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善帶著張重山先走了一趟御馬監,不過,他并不是去真正的做什么事情,而是象征性的在天牢里轉悠了一圈,見過了那些被關押的印綬監的太監們,又看了看審訊的卷宗,然后便是裝出愁眉苦臉的樣子走了出來。
“蘇公公,您到底想怎么辦啊?”
張重山見著蘇善這幅無可奈何的模樣兒,臉上的擔憂之色更濃,緊張的問道。
“沒辦法了,現在這種情況,咱們只能去向太后請罪,而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你準備準備,把這些家伙開始放出來吧!”
蘇善幽幽的嘆了口氣,搖頭說道。
“啊?真的沒辦法了?”
張重山聽聞此言,臉上的神色變的格外難堪,當初他參與這件事,可是沖著天大的功勞來的,結果到現在,什么也沒撈到,還成了這幅場景,他實在是郁悶的不行!
“張統領不用擔心,當初先去神宮監的主意,是我出的,而這件事又是我全權負責,去太后那里以后,我會把責任全部承擔下來,不會影響到你的!”
蘇善察覺到張重山的態度,有些苦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
“而且,你是太后的侄子,你們之間的關系畢竟在這里擺著,太后不會太為難你的!”
“蘇公公,你這是說的什么話?”
張重山眉頭皺了一下,那黝黑的臉龐上泛起一絲慷慨激昂的意味,沉聲說道,
“什么叫你一力承擔?這件事說到底是咱們兩個負責的,我不能拿功勞的時候露臉,而受責罰的時候卻像是縮頭烏龜啊?況且,之前你也在太后面前幫過我,給了我那么大的臺階下,我若是做出這種事情,豈不是太下作了?”
“你放心,待會兒見到太后,我一定會幫你說話,有什么事,咱們一起承擔!”
蘇善倒是沒想到這張重山還有如此義氣,眼瞳中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拱手道,
“那就先行謝過張統領了。”
“走吧!”
張重山臉色雖然依然有些難看,但卻格外凜然的跟著蘇善,前往坤寧殿。
兩人來到坤寧殿的時候,張太后正在看著近日朝廷里的一些奏折,大殿里光線昏暗,而氣氛也是有些壓抑,因為近日內庭里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張太后的臉色也不是特別的好,眉頭皺成了疙瘩。
文公公站在她身后,也是有些緊張。
“奴才蘇善,參見太后!”
“卑職張重山,參見太后!”
蘇善和張重山在小太監的帶領下走進大殿,面色緊張的跪在了大殿中央,重重的磕了個頭。
“你們來了啊?”
張太后有些不耐煩的將手中的奏折扔在幾案上,抬起頭看著兩人,那臉龐上有明顯的怒意,頓了片刻,這才低聲問道,
“蘇善,印綬監出事這么久了,你一直以養傷為由不見哀家,這時候才過來,怎么,是印綬監的事情有解決辦法了嗎?”
“回稟太后,奴才失職!”
蘇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雙手平伸,又是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慚愧道,
“奴才不僅沒有完成太后娘娘交代的事情,反而給內庭帶來了這么大的麻煩,奴才……特來向太后請罪,還請太后責罰!”
聽到蘇善這句話,張太后臉上的怒意終于是壓制不住,一下子爆發了起來,她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格外陰沉的盯著蘇善,怒聲質問道,
“責罰?什么意思?就是沒辦法了?這件事情徹底給哀家辦砸了?”
“太后恕罪,奴才……真的無能為力!”
蘇善語氣中的卑微越發明顯,腦袋深深的貼在冰涼地面上,不敢有絲毫抬頭之舉。
張太后臉上的暴怒更加顯得濃郁,甚至有些鐵青,她一把抓起幾案上擺放的琉璃杯盞,用力朝著蘇善扔了過去,杯盞砸在蘇善身上,又落在了旁邊,摔成了無數碎片,里面的清茶也是灑了蘇善滿身。
“恕罪?恕罪?你就知道口口聲聲說恕罪,現在恕罪有什么用?”
張太后依然按耐不住心頭的怒氣,那戴著鎏金長甲的手指指著蘇善,怒聲喝罵道,
“蘇善啊蘇善,你真是太讓哀家失望了,哀家把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原本想著你能辦的漂漂亮亮,沒想到,你卻自作聰明,非得使什么障眼法,結果搞出這么大的亂子!”
“你有沒有腦子?那么拙劣的障眼法,誰都能看的出來,那胡庸看不出來?你平白給了他布局的時間,現在內庭亂成一團,這件事……你……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太后息怒,奴才知錯,還請太后責罰,奴才不敢有任何怨言!”
蘇善知道張太后這一切都是在做戲,為接下來的計劃做鋪墊,他低著頭,語氣中帶著悲痛欲絕,大聲喊道,聽著就像是哭了出來。
“責罰?你就這么想要責罰?啊?”
張太后依舊是怒不可竭,她重重的拍了一下幾案,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吼道,
“好,好,哀家就成全你,來人,把這個小太監給哀家帶下去,亂棍打死!”
“太后息怒!”
眼看著有幾名侍衛沖進了大殿之中,就要把蘇善抓走,一旁跪著的張重山連忙是抬起頭來,大聲哀求道,
“太后,蘇公公這件事雖然辦錯了,但畢竟也有舉報之功,你這樣打殺了他,對他不公平啊,而且這件事情也有我的責任,我愿意替蘇公公分擔責罰,還請太后饒他一命!”
“你替他分擔?你以為哀家會饒了你嗎?”
張太后的目光轉移到了張重山身上,那吼聲更加的陰沉,怒聲罵道,
“就算你是哀家的侄子,哀家今日也得……”
“太后息怒!”
張太后的話沒說完,一直沉默的文公公突然是站了出來,他目光掃了蘇善兩人一眼,小心的湊到了張太后身邊,躬著身子說道,
“蘇善和張重山雖然辦事不利,但畢竟有功勞,您這樣打殺了他們,對您的名聲不利,再者說,這蘇善已經中了化骨綿掌,就算老奴為他封著那股內力,他也就只有三月到半年的時間了,殺了他不值當,不如……”
文公公的話還沒說完,張太后已經是一巴掌拍在了幾案上,強大的氣場嚇的文公公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低著頭退到了一旁,不過張太后的怒氣倒是也因此被壓制了一些,她深深的嘆了口氣,疲憊的坐回了椅子上。
沉默了少許,她目光陰沉的掃了蘇善和張重山一眼,低聲道,
“看在文暮的面子上,哀家免了你們的死罪,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們犯下這么大的錯,哀家不能輕饒了你們!”
“蘇善,你,去杖刑房領三十大板,然后即刻滾去神宮監,在那里好好的反省,以后不要再出現在哀家的面前!”
“張重山,這件事雖然不是你主管,但你也有責任,同樣去領三十大板,然后再罰你一年俸祿,另外,你雖然可以繼續管著騰驤營,但職位降低一級,以后做事長長記性,別再這么蠢!”
“滾吧!”
“奴才謝太后恩典!”
“卑職謝太后恩典!”
蘇善和張重山都是微微的松了一口氣,然后又是恭敬的磕了一個頭,這才是躬著身子,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坤寧殿。
眼看著兩人消失,張太后臉上的怒氣迅速退去,變成了淡然,而那眼瞳之中也是掠過了一絲掩飾不住的期待,她扭頭看向文公公,低聲道,
“哀家能做的,都已經做了,用這種辦法把他送去神宮監了,那胡庸肯定不會懷疑的,接下來就看他的了,還真是有些期待呢,內庭很快就能清凈了……”
“老奴提前恭喜太后!”
文公公目光瞥了一眼那遠去的蘇善,躬下身子,低聲說道。
蘇善和張重山離開坤寧殿,前往御馬監的路上,張重山看著蘇善的臉色有些低沉,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
“蘇公公,別擔心,太后只是……”
“算了別說了,我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蘇善目光里帶著些許悲涼,苦澀道,
“太后娘娘如此對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把我放在神宮監,也算是恩寵了,那里沒什么事情,剩下的這些時日,我也算是可以……放松了!”
“你……”
張重山知道蘇善也只剩下三個多月的性命,臉上的同情之色更濃,他皺了皺眉,拍著胸脯道,
“蘇公公別這么泄氣,還有三個月到一年呢,或許能夠找到化骨綿掌的破解之法!”
“走,我陪你去杖刑房,我還是有幾分面子的,那些家伙不敢真的用力打咱們的,這件事結束,我再陪你去一趟神宮監,有我給你撐場面,就算……就算你只剩三個月,也讓你舒舒服服的過完!”
“你……”
蘇善看的出來,這張重山說的十分的真誠,對后者的感官又是提升了一些,這家伙雖然腦子不夠用,也有些小心思,但至少為人還是有些可欽之處,他拱了拱手,認真道,
“張統領,多謝了!”
“哎,客氣什么,走吧!”
張重山拉著蘇善,朝著遠處走去。
眼角余光看著那道有些黝黑的臉龐,蘇善淡淡的笑了笑,心中道,
“看在你誠心幫我的份上,這次事情之后,我給你撈一份不小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