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沒有出乎埃德爾的預料,在俄國革命爆發后的第十天,美國就對德國宣布斷交。理由是德國的無限制潛艇戰威脅到美國的航運和貿易自由。
美國開國總統華盛頓在1796年卸任時,曾對公眾表白:“我們與外國交往的重大原則是:在擴大與他們的商業關系中盡可能少有政治聯系……用一些人為的聯系將我們自己卷入歐洲經常的政治興衰或經常的敵友捭闔中去,肯定是不明智的。”約翰·亞當斯就直言不諱:“我們應該將其作為首要的原則而決不能忘記:在未來歐洲所有的戰爭中保持中立。”美國開國領袖們定下的外交基調被稱為孤立主義。
因此,1914年一戰爆發后,當時的美國總統威爾遜就宣布美國中立,并要求美國“不僅必須在名義上,而且必須在事實上保持中立”。他在給駐交戰國使節的電文中還諄諄囑托:“不要表現出任何非中立的感情,語言文字都不行。”
自美國獨立以來,實際上處于歐洲強國英、法、西班牙的殖民地包圍中,時刻要警惕外國勢力的干涉,與所有的歐洲強國保持距離是一種明智的選擇,大西洋的天塹也幫助美國脫身于歐洲的紛爭。保持中立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美國國力相對弱小,需要韜光養晦,謀求一個和平的發展環境,一心一意謀發展,增強自身實力。
1898年美西戰爭前夕,美國軍隊還不到3萬人,放眼全世界,還不如保加利亞。考慮到美國陸地的面積,這個人數少得可憐,海軍力量上更是微不足道。另外,美國是移民國家,歐洲移民占據重要地位,過度卷入歐戰,還有可能會引發國內不同歐洲族裔因效忠自己的來源國而陷入分裂。保持中立,坐山觀虎斗,則可以從歐洲紛爭中獲利。
戰爭會制造出大量的后勤需求,這都是美國企業的機會,所以美國不但自己中立,甚至還盼望別的國家“讓子彈飛”。整個19世紀,美國利用歐洲國家之間的矛盾,自東向西開疆拓土,拼命擴充自己的實力。
1803年美國從法國手中購買了路易斯安那州,1819年迫使西班牙放棄佛羅里達,1845年兼并墨西哥北部成為得克薩斯州,1846年與英國簽訂條約而獲得俄勒岡,1848年從墨西哥兼并領土成立新墨西哥州及上加利福尼亞,1867年從沙俄購得阿拉斯加。
19世紀末20世紀初是美國的“鍍金時代”,社會正在進步的道路上狂飆突進。硬實力指標是,1890年美國的鋼鐵產量已經是世界第一,到1900年美國的鋼鐵產量為1330萬噸,大約是英德兩國之和。美國在世界工業生產中的相對份額在1900年超過了英國,為23.6,而英國為18.5。相對工業總潛力也在1900年超過了英國四分之一。
美國的人口在1783年只有三百萬人,1860年為3200萬人,從19世紀80年代開始,美國的人口迅速增加,主要是大量的東南歐移民開始涌入美國。從1870年的3900萬人增加到1890年的6300萬人。
從1898年起美國軍隊發展也異常迅速,到1900年增到十萬人,其中一萬人駐古巴,六萬人在菲律賓作戰。1884年美國海軍也躍居世界第12。
1914年美國人口9800萬,137億美元的國民收入是英國10億美元的13倍多,人均收入377美元也遠高于英國的244美元。包括俄國在內的所有歐洲國家國民收入總和與美國旗鼓相當。美國海軍世界第三,僅次于英、德兩國。此時,舊世界即使最無知的人也能感受到美國肌肉的力量并努力適應,當然這也包括美國自己。
如果說僅僅因為肌肉發達就判定美國必然會放棄孤立主義,并不客觀。一項重大外交國策的轉變必然包含著核心利益受到挑戰。細究美國的孤立主義并不僅僅是保持中立。
它是“特指美國與歐洲的關系,不適用于世界的其他地區,同時特指政治、軍事,而不包括經濟與文化。”這句話有兩層意思,第一層意思是說,美國只是不卷入歐洲的軍政紛爭,歐洲以外的其他地方則不見得要中立,特別是美洲。
1823年美國總統詹姆斯·門羅在第七次對國會演說的國情咨文中表明了孤立主義的紅線:“我們對歐洲國家將其制度擴張到西半球任何地區的所有企圖,都視之為對我們的和平與安全的危害。我們不曾也不會干涉任何歐洲國家的現存殖民地或屬地,但是對那些已經宣布獨立的國家,任何歐洲國家為了壓迫它們而進行的任何干涉,我們都將視之為對美國不友好的表現。”
也就是說列強在歐洲搞事美國不管,在美洲搞事就屬于美國的核心利益了。第二層意思是,孤立主義只是軍事、政治的不介入,但在經濟、文化上卻要求必須機會均等。即使在你們的殖民地也要門戶開放、利益均沾,在公海則要求海上航行自由,這個原則透著一股后進強國的蠻勁,與門羅主義有著相同的底氣,都是在說美國的孤立主義是有條件、有底線的。總之,孤立主義是為經濟服務的,利益才是王道。
一戰爆發后,交戰雙方海量的、高價的軍需訂單塞滿了美國商人的口袋。1914年8月,法國把大批黃金運到美國摩根公司的保險柜里,換來1億美元的貸款。1915年10月,摩根又貸給英法兩國5億美元,這些錢只能買美國貨。供應俄國的貸款和軍需也有4.7億多。一戰中,美國對德國等同盟國的貿易也來者不拒。
但是英國的海上力量太強大,封鎖了對德貿易。英軍的海上優勢使美國的中立貿易快速演變成了事實上的向協約國輸血的通道,英美海上貿易成為德國人的心頭恨,美德矛盾開始加劇。
1915年2月4日,德國海軍部開啟無限制潛艇戰,對英國諸島劃出封鎖區,所有通行的水面船只,無論軍民,都將在不經警告的情況下予以攻擊。航運自由被限制,美國人沒法做生意了。
1915年3月28日,美國郵輪“法拉巴”號被擊沉,一名美國人死亡。5周后,一艘英國大型客輪“盧西塔尼亞”號在南愛爾蘭海面被擊沉,一千余人死亡,其中128名是美國人。盧西塔尼亞號事件造成平民傷亡,在美國社會掀起軒然大波。當德國人歡呼“我們以歡樂的自豪,注視著我國海軍的這一最近功績”時,在美國公眾中則形成了德國人窮兇極惡不尊重基本人權的輿論。
威爾遜總統為此連發措辭極為強硬、語帶威脅的外交照會。因不滿這個可能導致外交走火釀成戰爭的照會,時任美國國務卿、和平主義者布賴恩憤然辭職。其實,威爾遜當時的最大政治目標是在1916年連任,在競選中他打出了“他讓我們遠離了戰爭”的口號,標榜自己使美國在不參戰的情況下延續貿易。
南方出身的威爾遜極需要在戰爭貿易中獲益最大的東北部和五大湖地區的選票,讓這些選民繼續從戰爭中獲利。不為戰爭買單是威爾遜能否連任的前提。好在這以后,德國的潛艇戰有些收斂,但是1916年3月24日,又發生了“沙塞克斯號”事件。德國潛艇在英吉利海峽無預警擊沉了法國客輪“沙塞克斯號”,80名乘客重傷或溺死,其中有4個美國人。這件事雖然并不嚴重,但對本已惡化的美德關系無異于火上澆油。
1916年美國的貿易順差“由4.3億多美元增至20余億美元,即增加了3.7倍”。一戰的戰爭財使美國加速了產業結構的升級,工農業特別是軍工業發展極快,金融上也贏得了主動權,從債務國一躍變為債權國。對比美國分別與協約國和同盟國的交易額就會發現,美國與協約國在經濟上捆綁得更緊,美國輸出到德國的資本僅占美國輸出資本總額的2。而如果協約國戰敗,美國的巨額投資將化為烏有,這顯然不是美國人愿意看到的。
德國人在經濟戰、宣傳戰上全面處于下風。美國政府對德國發出斷交的最后通牒,德國不得不宣布將停止不經警告即對未加抵抗的商船予以擊沉的行為,即“沙塞克斯保證”。
隨著戰爭局勢的變化,1917年2月1日德國再次恢復其最有效的海戰王牌——無限制潛艇戰,并將潛艇技術推向高峰。德國判斷美國即使參戰,美軍也需要一年半才能組建并運到歐洲,而且在德軍潛艇封鎖下能不能運到歐洲還是另一回事,德國只需在美國人來之前結束戰爭。德國人在考慮敵我的戰爭能力時總是過分自信,不惜戰略冒險。
2月25日,威爾遜收到了駐英大使佩奇的一封密電,里面附有德國外交大臣齊默爾曼1月19日給德國駐墨西哥大使的絕密電報。
齊默爾曼在電報中寫道:“我們擬于2月1日開始無限制潛艇戰,與此同時,我們將竭力使美國保持中立,如果我們不能做到這一點,則擬同墨西哥在下述基礎上建立聯盟:協同作戰、締結和約、慷慨的財政援助,我方默認墨西哥收復得克薩斯州、新墨西哥州和亞利桑那州的失地,細節由你們安排,我們料想會同美國開戰。閣下應立即秘密墨西哥總統,并請他主動邀請日本參戰并調節日本和我們的關系。請總統,無限制潛艇戰將迫使英國在數月內媾和。接電請復。——齊默爾曼”。
這條電文不僅承認要同美國作戰,還將手伸到美國視為后花園的墨西哥,其作用無疑是爆炸性的,英國人讓它上了《泰晤士報》頭條。
看到被激怒的美國民眾,威爾遜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3月12日,威爾遜越過國會授權國務院宣布武裝在戰區內行駛的商船,商船可對德國潛艇開火。
幾天后又有三艘船“孟菲斯市”、“伊利諾伊斯”、“維吉蘭斯亞”被擊沉,人貨俱損,要求參戰的呼聲越來越高。隨后在3月15到18日,美國議會投票決定了對同盟國宣戰,口號就是為捍衛民主、自由而戰(還有美國的錢)。
埃德爾在收到美國宣戰的情報后,最多看了十秒,現在對他來講美國對羅馬尼亞沒有直接影響。因為現在俄國發生的一件事對羅馬尼亞有最直接的影響。