還是有些奇怪,雖然現在環境很差,不過也不像隨便會餓死人的樣子,那這姓方的地主婆是怎么死的,難不成是一時眾叛親離想不開自殺了?
還是說上次附身韓琳得出來的回到惡靈生前最后一天的結論是錯誤的嗎?
夏憫摩挲著下巴思考,卻沒有注意到方田眼底閃過的一絲晦暗。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夏憫都樂呵呵地坐在窗邊,看著不遠處方宅外搬東西搬的不亦樂乎的眾人群情激昂。
反正也不是自己的東西,夏憫也不覺得心疼。
很快,夜幕降臨了,方田做了幾道菜,沒有葷腥,就連油水也不多,不過夏憫也不在意。
“以后這宅子就不是我們家的了吧?”夏憫隨口問著。
“嗯。”方田扒拉著飯,聲音有些含糊不清:“說是和縣里的大人物打通好關系了,要弄成大倉庫,給縣里的軍隊存糧,若是沒這層關系,他們也不敢隨便動我們。”
夏憫點點頭,不再多說話。
一時之間,房間里只剩下咀嚼聲和碗筷偶爾碰撞的聲音。
整個過程,方田都低著頭,看不到表情,到了最后,明明吃完了飯,卻還端著碗,緩緩地扒著空氣。
良久,好像終于下定了決心,方田放下手中的碗,雙手有些顫抖,不過表情還是十分嚴肅:
“當初你爹死了,為什么不讓我來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