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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二章 嫂嫂,這不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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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飛罵萬雪齋是奴幾輩的,倒也不是瞎說,在鹽商里頭,張石洲的名聲極好,但萬雪齋的名頭就不大好聽了。

  一來,張石洲雖然是個西商,但是他落籍揚州,算是揚州人了,萬雪齋是徽商,這時候的徽商,還沒有歷史上名氣那么大,起碼在鹽業這個行當里面是被西商按倒在地上摩擦的,朝廷也還沒有針對徽商的落籍政策。

  從籍貫上來講,一個是本地人一個是外地人,大家自然是有個偏幫,這是人之常態。

  萬雪齋這個人,從商業角度來講,也算是一個梟雄了,起碼,在大明朝算是。

  二十年前,萬雪齋還是另外一個徽商程明卿家的家生子奴才,跟著主子專門跑鹽運衙門,時間長了,把里面的門道就摸清了,后來他得了程明卿贈與的一點窩本,不曾想剛好那年窩本漲價,他趁機賣了一筆好價錢,隨后自贖其身,開始折騰,幾年間就掙下了諾大的家私,反倒是他的老主子程明卿,虧了本回了徽州老家。

  有人舉報過萬雪齋在泰州那邊有自己的私鹽隊,不過,這年月,誰還不賣點私鹽?大家屁股底下都不干凈,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萬雪齋名聲不好還不單單在販私鹽,還在娶小老婆,娶小老婆娶出諾大名聲的,大約也就是他了,整個揚州城都知道,萬雪齋每半年必然娶個小老婆,迄今已經是第十五房小妾,也就是說,他風雨無阻娶小老婆娶了七八年了。

  這在康飛看來,不就是一種自我炒作的手段么,當然,這在大明已經算是一種比較高明的商業手段了。

  總之,萬雪齋發家也就是這十幾年,風云際會,一下子就做到了大明朝最頂尖的那一撥商人,正所謂,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朋……

  十幾年的時間并不算長,起碼,在揚州城不喜歡萬雪齋的人往往都喜歡罵萬雪齋,你一個奴幾輩的,不過措大而已,如今驟發了起來,抖什么抖。

  人的底蘊,有時候真的是需要時間去積累沉淀,像張石洲,他家小舅子王學甫是南直隸提督備倭衙門的兵備副使,差遣是往直隸揚州等處提督官兵備倭,官職雖然說才是五品,可是,康飛的老丈人鳳玘這個三品的指揮僉事要是見到南直隸提督備倭衙門的兵備副使,恐怕立馬兒就要跪下來。

  大明的官,不在職位大小,而在權力大小,大明有不少位卑權重的官,比如巡按御史,才七品,可巡按御史發起威來,連四品的知府都害怕,還有六科給事中,那也是七品,可給事中發起威來,那是連侍郎、尚書都要頭疼不已的。

  張石洲的小舅子這個五品官,理論上能管整個長江下游,位置雖然不高,可是權力不要太重。

  像是兵備副使,大明的循例是只要做出成績,能直接升任一省布政使的,就如七品的巡按御史一旦出成績,基本也直接升四品知府一般道理。

  張石洲的小舅子是五品兵備,可想而知,張石洲的聯姻對象是世代簪纓的世家,而萬雪齋,他正房的大奶奶以前是程家的大丫頭,是被家主收用過的,別看萬雪齋諾大家私,那程家家主要是來揚州,萬雪齋和他老婆那是要上門磕頭的,道理很樸素,你以前是人家的奴婢。

  據說,好幾年前,萬雪齋四十大壽,遍請親朋,連揚州知府老爺都邀請了,結果當年原來的老家主程明卿突然登門,萬雪齋夫妻兩個頓時屁滾尿流,上去作揖磕頭,惹得無數人笑話。

  后來萬雪齋掏了一萬兩銀子給老家主,這才把上門打秋風的程明卿給送走……

  那之后沒兩個月,萬雪齋的結發妻子據說中臟暴斃,萬雪齋匆匆娶了一個續弦,是泰州衛一個指揮家的姑娘,據說天香國色,在家里面養到二十來歲還舍不得嫁人,那指揮好不容易相中了萬雪齋,就把女兒給萬雪齋做了續弦娘子。

  當然,這些在康飛看來,都是騙鬼的話,是人都不信。

  在康飛看,那肯定是權錢交易,大家互相不放心,要結個親家,方才覺得保險,至于什么天香國色,來,你三天不用海飛絲洗頭然后自己聞聞什么味道。

  總之,像是萬雪齋這樣短短十來年做大,你要說是辛苦致富,做什么能幾年間積累數百萬兩?無非都是巧取豪奪,概莫能外。

  就如同這次倭亂的源頭一般,余姚謝家連佛郎機人的銀子都狠狠坑了一筆,結果佛郎機人糾集了一幫老鄉武裝討薪……

  就如同史書里面寫不數年,藏鏹百萬,既然是學問,必然有源頭,這銀子到底是怎么賺來的?大明民間思想解放,好多讀書人都企圖搞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些說我家祖上有陰德,夜遇神人授金,有些說我家祖墳葬得好,買個宅子掘出窖金,有些說我家祖上生得好,在海外被召為駙馬,得外國敵國之富,有些說我家祖上運氣好,海邊撿個大龜殼里面全是夜明珠……

  所以說,這一屆讀書人不行,都做夢想屁吃。

  但是在大明,話語權在讀書人手上,故此民間被影響,風氣不正,人人都想一夕暴富,不正經做生活了。

  在康飛看來,倭寇那么猖獗,其實讀書人要背主要的鍋。

  大明沒有高德地圖手機導航,講句實話,出了揚州城,康飛都不認得路,倭寇為什么來去自如?原因很簡單,帶路黨太多。

  像是后世魔都那一塊,現在幾乎就是倭寇的大本營,你要說當地全是倭寇,那是冤枉了當地老百姓了,可要說大多數人家勾連倭寇,應該不算冤枉,要不然,怎么史書上老是說倭寇從這兒來呢?

  正所謂,雪崩之下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這次揚州倭亂,不也有副千戶級別的官員準備獻城。奏折上說是巡按御史吳堯山識破了奸人詭計,救揚州城與水火,也就是吳堯山運氣好……

  當然了,這些家國大事,跟康飛沒關系,起碼,康飛是自己這么覺得的。

  他只是不爽萬雪齋的土財主嘴臉,十幾年前你兜里面還比臉干凈,哦,你發財了,開始往自己臉上貼金說自己多么勤勞多么努力了,我呸你一臉。

  我要只是個平頭百姓,我也只能暗搓搓罵你幾句,可如今老天爺賞飯吃,我也是有掛的人,我自然就要打你的臉。

  康飛心里面如此想到,腳上使勁,就在那廝臉上來回碾了兩腳,“辣塊媽媽,你一個奴才的奴才,也佩跟我要臉?”他一邊罵,一邊就叫二狗子也來踩幾腳。

  結果他剛松開腳,二狗子還沒踢上去,鼠須男就在地上來回打滾了,“不得命咯,殺人咯,不得王法咯……”

這就是潑皮的頂尖奧義了,名為撒潑打滾  康飛看他這樣子,戾氣頓時就漲了,咧開嘴巴一笑,露出滿嘴細碎如玉米粒一般的牙齒,在陽光下白得亮眼。

  “來,給我按住他手腳,我今兒個不打斷他的腿,我把我的名字倒過來……”康飛惡狠狠就沖那四個徽州壯丁喊道。

  四個徽州壯丁互相看了兩眼,眼神交流,都說,還是從了小老爺罷,在揚州得罪誰也別得罪小老爺……

  正在這時候,那木門嘎滋一聲響,隨后,潘娘子就從里面走了出來,身上揚州樣的白綾對衿襖,下面穿著白碾光絹挑線裙,腳底下大紅緞子白綾高底鞋……正所謂,要想俏,小寡婦一聲孝,把四個徽州壯丁都看得瞪直了眼。

  潘娘子當然不是小寡婦,她身上這身只是時髦。

  盈盈道了個萬福,潘娘子就微帶著些哭腔對康飛說:“還要戴家叔叔給奴半分薄面,不要打了,這左鄰右舍人多嘴雜,須臾不好看。”

  康飛聞言左右瞧了瞧,果然,周圍聚攏了不少看熱鬧的,想了想,終究還是要把潘娘子這個面子,倒是二狗子不大甘心,忍不住,就嘀咕了一句,“不打怎么成,那康飛哥哥名字豈不是要倒過來,豈不是要叫肥康了……”

  他這么一說,完全就屬于火上澆油了。

  康飛也有些猶豫,二狗子不懂事,他可不行,潘娘子再怎么講,那也是張大郎正經的老婆,他戴康飛既然和張二扣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那么張大郎正經就是他大哥,潘娘子正經就要喊一聲嫂嫂,既然嫂嫂都開口說了,總是要把個面子的。

  還是那四個徽州壯丁中一個機靈,一咬牙,走上去就對著地上的鼠須男膝蓋狠狠踩了一腳,一條腿就詭異地反彎曲了過來,鼠須男一聲痛呼,這時候假喊變成了真喊,額頭大汗淋漓,嗓子里面發出像是臨屠宰的雞一樣的叫聲,一條腿在地上騷動著掙扎著,扭到墻根下坐下,咬牙伸手去摸自己的腿,隨后,就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呼。

  二狗子看了歡喜,齜牙咧嘴看著那徽州漢子就笑,一咧開嘴,有一顆槽牙還沒有,笑得神臺貓糞一般,“好,你做的太好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定然讓康飛哥哥帶挈你……”

  那徽州漢子頓時就大喜,他拼著得罪萬雪齋,不就是想巴結上康飛么。

  像是萬雪齋這種大財主,手底下跟著他混飯吃的人多了去了,你干得好,他未必記得,可你要是干得不好,他一定是記得的。

  眼看著出頭無望,還不如跟小老爺混,起碼,小老爺發銀子的時候那是真干脆。

  不過他也有自知之明,沒上趕著巴結康飛,反倒臉上堆笑巴結二狗子,把二狗子歡喜得不行,擺起了他狗爺的架子,只是,十五歲的少年,也不知道毛有沒有長起,看起來東施效顰,未免好笑。

  康飛就無奈沖著潘娘子聳了聳肩膀,攤手道:“嫂嫂,這可真不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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